「夜笙老師,我很喜歡你寫的科幻小説!你能跟我合影嗎?」一個女生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説道。
我忍著想掰開她的手的衝動,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答應了她的請求。
簽售會結束,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家。我躺在沙發上脫掉眼罩和上衣思考著所以事情的開端。
去年暑假,再次被出版社退稿的我萬念俱灰地走在街上,怨恨著上天對我的不公。走著走著,絲絲的哭聲傳進耳朵,我左右張望找到哭聲的源頭,原來是一個小妹妹蹲在路邊哭。我不禁想起年幼的自己也被抛棄流落街頭,秉著同情,我走到她的身邊。
誰知小妹妹一看見我就一把抱著我的腰,拽著我的衣服。正當我手抓無措之時,她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對我的臉噴了一下。
很快,我失去意識暈倒在她的身前。
當我醒來時我已經全身赤裸的躺在了一片草地上,旁邊散落著一些破爛的衣物和一部電話。
我爬了起來,檢視周圍的一切。電話和衣物是我的,我撿起唯一還能穿的短褲和屏幕破碎了的手機,想尋求協助。
在我拿起手機的一刻,我呆了。我的左眼眼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銀色的不明球體;我左眼周圍的位置還有乾的血跡。
我嚇得跌坐在草地上,慌忙地檢視自己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痕。我發現我的背部和腿上都有不同大小深淺的疤痕。
等等,疤痕?這代表我已經昏迷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所以傷口都愈合了。我拿起旁邊的手機查看日期,離我被迷暈的日子竟然過了30天!
我在郊外走了幾天,終於走回了城市。
我走了兩步,發現周圍的路人走過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耳邊亦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我才醒覺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麽的不堪。
我連忙拿手遮住自己的左眼,快步離去。可能因爲體力透支和慌亂的關係我竟摔了一跤。
分不清是事實還是想象,身旁充斥著詫異的目光和議論聲。此時,我的腦海出現了一場畫面,一場屠殺的畫面。
在一座古城,一個白衣女子騎著馬提著劍,闖進了一座大宅。她的銀劍一揮,幾個家丁就身首異處,她的馬踏過尸體,留下一個個血脚印。很快,她殺光了大宅的人和畜生,她的白衣也變成了紅衣。血濺在她的臉上她卻沒有絲毫動容。周圍都是人和畜生的尸體和血跡,但那樣的畫面我卻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腦海中的畫面突然終結,自己依舊在一片雜亂之中。我爬起來,推開我眼前的人,越過人群跑了回家。
回到家後我把自己整理了一遍,換上了普通的便服,打算到醫院和警局驗傷和備案。
正當我打算出門,玄關的鏡子映出我的面容,那隻銀色的眼睛分外引人注目。
「這應該是醫院也無法診治的吧。」我心想。我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一卷紗布,我把它纏上我的左眼,裝作弱視來掩蓋那特殊的眼睛。
我去了警局,去了醫院,他們無不覺得我在胡編亂造。醫院竟有人建議我去看精神科?我帶著惱怒的心情回到家,取下紗布,帶上了剛在外面買的cosplay單眼眼罩。開始過著獨眼的生活。
因爲眼睛的關係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能用了,我必須弄一個新的身份。想著,我打開電腦尋找辦假證的方法。可就在我碰到滑鼠的那一刻,一陣暈眩感襲來,讓我不得不癱坐在椅子上。
高樓倒塌,火光四起,到處彌漫著一股酸臭味。馬路上的車,街旁的垃圾桶被破壞得面目全非。一批機械人在城市到處破壞,所過之地幾乎無人生還。不同於在電影院看到的災難片,充斥著孩童啼哭聲和人們的尖叫聲。這個地方一片寂靜,安靜得自己的心跳聲好像變得無比清晰。
每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到三具尸體,那股酸臭味大概就是尸體散發出的尸臭吧。奇怪的是那些死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有著明顯的傷,他們並沒有流血。
嗒 嗒 嗒的脚步聲傳來,是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嬰兒在拼命地跑。我伸出手想攔住她詢問情況,她卻穿過了我的手。
這是怎麽回事?
正當我疑惑之際,一道光束在我身旁閃過,射到婦人的背上。轉眼間,婦人倒地,她抱著的嬰兒也靜了下來,他們…死了。我回頭看見一個機器人,那道光束想必是它所射出的。
影像消失,我睜開眼睛,我還在自己的房子癱坐在椅上。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突如其來的暈眩感,在腦海浮現的影像。白衣女子的屠殺,在醫院病逝的人,在監獄度過餘生的人……一個又一個故事在我的腦海浮現,就像看了一場電影。可這幾部「電影」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是以悲慘結局作爲結尾。
我用電腦記下看到的景象,然後打了個電話預約做假證。
「我的左眼出了點事,證件相帶著眼罩拍可以嗎?」
「不行啊,帶眼罩是違規的,就算做出來了也不能用啊。」
「這樣啊…你到時候幫我p一隻假眼睛上去吧。」
「呃,行吧,可是得加錢。」
「可以,一共多少錢。」
「一共3000元。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啊…我叫沈漓,淋漓的漓。」既然要新身份,我就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以後就叫沈漓吧。
「行,明天下午2點來賈正路克玷樓12樓拍證件相,一星期後來拿證件和付錢。」説完他便挂掉了電話。
我在家東翻西找只找到了$2950,並不夠付假證的錢。無奈,我只能去賺錢了。
想了很久,我除了寫作好像也沒什麽特長,沒有證件我也不能出去找工作。於是我登錄不同的小説平台,更小説賺錢。
我把這些莫名出現的畫面稱作「怪景」,每一次怪景出現我都會把它記錄下來。如今也正好派上用場,成爲我寫小説的素材和靈感。
因爲怪景給我的感覺很真實,只要把它描寫出來再加上一些潤色,很快就能寫成一篇文。其實對於在網上更文賺錢我並不抱太大的期望,畢竟只靠寫作一個星期賺50塊錢還是挺困難的。
可是事情的發生總是出乎意料,我在沒想到以怪景為題材的小説深受歡迎。有很多人留言說故事描寫得很真實,讓他們有很强的代入感。我的人氣迅速上漲,登上了網頁推薦,隨著人氣上升,我收到的打賞也越來越多,不足一星期就賺了$100!
就這樣,因爲怪景我的小説深受歡迎。以前屢次投稿失敗的我甚至被出版社邀請簽約。只要怪景不斷出現我就有源源不絕的小説素材。
自從簽約出版社後,我似乎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出書,上雜志,辦簽售會等等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如今都實現了,而且幾乎唾手可得。從以前默默無名的小透明到現在頗有名氣的獨眼作家,一切的變化來得太突然了。
爲什麽説是「似乎」呢?我知道我現在所得的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而是靠那無比惡心的機械眼。每一次照鏡子看到那一隻詭異無比的「眼睛」我都覺得十分礙眼,我無時無刻都想擺脫它!我想不帶眼罩,像一個正常人般生活!可偏偏就是那討厭至極的「眼」實現了我的願望,賜了我一場機遇。
更糟糕的是怪景的出現頻率和時間都上升了!怪景在剛出現的時候,每隔幾星期才出現一次,而且每次只會維持五到十分鐘。現在怪景幾乎每天都會出現,甚至一天出現兩三次,每次維持一到兩小時。
怪景的出現毫無徵兆,洗澡時,講電話時,在街上買東西時…不論時間地點,怪景隨時都可能出現。加上怪景每次出現時我都會暈倒,嚴重影響了我的日常生活。
而且最近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在怪景出現後,我都會全身劇痛,可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全身的骨骼像被拆開再重組,頭部的疼痛更甚,腦像被攪碎一樣,讓我痛不欲生,且一次比一次痛。爲了舒緩不適我開始吸毒,試圖麻痹自己的感官。打針,大麻,白粉,搖頭丸各種各樣的毒品我都試過,剛開始的確可以讓我感受不到怪景所帶來的折磨,並且可以減少怪景出現的次數。
但久而久之,毒品已經沒辦法緩解怪景和它所帶來的副作用。而且除了怪景,我會還出現幻覺,有時還會自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每次清醒都會感受到怪景所帶來的内在疼痛和自殘所帶來的外在疼痛。我的雙手雙脚佈滿了牙印,指甲印,美工刀的劃痕,雖算不上鮮血淋漓,但也傷痕纍纍。
我僅存的理智告訴我:我要戒毒。
我拿了一條束綫帶把一隻手捆住,然後拿繩子把束綫帶和柱子綁在一起,限制自己的活動範圍。在每一次毒癮發作的時候就把花灑打開,冷水流過我身體的每個角落令我保持清醒,繩子把我綁住讓我無法去拿毒品。大概過了一個星期,飢餓和冰冷蓋過了吸毒的念頭,我拿起脚邊的美工刀隔斷繩子狼狽不堪地爬出浴缸,到客廳翻了個麵包來吃。
物理(繩子),生理(怪景帶來的疼痛),心理(意志力)三方面的束縛讓我成功戒毒(並非完全戒毒,但毒癮發作時可以忍著不吸毒)。
雖然我成功戒毒,但怪景和怪景帶來的副作用依然存在,並且只增不減。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折磨讓我不得不懷疑我的身體真的出了問題。於是我到處尋醫,外科 内科 精神科 心理醫生我都看了,爲了擺脫怪景我甚至劍走偏鋒找道士替我做法事,喝符水。可是都沒有效果。
身患絕症,藥石無功,一股無力感和恐懼油然而生。
於是我決定不再外出,我請了一個助理幫忙跑腿。要吃東西買東西拿快遞要麽讓助理幫忙買完之後放在門口,要麽叫外賣。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我朝門外喊話:「誰啊?」
「外賣,開門付一下款謝謝。」門外的人回應道,聼起來是個女生。
「門沒鎖,你進來吧,外賣給我放桌上。」我正在找錢,想著讓人一直站在外面不太好,便招她進來。
我拿著兩張皺巴巴的紙幣和一些零錢走出來,打算付款。沒想到進來的人穿的並不是外賣員的衣服,桌上也沒有外賣。
那個人拉下連帽衣的帽子,平淡地説了句: 「Hi,沈漓,好久不見。」
她身穿黑色連帽衣和黑色牛仔褲,從容貌和身高上來看約莫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明明素昧謀面,但她的眼睛看起來有種熟悉感。
「你到底是誰,我們見過?」直覺告訴我,這個人跟怪景一定有著一定的聯係。看到她總感覺有點毛骨悚然,像是潛意識本能對她的排斥。
「哎呀,你竟然把我忘了。」她的語氣很失落,好像在責怪我忘了她是誰,但她的表情卻滿是玩味和不屑。
「那這樣有印象嗎?」不等我回答,她便拿出了一個裝有粉色液體的小瓶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到底是什麽人?爲什麽你的外貌和身體變了那麽多?」沒錯,她就是兩年前噴迷藥導致我被綁架的那個小女孩。猜到她是誰之後我變得更加警惕,能改變自己個體格容貌和毫無動靜地綁架一個大活人,她背後的人絕對不簡單。
「我是誰不重要,我爲什麽會改變也沒必要告訴你。我這次來僅僅是因爲博士讓我把你帶回去。」語音剛落,她就把瓶子伸過來,打算噴藥。
我捉著她伸過來的手,給她狠狠地來了個過肩摔,然後踩住她的脖子,讓她在地上不能動彈。
「你認爲同一種招數能對付我兩次嗎?」我冷笑道。
她伸手捉住我的脚腕,一陣電流穿過全身讓我瞬間麻痹,癱倒在地,無法動彈。她站起來撕掉她手上的電極片,拽著我的衣領把我的上半身扯起來,然後狠狠地甩了我兩巴掌。
「讓我溫柔地帶你走不好嗎,非要我那麽粗暴!」她給了我後頸一記手刀,我便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好冷,我在哪…冰冷的溫度讓我在朦朧中醒來。我睜開眼看看我所在的環境,一看就讓我目瞪口呆。
我被禁錮在一個手術台上,手脚都被鎖住了。而且我的身上被插著不同顔色的膠管,像是…電綫?不遠處有一個穿著實驗袍的男人正在擺弄一些手術刀和各式各樣的零件,寂靜的實驗室中金屬碰撞的聲音顯得格外瘮人,令我頭皮發麻。
「A01你醒了呀。」那個穿實驗袍的男人突然轉身看著我說。
「A01?你在說什麽?你是誰?」
「對哦,應該叫你沈漓才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爸爸。」
去你丫的!誰是你兒子!我反了一下白眼,在心裏把他罵了千萬遍。
「喂!我可都知道你在罵我啊!你腦子可是被我裝了投影儀的!」
「投影儀?」
「這個啊…説來話長」他尷尬地咳了咳,將事情一一道出。
政府一直想研發智能機器人,逐步取替人類,實現低成本高效益。可是這個項目遇到了一個瓶頸,就是機器人只會跟著程式工作,不會變通,而且機器人沒有感情,有很多工作都不能勝任;而人類的問題就在於吸收能力慢,體弱多病。於是他們打算把人類和機器人兩者結合,打造出情商,智商,體力都更勝一籌的改造人「星羽」。因此他們尋找社會中的小透明作爲實驗體,而我便是第一個實驗品。
「你左眼的金屬球是一個監察儀,它可以監察到你看到的東西和你想的東西。很顯然,你並不完美,但也達到了實驗的初衷。」
「所以呢,你今天把我帶來究竟是爲了什麽?」
「這個嘛…剛才我也説了,你並不是完美的製成品。所以政府命令我把你帶回來…銷毀。」
「呵!銷毀?也罷,趕緊動手吧,讓我早點解脫也是好事。」事到如今,我已不抱任何逆襲報復的期望了,只希望能儘早擺脫怪景的折磨。
「別急嘛,我可不太捨得你。在你之前戒毒自殘等種種行爲看來,經過改造後的人意志力等各方面都有很大的提升。只是可能因爲你身體和機器無法融合等各種問題才會導致你出現幻覺。因此我決定把你的意識留下作爲人工智能。」
就這樣,我成爲了實驗室的人工智能,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實驗體被創造被銷毀。但是我並沒有任何感覺,只是日服一日地重複一句話:「主人,我在。」
若干年後…
「沈漓。」
「主人,我在。」
「開啓新檔案【延希】,鎖定實驗品A01。」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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