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櫻花落在肩頭時,我總會想起十七歲那年的體育器材室。那日陽光斜斜穿過百葉窗,在堆疊的軟墊上織出金黃格紋,空氣裡浮動著消毒水與少年汗水的氣息。
他的呼吸比排球場上練扣殺時更急促,睫毛在鼻樑投下顫動的陰翳。我們用指節試探著相觸,像兩隻初學振翅的鳳尾蝶。當他唇瓣終於覆上我的,世界突然浸入蜂巢深處的蜜糖,耳畔傳來血管裡潮汐漲落的轟鳴。
原來接吻會嚐到金屬味,是牙套與矯正器輕叩的細響;原來睫毛真的會糾纏成結,像雨後沾露的蛛網。他鼻尖沁出的薄汗滲入我的肌理,在鎖骨匯成蜿蜒的銀河。我們笨拙地調整角度,卻在磕碰間嚐到比櫻花更清甜的慌亂。
走廊傳來腳步聲的瞬間,他將我拉進跳高軟墊的陰影裡。黑暗讓觸覺愈發鮮明,他舌尖掠過我唇珠時帶起的電流,至今仍在某些潮濕的夜裡甦醒。體育服摩擦的窸窣聲混著遠方操場的哨音,編織成那年最私密的交響詩。
後來嚐過更多親吻,有的纏綿如葡萄酒液,有的熾烈似熔岩翻湧。但再沒有哪次能重現器材室裡那種近乎疼痛的純粹——當兩具生澀的軀殼懷著獻祭般的虔誠,將初綻的愛意鄭重託付給對方齒間的縫隙。
而今每當春櫻紛飛,我仍會下意識抿緊嘴唇,彷彿這樣就能留住那個混合著鐵鏽味與檸檬蘇打汽水的午後。那些在器材室塵埃裡閃爍的光粒,原來是時光碎裂的星屑,永遠懸停在初吻綻放的座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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