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審判過一個很特別的人。

那是在我失去所有有關凡世的記憶、封鎖人類的七種情緒，接下審判長工作過後的第三百年的……某一天?

好吧，具體是哪一天我已經忘記，漫長無止盡的審判，早就讓我習慣麻痺度日，也許是因為缺乏情緒的關係，我對這種周而復始的審判倒是不怎麼厭煩，不過數日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次看到那個人，那個人不知道什麼原因既不害怕也不驚慌，幾百年來，進到審判場的人不是無法接受自己死亡的到處亂竄找出口，就是看到審判場上長相猙獰的守門人後嚇得大哭大叫，總之沒有一個人跟那個人一樣安靜，安靜的就好像來到這裡才是真正的歸宿般。

那個人是拖著沉重的腳鍊走進審判場的，每走一步都會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腳下的地板也隨之發出無法負荷重量的碎裂聲，據審判場的規則，被銬上腳鍊之人生前或多或少，無意有意都有過殺人的經驗，隨著腳鍊的重量，殺的人也越多。

好不容易，那個人終於站定位置抬頭看向坐在審判台上的我，而我也正好能觀察他，我得承認，審判長當久了也是會感到無聊的，畢竟多數審判最後都只有一個結果，為了消遣無聊，我就養成了觀察人外表的興趣，而且比起漂亮的妹子，我對長的帥的男人更有興趣。

不得不承認，我失去記憶前應該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即使不是，那也只是嘴上說說的罷了。

那個人是個男人，剪著一頭黑色的小短髮，刀削般的臉龐，深邃立體的五官，麥色的皮膚配上小腹上的八塊肌，男人的外表真是最近五十年內我看過最合我胃口的人。

那個人似乎同樣的也在觀察我，我不知道我在那個人眼中長的怎樣，我甚至連自己長得帥還是醜也不知道，畢竟審判場裡沒有任何的鏡子，這也是為什麼每次有人被守門人嚇哭後，守門人還是不明白的頂著猙獰的臉靠近已經哭的死去活來的人，如果不是守門人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茫然，我還覺得那位守門人根本就是個鬼畜。

看著男人的黑色瞳孔，這是我第一次希望我的外表不要跟旁邊的守門人一樣猙獰可怕。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開口道：「你知道你身上的腳鍊代表什麼意思嗎？」

男人的聲線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聽，暗啞低沉，卻又很清朗乾淨，真要說的話，應該很適合去廣播電臺當主持人的。

男人道：「是…因為殺人？」

男人挺聰明的。

「沒錯，無論死因為何，生前遭受過什麼事情，光是腳下的腳鍊，我就能判你入地獄十八層，永世不能轉生。」

男人給我的回應很平淡，也許在殺人的當下就料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說出那串話的當下，男人眼中帶著的是對我滿滿的失望。

我雖然心虛，但語氣上還是帶著審判長應有的霸氣道：「為什麼殺人？」

「也許是因為孤單吧。」

「孤單？」這是我聽過很特別的原因。

「嗯，很孤單，我活著，卻又覺得只有我活著，我想要有人真正懂我，而不是煩我。」

呃…所以你就把那些煩你的人全殺了是嗎？

「但…只有在殺人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有個人陪在我身邊，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有他在，我才覺得活在世上不是我想像中的孤獨，他是唯一一個懂我的人，我想。」

神經病，這是我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我一揮衣袖，道：「你…下地獄去吧。」

守門人上前一把扛起男人的腰，就要往外走，路上男人很平靜一點反抗也沒有。

「嗯，下地獄去吧。」男人突然笑著道，語氣帶著濃濃的自嘲。

聽到男人的聲音，我內心一緊，「算了，我剛剛是騙你的，你解了腳鍊去轉生池吧。」

就當是我給自己的一點任性吧，我不想看男人進入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聞言，男人立刻迅速的抬頭，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燃起了生氣。

男人激動的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入地獄？」

我以為男人會迫不及待的衝進轉生池中，畢竟那是所有來到審判場裡的人最想要的審判結果，但男人比起去轉生池似乎更想知道我的答案，這讓我覺得很奇怪，以至於我無法第一時間回答男人的問題。

「我……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

男人話落反手握住守門人的肩膀，一個用力，竟然讓比他高出整整一個頭的守門人跪倒在地上，落地後，男人快速的跑到審判台下離我最近的位置。

男人一系列的動作，讓我驚的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罷，審判長。」男人的眼神充滿著蠱惑，「為什麼想留下我？」

我不知不覺的道：「我想…我也許…我…也許我…懂你…內心的孤單吧？」

男人勾起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嗯，只有你懂我。」

刻意忽略過後面的字，男人覺得孤單，不過是因為沒有人懂他罷了。

我臉上不自覺地紅了起來，對他大喊道：「好了，審判結果出來了，你該去轉生池了，守門人快執行你的工作。」

男人身後的守門人聽到我的命令，從地上被撞出的一個凹槽中起身，朝男人走過來，只是還沒碰到男人，就被男人狠狠的踹了一腳，力道大得讓守門人整個飛了出去，撲通！一聲，著陸點好巧不巧的正是剛好開啟的轉生池。

「……」我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都還沒看清，守門人就只剩下兩隻手在轉生池的水面上揮舞，然後慢慢的沉進去。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喔 ，親愛的審判長，我很抱歉，我只是還沒習慣我腳上腳鍊的重量，一個用力過猛把你的守門人踹了出去，我認為我罪孽深重，竟然讓審判長失去了他珍貴的部下，審判長你就判我代替守門人，永生永世不得轉生，只能陪著審判長吧。」

「……」

只有犯了罪，身為審判長的我才能拉下自尊用看清凡人罪孽的理由，看著男人。

而那天是我觀察男人的第二十個年頭又三天，他終究是比我預期的還早來到我身邊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