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過去,諾茲王國殘部只能在南部接壤精靈鄉和獸人部落的一帶零星反抗。如蚊蠅為患,騷擾再多,不過耗血數滴、紅腫一時,始終無法動搖鄂蘭特帝國的統治,反之鄂蘭特帝國也久久未能全殲諾茲殘部。不過,八年過去,諾茲殘部或老或死,早已不如當年,所謂反抗更多時候是遭到清剿後的逃亡。
隨著局勢大定,帝國開始加強對舊日諾茲王國領土的控制,一支三十人的運輸隊正在通往諾茲王國故都安曼城的山路上,為帝國王子卡斯拿移居安曼城作先行的準備。運輸隊主要由軍人編成,一律穿褐黃軍服,前後各兩台軍車,領先的是副隊長,殿後的則是隊長。他們護送著五台運輸車,車上除了王子的起居用具,還有預定駐守護衞的武器和防具。最前方的運輸車安裝了發動機,透過從安曼城掠得的永亮之碧發動,與後面四台運輸車一一用鏈扣相連,排成一列長蛇。
任何事物到了鄂蘭特帝國手裏,都會被利用到極致。得到永亮之碧後,他們研究出把其光亮轉化為動能的方法,科技發展更加突飛猛進。即使如此,運輸隊中仍能見到十數獸人奴隸的身影。運輸隊管理的獸人奴隸以往主要負責拉動運輸車,即使現在發明了發動機,牠們仍要隨隊侍奉,搬抬重物。
在諾茲王國滅亡之前,身在鄂蘭特帝國的獸人族已經全是奴隸,凡是在帝國有一點地位的人都能藉槍炮的淫威役使牠們。只有藏匿南方山林的獸人藉自然屏障建成部落,才得倖免。這十數個獸人奴隸被平均分派到五台運輸車上,默默屈膝瑟縮在車中一角,沒有臥舖,更沒有充足飲食。從帝都到這山路,有時車隊稍作休息,他們也被禁止下車,除非有所指派。
安曼城是此行終點,對牠們而言,本來只是跋涉顛簸與居留駐屯的分別,而不是奴隸生命的結束。
三日三夜過去,山路將盡,運輸隊在出口附近稍歇,待前方副隊長兩台軍車先行探路。殿後的隊長本想下車略作休息,可是他打開車門後卻盯著隨車的副官,不發一言。副官心裏暗覺奇怪,向車門外望去,立即知曉原故,連忙向前面的運輸車大喝:「來兩個獸人!快!」
運輸車裏兩個獸人施施然的下車,他們的狐耳直豎、銀毛披身,眼神精悍卻瘦可見骨。
副官見狀更加大喝:「快!快!快!」
兩個狐系獸人面帶不悅卻低頭不敢造次,急步走到車門前。
「跪下作墊!」副官一邊板著臉向獸人下令,讓他們五體投地作蜷伏狀,一邊又諂笑著對隊長說:「山路滿是泥濘,請長官用這『獸毛軟墊』。」
隊長的面色這才轉緩,帶點得意的伸出左腳,在左面獸人的背上磨蹭兩下,重重的踏下去。
「哎!」獸人忍不住輕叫一聲,隊長立即板起面孔,右腳往另一個獸人的背上也是重重踏下去,順勢扶著車沿站了起來。兩個獸人同樣咬著唇死命不叫出聲,卻忍不住疼痛而顫抖。隊長扶著車沿的手一用力,整個身體更加把腳下的獸人壓得手腳完全折曲,緊緊貼在地上。
牠們全身關節痛如火燒,雙眼冒出怒火了,卻叫不出聲了。
這是獸人的命運。空有一身蠻力,即使某些種系機靈敏銳,終歸比不過先進的槍炮和人類的詭詐,速度最快的豹系獸人也被擋在帝國子彈的百米外,幾近滅絕。遇上良善的帝國平民還好,至少平民知道自己跟奴隸相比,並不高尚幾多,一旦面對隊長這類貴族出身的人物,蜷伏地上便是牠們的日常,再大的不滿都被更大的恐懼掩蓋。
隊長冷冷一笑,正欲舉頭望遠,遠眺山路外的廣闊谷地,前方的運輸車忽然爆炸,冒起熊熊烈火。幾個帝國兵自車上跑出,通體在燃燒,褐黃色的軍服幾不可辨。
副官聽到爆炸聲,剛從車裏探頭,見到前方生變,旁邊的軍車轟隆一聲也爆炸起來。爆風把隊長吹跌地上,兩個獸人立即躍起把他擒住,未等副官反應過來,已從隊長腰際拔出手槍擲向副官,把他應聲擊倒。運輸隊陷入一片混亂,帝國兵接連從車裏跳出來,獸人則從後撲至。訓練有素的帝國兵在近距離遭逢突襲,雖射倒了前頭的獸人,奈何獸人兇猛,又極擅近戰,負傷力撲竟與帝國兵打得勢均力敵。再加上擒住隊長的兩個獸人以隊長作盾,總是奔到近處作掩護,令帝國兵投鼠忌器,火力不禁一挫,漸漸抵不住獸人的猛攻。
雙方正自混戰,帝國兵形勢漸壞,前方忽揚起了塵土,是副隊長聽到後方巨響,率兩台探路的軍車回來。他們駛到近處,緊急煞停使車橫擺攔住山路出口,剛藉著軍車作掩體,擺好遠攻陣勢,身後兩側叢林忽聞吶喊聲,竟有兩股諾茲王國的殘部湧出。副隊長一行措手不及,亂槍盲射,射倒了第一列的敵人,又有後一列的掩上。雖然諾茲殘部無防具護身,但人數過百,加上獸人內應作亂在先,使到帝國兵徹底亂作一團。
亂戰之中,運輸隊難挽潰敗。諾茲殘部用長槍捅死了副隊長,幾把長槍一舉,直把副隊長挑到半空,隊長也中了多發流彈,只剩屍體被獸人當成肉盾。帝國兵見狀已無心戀戰,有人棄械落跑,也有人縮在暗處,卻被嗅覺靈敏的犬系獸人搜出,噬破頸項。
八年來,野蠻首次戰勝了文明。
這場小勝殲滅的只是區區三十人運輸隊,獸人卻興奮得高呼吶喊,手舞足蹈享受反抗奴隸主的快感。諾茲殘部反而冷靜得多,正在分頭清點人數,檢查運輸車上的物資。當中,唯獨一人白髮蒼蒼,在最前面裝有發動機的運輸車旁正自發呆。
一名諾茲王國殘兵從後急步走到白髮長者身旁,恭敬問道:「克勃爾將軍,請問這剩下的運輸車和軍車要帶回去嗎?」
「只挑載著武器和防具的,連同這台就夠,其他的找個隱密的地方藏好」克勃爾將軍掃視一遍在場的部眾和獸人,繼續說:「還有,把帝國兵的軍服統統脫下來,一起運走,將來有用。」
諾茲殘部和獸人從帝國兵的屍體脫下軍服,整理好全部裝載到運輸車上。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已是黃昏時分,克勃爾將軍領著眾人把現場所有的屍體聚到一起,不分敵我,然後往屍體堆裏投入火把,趕緊在入夜前把一切燒盡 。
「火,曾經焚毀了安曼城和諾茲王國的所有。如今,這火再次把一切燃盡,卻是為了燃起諾茲王國的希望,」克勃爾將軍圍視在場眾人,朗聲說:「感謝獸人族的諸位勇士,你們的勇氣未曾磨滅,你們的剛猛猶在,讓我們帶著今天的小小勝利,拯救皮斯科殿下,創下全面的勝利,復興諾茲王國!」
「拯救皮斯科殿下!」
「復興諾茲王國!」
吶喊聲中,夕陽西沉快到盡頭,天際橙紅一片,靜靜地觀照著地上的人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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