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原只是普通的清理工作,豈料這次的遺體是懷孕個體,我所帶領的後輩更不是人類……
我跌坐在正因烈日而變得滾燙而黏稠的怪獸血肉上,不可置信地看著在我身前單手抵擋怪獸攻擊的怪人。
前一天,夜晚,香港紅磡繞道公主道連接路段。那裡因為有隻飛空型怪獸被擊殺並墜落於此,導致該路段不能通行。
「唉!又要工作了!真是這群臭怪物,為甚麼偏偏要選大半夜來呀?」七人貨車中一個滿身酒臭味的大叔抱怨道。
「無法啦!要是黎明前無法清理乾淨,被罵的可是我們。」另一位老態龍鍾、看似快要退休的老伯說道。
「真是……難道就不能夠開設多幾間私營公司嗎?」
「唉!自從那四十年戰爭一擊把大陸毀掉,香港因為過於依賴大陸的關係變成現在一貧如洗的樣子。昔日蓬勃的金融業亦因為外地都在重建中,無暇參與海外交易,因此重建進度都比別人慢。更何況要增設我們這些厭惡性行業?」
「但現在這行業的吃香嘛!應該有很多人想要來撈油水才是。」酗酒大叔繼續說道。
「那是因為沒有人有足夠資金去搞這行,我們有政府撐腰都已經相當幸運,不過那種大小要在黎明之前解決確實有點兒難,而且……」正在說話、戴著眼鏡的年青人看著坐在貨車角落的一名黑髮男子,他的樣貌平平、既不擁有偶像明星臉,更沒有毀容般的可怕臉容。只是頭髮較髒亂,黑色瞳孔總是避開人類一樣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三十秒,預備好工具後,只有三十秒時間默哀。」大叔下令,男子只是回望大叔後,又繼續望出車外。
當眾人到埗、預備好工具及裝備後,男子就先行到怪獸面前雙手合十拜祭遺體。
「居然在拜祭怪獸遺體,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年青人問道。
「對於那小子來說,這些怪物屍體可是衣食父母來啊。所以自小已經養成了要拜祭以感謝牠們能讓自己活下去這一習慣。」聽到老人的說法,年青人臉色鐵青。
察覺到年青人心思,老人就說:「那小子並不是食怪獸肉長大。只是他是個戰爭孤兒,自小就在這行打滾。因此怪獸屍體是他的收入來源。」
「原來如此……」年青人知道實情後舒了一口氣。
男子抬頭就對酒臭大叔說:「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於是人們開始工作,把怪獸的特殊器官摘除,販售給科技公司作研究之用;把內臟及骨頭全都燒掉,若果放了血,就把在地上的血全都清理。
在幾個人於幾個小時的合作及努力下,終於清理完畢。
「好了好了,薪水將會在明天派發到各位的銀行戶口中,記得檢查戶口。」大叔說罷就讓其他人離開。
翌日,旺角花園街利興大樓3樓,那裡是全港唯一一間怪獸遺體處理公司的據點。昨天負責清潔的人員都在這裡目瞪口呆的盯著一位女生。
那是個黑髮女子,從外表看似乎是個日裔女生。
「小姐,請問你是不迷路?」戴眼鏡的年青人率先問道。
「請問你們請不請兼職?」女子劈頭就丟下這極具震撼性的話——兼職?這行可是要與屍臭味為伴的啊!一般女生怎會來這裡?
「下去轉右到亞皆老街就會看到M記,問他們請不請兼職。」昨天為怪獸祭拜的男子邊看書邊回答。所有人都認為女生是來M記找兼職,不過迷路跑了上來而已。
「真是……你們這些大叔是否太過性別歧視?我可是特意透過政府網頁來應徵啊!」聽到女子一說,正在喝酒的大叔不慎掐爆酒杯、老伯明明坐著卻即時閃了腰、年青人的眼鏡更是即時出現裂縫。唯獨男子一直看書,沒有理會女子。
「這……這位小妹妹,你你你確定要入這行?」大叔一時之間都嚇得口齒不清了。但女子肯定的點頭更是讓老伯差點暈倒。
「我是諾娃.艾絲特,今年就讀理工大學的怪獸生物學。經政府人事部調過來,不信可以去查詢。而且我連制服都帶了過來。」諾娃從背包拿出制服——一套工廠工人服裝一樣的衣服。
聽到這些後,眾人都接受現實。並商量由誰帶領這新人。
「怎麼辦,我不懂得教女生如何處理怪獸遺體啊!萬一她嫌我臭怎麼辦?」年青人問道。
「但是她既然都選擇入行,即是她知道隨時面對惡臭吧?」正當大叔及年青人在商量時,諾娃已經走到正在看書的黑髮男子面前。
「我是諾娃,請多多指教了,前輩。」諾娃微笑地自我介紹,男子看了她一眼後就說:「帷骸。」
「遺骸?是䁥稱來嗎?」
「名字來。」骸回答。見骸與諾娃對答如流,大叔及年青人就把諾娃推給他。
「骸,就由你照顧、教導她,你可是資深處理員哦!對於怪獸遺體的處理方式,應該是你比我們更清楚吧?」大叔說道。因此骸成為了諾娃的指導員。然後廣播響起:「港島區發現有怪獸,經過防空系統的阻擊,該怪獸墜落於夏愨道,請立即前往現場清理。」
「唉!惡臭又有一陣子才能洗乾淨。」大叔站起來,便叫眾人預備今天的工作。
下午,灣仔夏愨道。這是一條記念二戰結束後從日本收回香港的英國將軍夏愨而命名的高速公路,曾經經歷過多場香港抗爭運動。現在有一條差不多二十米長的飛龍型怪獸橫屍在此,直接壓扁幾輛車。腸等內臟更是從被炮彈劃過的傷口流出來,實在噁心。
處理員們到達現場,便開始分派工作。
「骸,你帶新人去摘除飛龍型噴發特殊吐息的器官,順便教她如何摘除及處理剩下的內臟。」大叔吩咐,骸只是點頭然後就把已經穿好防護衣的諾娃帶進屍體體內。但是有人對此有異議。
「老大,讓一個女生走進滿是惡臭的區域好嗎?」年青人問道。
「但這算是最簡單的工序,總比其他人採集一定量的肌肉纖維及飛龍型的翅膀好,那些又要放血又要仔細處理,讓骨頭離開肌肉,或者讓骨頭徹底分開都是相當累人的活。對吧,骸?」大叔看著骸,發現骸已經把諾娃帶進怪獸體內。
「唉……這小子從來都不聽人說。」
在怪獸體內,除了是肌肉、腸胃,就是滿滿的屍臭味。
「你還好嗎?」身穿保護服的骸隔著防毒面罩問道。他與諾娃各自背著一堆裝備尋找特殊器官——鑨,一個金屬化的器官,亦是怪獸能夠使出特異能力的主要原因。
「還好。」諾娃略為氣喘地回答,然後秤了一下背後的裝備後繼續前行。
「正常來說,鑨是位於核內部的特殊器官,亦是即使被炮彈擊中都不會被破壞。根據其發達程度,怪獸的能力就有多強。但是十幾年前被消滅的亞布霍斯卻連鑨都不剩,徹底消失了。」骸一邊走,一邊說述關於怪獸的知識。諾娃則在旁邊抄寫筆記。
「對人類來說,鑨、肌肉纖維及飛龍的翅膀是重要素材,其餘的可以燒掉。」骸一直說,走到一個全黑、帶有暗啞光澤的器官那裡就停下。
「就是這個……你是否要連這個都要畫下?」骸看著正在奮筆疾書的諾娃問道。
「這個器官要如何摘除?」
「先在下方放置好裝有維生液的袋。這個大小的話只是中碼應該太勉強。然後就……」骸拿出一把電鋸,預備發動。
「你先在下方放置袋。」骸毫無表情的下達指示,待袋放好後就用電鋸,竭盡全身力氣揮砍,才斬斷連接身體上方的導管,然後再以同樣姿勢斬下另一條導管,鑨就「撲通」的掉到袋中。
「然後就把它封口,之後再把它抬回去,你做到嗎?」骸略為擔憂地問道,畢竟對方可是個比自己年輕近十年的女生。自己算是做慣這粗重活,但這女生怎麼看都不似能夠抬起這袋裝有金屬的器官。
豈料她卻若無其事的把袋提到腰間,輕輕一拋,手就從提住的狀態變成托住。
看著諾娃迎刃有餘的樣子,骸先是瞪大眼睛,然後就回到正事上,豈料……
「前輩,危險!」諾娃一聲大叫,骸只感到自己背後被推了一把,然後就聽到保護服的撕裂聲。
「新人!」骸回頭大叫,卻看見人類一樣大的幼龍型怪獸站在背部受傷的諾娃身後。
骸看見怪獸,一把就把諾娃拉過來。
「蠢材,下次不要讓自己受傷!不過已經沒有下次了,這裡的空氣可是有毒,要是失去保護服的情況下受傷,你就會被毒氣侵蝕致死。因此這行業需要快速清理屍體,否則腐化後的毒氣會讓整區無法生活。」骸一邊慢慢拖著諾娃後退,一邊以自己身體阻住諾娃的傷口,免得毒氣侵蝕傷口。但就在他看著諾娃傷口的那一刻,他驚呆了。
「甚麼?」骸找不到傷口,連抓傷的痕跡都沒有。
「多謝前輩關心,你真是個好人。因此我有個秘密,想要告訴你。」諾娃站起來,慢慢走到怪獸面前。幼龍型怪獸察覺到異樣,亦慢慢後退。
就在骸為怪獸竟然在害怕一個女生而感到困惑時,諾娃為他帶來更震撼的事實:「我……自己都是怪獸的一份子。」
說罷,漆黑的雙翼從女生的背後迸發而出,整套保護服都被撕裂,露出一個人形生物的樣貌——全身都是硬質化的皮膚,頭部更是似某些頭戴鳥型面罩的超級英雄一樣。
正當骸仍處於震驚時,眼前的人型怪獸一拳就把龍型怪獸轟至殘渣。
在怪獸被消滅後,人型怪獸變回黑髮少女。她走到骸面前,雙手合十拜託:「拜託前輩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不想丟了這份工作,亦不想與家人分開!」
聽到家人,骸感到好奇:「你……有家人?」
「嗯。」諾娃誠懇地點頭。
「不過嘛,你進到這行,現在又在遺體內部失去保護服。全身都早已沾滿惡臭吧?恐怕家人見到你都要退避三舍。」
「欸?會這麼嚴重?」諾娃顯然難以置信。骸見到更覺得奇怪:「對啊,這屍臭可是整個月都不會散掉。小動物不會主動靠近,鳥兒在上空飛過更會即時暴斃,人類的話仍能忍受,但是會一臉嫌棄。」
「總能洗掉吧?」諾娃焦急地問道,讓骸不禁在疑惑她真的是怪獸嗎?
「這個嘛……有一款牌子的沐浴露的確能夠遮掉部份味道……」
「告訴我吧!」諾娃懇求道,讓骸覺得她可能只是科幻故事中,因為感染了他種生物的細胞而變成這樣。
「這個……我不知道叫甚麼名字,不過我認得包裝。」骸支支吾吾地回答後,就把情況通報被工頭:「這裡是骸,內臟裡潛藏了一隻幼體怪獸,不過被解決了。但是新人受傷了,還失去保護服。」
「甚麼?快點帶她出來,其餘的我們會處理了。」工頭說畢就掛斷通訊。
「不……不用吧?」諾娃不知所措地問道,因為骸直接背起她。
「儘管傷口全都消失,但是你終究受過傷,還是檢查好。」
「雖然……是可以透過擬態瞞過檢測,但是……我還是不喜歡去醫院。」諾娃這話嚇得骸鬆手把諾娃摔到地上,當諾娃正在摸摸摔得腫痛的屁股時,骸把臉湊得快要接吻的距離,問:「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都說過,我不是人類,是怪獸。是你們會感到懼怕的存在。」諾娃越說,越把視線移開,不敢直視骸。
「對嗎?」骸輕聲呢喃後,就沒有再說話。同時二人已經離開怪獸體內,從牠的傷口走出來。同時已經有救護車在守候,一見到諾娃,醫護人員即刻跑過來把她接過來,然後送到最近的醫院接受檢查。
「你,去陪她到醫院。」經常喝酒的工頭拍拍膊頭說道。
「為甚麼由我來?」骸反問。
「傻瓜,那丫頭一來就親近你,明顯有好感吧?還不快點去刷好感?」工頭使勁把骸推上救護車,好讓他陪同諾娃一同到醫院。
黃昏,瑪麗醫院。諾娃在骸的陪同下出院。
「呼……檢查終於完了。」諾娃伸了個懶腰,卻讓骸感到不放心。
「真的沒事了吧?」
「嗯,醫生說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就是為我在毒氣中生還感到驚訝而已,所以我說是前輩處理妥當。」諾娃開朗地笑著說,與剛才一拳擊殺大小足足有兩個人的幼龍型怪獸的人形個體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甚至讓骸覺得今天看到的全是幻覺。
「我沒有說謊哦!」諾娃這話讓骸把她拉到某個杳無人煙的山路中,質問:「你……到底有甚麼目的?以你剛才的力量,要殺死人類根本沒有難度!」
「我沒有甚麼目的,只是……想要更理解怪獸而已。因為我自己就是被人類養大。」諾娃低頭回答,這下從旁人眼中看來,骸根本是個正在逼迫少女的變態。
「甚麼?」骸無法消化這一切情報,並往後退。
「我的家人全都是人類。其中母親知道我不是人類,但仍然照顧我。」諾娃再次雙手合十、九十度鞠躬:「拜託前輩不要告訴任何人,都請你繼續教導關於怪獸的事。」
「只要前輩為我做這些,要我作出任何回報都可以……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內,又不會影響到家人的話。」諾娃一直低頭,不敢直視他。怕看見他一臉嫌棄自己的樣子。
「教我識字。」骸的答覆讓她感到驚訝。
「我……自小就沒有親人,戰亂期間亦無暇照料孤兒,更莫提教育兒童識字。所以除了數字、食物名稱,我根本一個字都不會。」骸解釋自己文盲的原因,卻見到諾娃輕輕發出一聲「對不起」
儘管心裡充滿疑惑,骸還是摸摸諾娃的頭,說:「你要是教我認字,我都可以為你指出去除臭味的沐浴露。」
聽到這回報後,諾娃雙眼發光,甚至當眾擁抱骸,說:「多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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