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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過了一個禮拜。我的戶頭進帳了一萬台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dtziV43SsD 維尼
照這勢頭,剛畢業起薪就能達到平均薪資,下禮拜的同學會也可以好好炫耀一番了。感謝YouBike,感謝懶惰的台北人。因為天氣越來越冷,我用這一萬元買了一件卡其色的長風衣。我本來該把錢存起來買機車的,不過那件風衣需要我。於是在這個美好的星期二,我穿著新買的長風衣,在將近凌晨一點的大安區街頭騎YouBike,向夜色炫耀我的穿衣品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r4RYCCIAZ 維尼
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A0YV1jDXQ 維尼
這次的訂單又是麥當勞。在這樣的深夜,突然肚子餓的話我也只能想到麥當勞。我已經連續三個午夜餐都吃麥當勞了,這是做夜班的一大劣勢。不過為了四萬塊的月薪,以及我的長風衣,我還忍得下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7PYKNDXgmb 維尼
揹著UrbanEats的專用保溫箱,送一整晚的餐,就算有半吸血鬼的身體,也難免腰酸背痛。我輪流用左右手操縱握把,讓背部稍微能夠挺直(YouBike比一般腳踏車還重,這是考驗技術的時候),偶然抬頭,看見了天空中的滿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REtTP9SQ2 維尼
今天早上剛下過雨,那個時候我還在睡覺。現在的空氣非常清澈,明月高掛在空中,圓得很不自然。微微發藍的月光渲染雲朵,看上去有些虛幻不實。一時興起,我盯著月亮猛瞧,尋找月兔的形狀以及阿里斯塔克斯撞擊坑,結果一個人影從天而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22vyOwRf7 維尼
金色的中捲髮,深紅色的歌德蘿莉服,小小的蝙蝠翅膀,襯著藍灰的月,傳說中的吸血鬼莉莉安,輕輕巧巧地降落在我的腳踏車前方。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SjWPZ1PgLG 維尼
「江曉萍!曉萍曉萍曉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WrUsu1FDSY 維尼
她一落地,就快樂地朝我奔來,念著從訂單上看到的名字,彷彿認識很久的朋友。不過這只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甚至還沒加她的line。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uERJrmuyo 維尼
我停下腳踏車。「妳怎麼在這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ENMMOVh3A 維尼
「剛剛被吸血鬼獵人追殺,遠遠地聞到妳的味道,就過來找妳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9z6PLVLwq 維尼
「……會臭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U6tMiPHpG 維尼
「還滿香的。妳看過《暮光之城》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JIcBagZ4Y 維尼
「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h1P0pj1TO 維尼
「那真是有史以來最棒的吸血鬼小說!它還是初版封面的時候,我就在追了,跟那些換了皮才喜歡的人可不一樣!不過這也怪尖端出版社。妳是看電影還是書?」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I1XKrrYru 維尼
「只看了一集電影……但我不懂愛德華幹麼讀這麼多次高中,我讀一次就受不了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LTRg7EwZ3 維尼
「那不是羅曼史小說的重點啊!等妳到他那個年紀就會懂了。而且精彩的還在後面啊!總之,味道大概就像書裡寫的那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d57pRmSHGU 維尼
「我會找時間看看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NVQ8Njf8m 維尼
「我現在好餓,可以給我喝點血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e71qXFDqgA 維尼
「不要。」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5d0ou4Mmx 維尼
她鼓起雙頰,似乎沒想過會被拒絕。「妳真奇怪,那些大老闆可都付高價讓我吸血,而我現在還要付錢給妳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OlkHdqC5U 維尼
「說真的,他們幹麼不直接去吸大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MPmqPFDAx 維尼
「如果有得選,誰想要違法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98QIA7dMx6 維尼
「我還有工作,晚點再說吧,我們可以用line聯絡。」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有點遲了。用腳踏車送餐,時間總是很緊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be8M1V7nGC 維尼
「妳要送去哪裡啊?」莉莉安從衣服刻意裁出的開口,伸出兩隻明顯不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小翅膀,敷衍地拍了拍,在人行道上飄了起來,似乎打算跟我一起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FPVycTgBn 維尼
「而且妳根本沒加我line。」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2y9LtY8YQu 維尼
「做人要聽得懂暗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eSuSJuBQnK 維尼
「這還不簡單,妳手機給我。」她伸出手,態度強硬。雖然那個玩笑並不是這麼溫和的意思,我也只好交出手機。她熟練地操作介面,幫我加了她好友。然後笑瞇瞇地把手機還給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mJGp5z7yFL 維尼
我沒理她,打開UrbanEats的介面,再次確認訂單地圖,就騎上腳踏車了。一開始我慢慢地騎,但她輕鬆跟了上來,所以我照正常速度前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W0nTDIqkAn 維尼
「說到底,妳幹麼做UrbanEats啊?」她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W7v3A4Nefb 維尼
「薪水很高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FYOspABIa 維尼
「如果妳真的在乎那個,就讓我吸血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0WpwSwb57 維尼
她說的有道理。我遲了一下才回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koDC0Tb9s 維尼
「我是台大人類學畢業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4a69WsHxD 維尼
「咦?真的嗎,好厲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dHH5vdgRu 維尼
「我的朋友要不早早修了教育學程,不然都去做行政或業務了──當然這也很好。但是都花了這麼多時間,最後還是走一條一樣的路,那感覺就像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QlJ4FgkRf 維尼
「浪費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VGgBDKBaP 維尼
「困住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kfJkXi8GZ 維尼
在某個小池塘裡,一輩子做著瑣碎的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tHtuc012Mg 維尼
然後被這座城市一口吃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XaQtqd3tC 維尼
「喔……」她想了想:「妳想做些特別的事,所以才選深夜UrbanEats?」她看起來有點小開心。如果我回答是,她一定會說,那讓吸血鬼吸血明明更特別。可惜不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74DkR0aojZ 維尼
「我只是在拖延時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OomVhsX61 維尼
「啊。」莉莉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eoIctLAFJ 維尼
幾個晚歸的路人經過我們身邊,她們詫異地看著飄在空中的莉莉安,但很快又事不關己地撇過頭,繼續聊著剛才那場KTV聯誼。我好愛台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VrGYCF9Plm 維尼
「我的血真的很好喝嗎?」聽不到她們的聲音以後,我才又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S6pV7vV9P 維尼
「我再也喝不下其他人的血了!」莉莉安馬上回答。「尤其是那些腦滿腸肥的大叔們。我想讓嘴裡繼續保持妳的味道,這個禮拜已經拒絕了十幾件委託,至少損失了二十萬,客戶都開始有戒斷症狀了!妳有發現最近大麻的價格上漲了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ng926pysB 維尼
「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y3T71iPoA 維尼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被那個吸血鬼獵人追殺了。」她嘆了一口氣。「這根本是遷怒。」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z74LOTSjLZ 維尼
「說起來,那天送血給妳之後,我也遇到了一個吸血鬼獵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ypi0SeSpf 維尼
「啊,我知道!是小蝶對吧,那個中國特色的假修女,她上次用武士刀砍我的時候還有提到妳。其實我覺得她還滿喜歡我的,明明就很想跟我做朋友,就像小男生欺負喜歡的女生那樣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4mTpOY8ct 維尼
「她只比妳小兩百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LsdHOErOc 維尼
「有些人不管活再久都一個樣。」她輕哼一聲,拍拍翅膀,在我頭頂游泳般伸展身子,動作優雅愜意。我抬起頭,正好看到綴滿了蕾絲與綢緞、繁複華美的歌德蘿莉連身裙裝,以及底下的貓咪圖樣兒童底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bswuUO48i 維尼
我低下頭,專心騎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wfIMAtb7C 維尼
「我真的好餓。」莉莉安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6L2wv7G7f 維尼
「妳怎麼不找那個喜歡欺負妳的驅魔獵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lxhzWXHog 維尼
「聖職的血喝了會肚子痛。拜託啦,一點就好,一點!」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8LPapwxp4 維尼
「妳上次說五百毫升,結果吸了一千,還沒付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LBNHoaH8s 維尼
「妳們人類就是壽命太短,才會這麼升升計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aUEPwB872n 維尼
「捐血中心要我兩個月才能捐兩百五。妳這麼吸我會死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7t4m24d6OK 維尼
「妳不讓我吸血,我也會死的!我已經對妳上癮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D6Zx4jWON 維尼
雖然是吸血鬼,雖然是三百歲的老太婆,被這樣可愛的小女孩做出如此告白,還是令人怦然心動。不過我必須堅守原則。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KtrrghMuY 維尼
「不行絕對不行,我可不想變成殭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WFEJywRAC 維尼
「請正名食屍鬼。而且殭屍很好,妳這是人類中心主義發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Yzk88mzUK 維尼
「我確定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nzH51rwA5 維尼
「我會很小心,我會小心不要吸超過太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x2B7BzCOv 維尼
「真是令人安心的保證。」我稍微放慢車速。「吸血鬼可以多久不吸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iiwVduoGIF 維尼
「一個半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gKZX5z0ekm 維尼
「一個半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5Jlh0Hdla 維尼
「在那之後我會陷入永遠的長眠,在教堂地下室的棺材裡。但妳不會這麼狠心的,對不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zZDkhcwxG2 維尼
「誰叫妳要挑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jvxENsPkj 維尼
「妳沒吃過自己,才會這樣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9jT3mmcbH 維尼
她噘起嘴來,樣子就像任性的小孩,讓我不禁露出苦笑。雖然嘴上說著嫌棄的話,但在這樣寂靜寒冷的深夜、空無一人的寬廣街道,有她作伴,其實很好。如果她願意陪我到最後,讓她(在針筒的小心控制下)喝個一百毫升的血,或許也不是問題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SOMMPwLeMa 維尼
「啊。」我忽然停下腳踏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N2DauFHN6 維尼
「噢。」煞車不及的莉莉安整張臉撞在我的背上,她困惑地揉著鼻子,發出悶住的聲音。「幹麼啦。」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hJZ3uuDMW 維尼
「到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AqgwwDR2i 維尼
我比對手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zLhnn5c75 維尼
「就是這裡,九號四樓之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uBbzTgGrz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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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送餐地點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GFPYohH0Kx 維尼
「沒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Jl5pOKkvN 維尼
「我以為妳剛剛只是想甩開我在亂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5C0NQG7ds9 維尼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L1GGRVQyE 維尼
「妳傷透了我的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4URm2FobRH 維尼
「別在意,我只是喜歡欺負有好感的小女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vF2f3RyNC 維尼
這是一棟四層樓高的小公寓,這附近的房子似乎都是這樣。這些小公寓在改建的時候,擴增了戶數,原先的門牌不夠用了,所以切成好幾份來賣。我尋找電鈴,九號,四樓,沒有錯,四樓之一……四樓之二。不過我找了好久,卻沒看到四樓之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AWaBezUQND 維尼
「怎麼了?」莉莉安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epTj1pASQh 維尼
「沒有這個地址……」我檢查手機,打開地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26h1apDNQL 維尼
「門牌、信箱、電鈴、Google map都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9JXE4JZsy 維尼
「可能人家比較孤僻。所以才會在半夜用UrbanEats叫麥當勞。」她事不關己地在空中倒立,裙子都落下來了。「打電話看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rIvqOpuS5 維尼
我按下訂單上的電話按鈕,響了好久,也沒有人接。真是讓人苦惱,雖然就算沒人領餐,系統也會從信用卡扣款,不會讓我吃虧。但手上這袋大麥克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已經連續吃了好幾天麥當勞,實在不想自己處理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2Hlzv7eFlc 維尼
「如果沒有人來領,妳要不要幫我吃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64VsUGhpus 維尼
「我現在只喝妳的血。如果薯條可以沾著妳的血吃,我就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VON04KTQf 維尼
「妳好可怕。」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PAvzgZp61 維尼
公司規定如果沒人領餐,要打至少兩通電話,原地等十分鐘,然後才能離開。我按下計時按鈕,開始倒數時間。我送餐已經一個禮拜了,這是我第一次被客戶放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9fl3FN4JS5 維尼
莉莉安忽然坐在我的肩膀上,就像騎馬那樣。她的身體很輕,很柔軟。她彎下腰,倒垂著頭看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剛剛飛上去幫妳看了一下,這棟房子真的只有三戶。哈哈,妳被騙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DqOCcAkGV 維尼
隨著她的嘲弄,柔軟的金髮搔過我鼻尖,帶著一股梔子花香。我抓住她晃動的雙腳,有點遷怒地抬眼看她。「哪個人這麼無聊,要在深夜騙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mrONQGQ28 維尼
「妳瞪我也沒用。我只負責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AykTpA3Ty 維尼
「妳明明三百多歲了,怎麼還這麼幼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srI34C1mq 維尼
「我的大腦還是充滿可塑性的小孩子啊!這可是我引以為傲的生活態度。妳見過哪個活到這歲數的人,還能像我一樣青春活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x9IalbwzD 維尼
「從沒見過。」我承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DWnsgceDP 維尼
總之,莉莉安證實了這棟房子根本沒有第四戶,換句話說,要嘛地址寫錯了,要嘛這真的是惡作劇。不管怎樣,我還是得再打一通電話,響至少十秒鐘,才符合公司規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OTqcj4RDx 維尼
我再次操作手機,這次就不期待回應了。熟悉又使人煩躁的嘟嘟聲鑽進耳朵,不過,這次還有另一道更微弱的音樂,從不知何處的下方傳來。我把話筒從耳邊移開,仔細聆聽。是搖滾天團五月天的〈夜訪吸血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jk0HL3y0Q 維尼
我跟莉莉安對看一眼,她聳聳肩。「或許他在地下室,收不到訊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ztw7Fp4oCX 維尼
「或許他需要幫助。」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aHDi0TVUzd 維尼
「或許妳該仔細看看備註,我聽說有人就是不喜歡接外送員電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sIzaa8qNkH 維尼
我看了一下備註,沒想到上面真的寫了東西,我剛剛都沒注意到。一般而言,我都會仔細看過訂單,所以這滿奇怪的。備註上面只寫了一行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vLP0az7D0S 維尼
請送到下水道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ht6Z7uV3X 維尼
我把莉莉安從肩膀上趕下來,四下張望,在九號公寓門前,還真有一個人孔蓋。我又打了通電話,彎下身,把耳朵靠過去聽,聲音確實是從裡面傳來的。我有不好的預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EpgdPsWOK 維尼
莉莉安顯得很愉快。「我認識一些住在下水道的尼安德塔人,雖然他們又髒又臭,一點都不文明,血也不好喝。但他們肚子不餓的時候,還是很友善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79i6QhD4jM 維尼
「請停止妳的智人中心主義發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0Z6Bcylmsj 維尼
「那是妳沒吃過他們,才會這麼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A70WgTUXq 維尼
身為人類系學生,我應該可以說出更多關於尼安德塔人的俏皮話,但想到我只看過尼安德塔人的骨頭,而莉莉安還喝過他們的血,就覺得我真是白讀了四年大學。我轉過身,重新面對人孔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uBJomaGHr 維尼
到底該怎麼辦呢?人孔蓋很重,如果沒有特殊的工具,憑我這樣的書呆子,是不可能打開的。我左看右看,附近卻沒有能夠撬開兩百公斤人孔蓋的東西。如果真的是住在下水道的尼安德塔人,他們肯定天生神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VG49ZyerU 維尼
「莉莉安。」逼不得已,我只好向傳說中的吸血鬼尋求幫助。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zp3iooWcp5 維尼
「可以幫我打開人孔蓋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BZrZhZOOoF 維尼
「妳會讓我吸血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Y0cHheiqC 維尼
「不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tJjgrNB2s 維尼
「喔,沒關係,莉莉安是好朋友,莉莉安幫助朋友不求回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0x68NtaA3 維尼
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住人孔蓋的凹槽,輕輕鬆鬆地把人孔蓋水平舉了起來,隨手放到一旁。我踮起腳尖,往裡頭看。下水道深不見底,傳來陣陣陰風與惡臭。我真不想下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z3dVs0Tjow 維尼
「莉莉安,妳會陪我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U5DRscElg 維尼
「我才不要,這件洋裝很貴的。大概是妳一整個月的薪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WHu9DQPlQA 維尼
「說的也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uUWW3qyxx 維尼
我脫下長風衣,掛在YouBike上。從保溫箱拿出裝有麥當勞大麥克的紙袋,我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轉過身,踩著ㄇ型鋼條排列成的梯子,往城市的陰暗角落緩緩下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XhJzzziFa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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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一片漆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aV6W5yFjk 維尼
失去了視覺,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敏銳。腐敗泥土的氣味充滿鼻尖,手中的鋼條黏黏滑滑的,規律的水滴聲讓人心情緊張。如果我乖乖待在上面,等十分鐘一到馬上走人,還可以賺到一份大麥克餐。我幹麼這麼敬業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pyXOh41ya 維尼
雙腳終於踩到地面了,腳下濕滑濕滑的。我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下水道比想像中還要寬廣,但是空無一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EWYyCWeqhm 維尼
「有人在嗎?」我輕聲喊道。回音陣陣,聽著自己的聲音,反而讓人有點恐慌。我強作鎮定,檢查手機,勉強還有訊號。於是我再次撥通號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3dWjkXKBt 維尼
夜訪吸血鬼的鈴聲響起,主唱清澈又飽含張力的嗓音,在惡臭的下水道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我轉過頭,正要尋找聲音的來源,不祥的水聲忽然從水道深處,由遠而近傳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aWJtKmbus 維尼
我愣了一下,憑著直覺後退一步,一張血盆大口出現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雪白的牙齒反射森冷的手機燈,飛濺的水花中,紅色的眼睛木然地凝視我。覆滿鱗片的軀體在臉前回身,隨著巨大的聲響落回水裡,我才終於看清那是什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0EXIADR93g 維尼
一隻巨大的白色鱷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aJkCoeC444 維尼
一九三五年二月十日,紐約一群年輕人在哈林河的下水道抓到了一隻鱷魚,「被沖下馬桶的寵物鱷魚」都市傳說不脛而走,甚至讓建設公司組織了一支部隊掃蕩下水道,這則傳說也流傳到了台灣。我想起我曾經聽過這樣的故事,但它一點幫助也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JJxUpUArC 維尼
鱷魚潛回水裡,消失無蹤。我驚慌地用手機燈掃射水面,但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呃、莉莉安?」我遲疑地喊了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我感到身後有動靜,於是慌忙地轉身,連連後退,但那裡什麼也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EEzdN9sDq 維尼
我朝梯子跑去,還來不及伸手,就看見鱷魚爬出水面,擋在我與出口之間。那是我見過最大的鱷魚,身體因為適應下水道而呈現白色,眼睛是血般的紅。牠張大了嘴巴,發出恐怖的吼聲,我後退一步,手機卻不小心掉在地上。在閃爍晃動的光線中,牠向我撲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40qf7Tz3X 維尼
「莉莉安!」我尖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leDky7K9X 維尼
時間無止境地膨脹。鱷魚的利齒、腐肉的氣息、冰涼的水花,全都清晰地刺痛神經。過往的畫面浮現眼前,那是某堂人類學課,一個緊張兮兮的同學站在台前,指著白底黑字的投影片,分析下水道鱷魚這則都市傳說的神話原型與象徵隱喻。做為死前跑馬燈來說,還真是無聊到可悲的片段。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ikA5enkkJ 維尼
啊啊,早知道就讓莉莉安多吸一點血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d09tnqu8Qh 維尼
下一個瞬間,巨大的白鱷被撕成兩半。鮮血飛濺,肉片四散,金與紅的身影降落血與肉的旋風之中。傳說中的吸血鬼眨眼間踩死了下水道的傳說鱷魚,彷彿貓咪踩死壁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qNdac5ldr 維尼
「哇!妳沒事吧!」莉莉安抬起頭,驚慌地看向我,臉上還沾著爬蟲類血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YsDDkP5TP 維尼
我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我以為我死定了。可以摸摸我的頭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9hkMd34oH 維尼
「不用謝我,我只是覺得像妳這麼好的食材,給鱷魚吃掉真是太浪費了。」她嘴上說著冷漠的話,但聲音裡的擔心藏不住。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NNtnjMij89 維尼
被一個外表只有十二歲的小女孩摸頭安慰,實在有點羞恥。不過一想到她的年紀其實都可以做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了,忽然間有種無與倫比的安心感。她身上有媽媽的味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V197UiRE2 維尼
「妳是不是在想很沒禮貌的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tXdeMIK6c 維尼
「妳的洋裝,最後還是弄髒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0FCfBn9Tlo 維尼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昂貴的哥德蘿莉塔服裝,在衣服的皺褶上,垂掛著幾條鱷魚的腸子與內臟,有點像是聖誕樹裝飾。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vOzg413Wt1 維尼
「反正這款式也已經過氣一百多年了。」她脫下連身裙,隨手丟進水道中,讓它隨著水流漂走。現在,她赤身裸體站在我面前,身上只有一件貓咪圖樣的底褲,而且沒穿胸罩。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N6VhfMjEM 維尼
我稍稍移開視線。「妳知道哥德蘿莉塔跟哥德風完全是兩回事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BTH1oJNpO 維尼
「喔,閉嘴,我在給妳台階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geBSvwnSt 維尼
我們無言地看著連身裙與鱷魚肉塊在水道上越漂越遠。雖然剛剛才差點被吃掉,但現在我倒有些同情那隻鱷魚了。因為人類任性的需要而誕生,被飼養在籠子裡,卻在長成不符合期待的樣子後,隨意地丟棄,沖下馬桶,流落不見天日、哪裡也不存在的都市狹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3GnaAdydFk 維尼
原先飼養牠的人,到底打算把牠養成什麼樣子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kURHTdtwT9 維尼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牠終於能夠做自己了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13ELT7Z0v 維尼
肉塊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中,然後我突然注意到,在一旁的走道上,有個白色透明的人影正看著我。人影發現我注意到他,指了指地上某樣東西,略帶歉意地微微一鞠躬,從腳開始變得透明,最後消失無蹤。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bbyQflECaO 維尼
「……那是啥?」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RY0PWzQcBt 維尼
「只是一個幽靈,下水道裡很常見啦。他剛剛好像想對妳說什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wU3Cgaijk 維尼
我們走近一看,才發現剛才幽靈指的地方,有一具屍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mRtY8Pm2MR 維尼
屍體穿戴著管線工人的服裝與工具,已經腐爛了,不知道怎麼會死在這裡,但右腳有鱷魚的咬痕。我畢竟是人類系學生,在修體質人類學的時候,死人骨頭也沒少看過,區區一兩具屍體還嚇不到……不,抱歉,我騙人的,我怕死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SMhrhvqvgL 維尼
「為、為什麼這裡會有屍體,他是被鱷魚咬死的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ahYnf00px0 維尼
「大概是沼氣中毒吧。妳沒發現嗎,這裡根本是毒氣室。要不是我上禮拜多喝了妳五百毫升的血,妳早就昏倒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dQfur9Ya0g 維尼
「喔,謝了……但怎麼會沒人發現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4swIgOEQw 維尼
「我就說會在半夜叫UrbanEats的都是邊緣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LIXasjRoud 維尼
事情很清楚了。就是那個幽靈訂了UrbanEats,想讓我發現他的屍體。我試著再打了一次電話,但這次卻沒聽到鈴聲。或許他的手機老早就沒電了,天知道他死了幾年了,還在用夜訪吸血鬼那麼老的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0QarWx3zfO 維尼
「他差點就把我害死。」我忿忿不平地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rzWEisiGI 維尼
「誰叫妳那麼沒有危機意識,才老是遇到這種事。一般人接到吸血鬼的訂單,不是都會棄掉的嗎?」她雙手插腰,幸災樂禍地說教。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jRW4W2IvCC 維尼
「沒有啊,兩千五很貴耶。今天也是因為妳在上面,我才敢下來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Q9wEbbHCt 維尼
「啊、喔……嗯……」莉莉安撇過頭,看著地上的屍體。「總、總之,平常會接到這種單的,應該都是圈內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qlK58mvdn 維尼
上次遇到的那個魔女,好像也提過這件事。而且人都死了,幽靈也鞠躬道歉了,想生氣也氣不起來。我嘆了一口氣,不再糾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rvdo0Pq3D 維尼
在幽靈道歉之前,他似乎有用手指著什麼。我一開始以為是屍體,不過方向不太一樣。我朝記憶中的位置看去,才發現地上有一個錢包。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yAVlb6gpGB 維尼
我撿起錢包,裡面還有兩、三百塊。雖然都被水浸濕了,但外觀還算完整。我從裡面抽出一百三十塊錢,找給他三塊錢,然後將一直緊抓在手上的大麥克套餐放在旁邊。「您的餐點送到了。」我雙手合十拜了拜,才轉身跟著莉莉安爬出下水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33IcoZh1ez 維尼
這附近沒有監視器。我打了通報警電話,說人孔蓋被打開了,底下傳來(鱷魚的)血腥味和有毒的沼氣味,後續應該就沒我們的事了。希望那個工人大叔可以好好入土為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xPbXNS6bC 維尼
莉莉安還是裸體狀態。看著總覺得有點冷,不過更重要的是,要是被人看到我在十二月的冬天夜晚,跟裸體的小學女生走在一起,大概會進警局吧。所以我脫下我的長風衣遞給她。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4k1wMqzN16 維尼
她驚訝地看著我,不確定地接過風衣。「妳真是奇怪,竟然擔心一個吸血鬼?」她猶豫了一會兒,穿上風衣,稍微拉緊了些,然後淺淺地笑了。她小聲地說。「謝謝。很溫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CSUaIFqhj5 維尼
雖然我不是在擔心她著涼,不全是這樣,但她的笑容實在很可愛。我含糊地應了聲。「喔,嗯……我送妳回家吧,等妳到家了再還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h5xWYvK7uN 維尼
「妳不送餐了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OGI57Ga2iJ 維尼
我看了看手機,關掉UrbanEats的應用程式。經過剛剛的事,我已經失去繼續送餐的心情了,今天就這樣吧。看著不知為何心情愉快的莉莉安(她似乎很喜歡那件長風衣,還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嗅聞),我遲疑地開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F6WGZWcYjq 維尼
「妳是真的很想喝我的血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t5GQ55vTMe 維尼
對於這個問題,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抓著風衣衣角。「吸血鬼比較適合在晚上出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EQytdnsHG1 維尼
「對耶,最近的小說都不太在意這個設定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pzCCGCT6FV 維尼
「但這個時間正常人都睡了。能遇到的也只有吸血鬼獵人,跟UrbanEats外送員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UV79v6pH2f 維尼
「還有殭屍、還有魔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xzoPq6NZRi 維尼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找妳聊天,妳會陪我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7seHcUCDbV 維尼
「喔……」突然的告白讓我一瞬間詞窮,但為什麼不呢,反正我也很閒。「我知道忠孝敦化站旁邊有一家無酒單酒吧。我挺喜歡的,要不要一起去坐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8ZGAPqclnD 維尼
「那裡有血腥瑪麗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4co9LELigu 維尼
「喔,當然。」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2PENANAQC9YXwGxtH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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