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闖進靜室的茶花樹
踏足姑蘇，魏嬰帶著溫氏姐弟暫居客棧，要在這裡找個可以開茶舖跟藥廬的舖子，租可能不太適合，還不如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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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苑要唸書多年，不如在這裡落腳？這個想法跟溫情姐弟商量後，得到贊同，於是三個大人兵分兩路去找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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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藍氏眾子弟難得出門，水路上一整排小船，藍氏雙壁站在船頭，他們前些時候收到鎮長的請求來清理水鬼；這時候已是回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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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駛來的小舟上，一名神情疏懶，面容俊美的少年趴在船沿，素白的手浸在水裡，隨意的撥動，長髮鬆鬆側綁成辮子，繞上紅絲帶且扎上不合季節的艷紅重瓣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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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淺淺的鍍上一抹金色，不遠處小几上放著一捧帶莖的蓮蓬與一壺天子笑，玉白的碟子上有著圓胖的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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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藍氏子弟端方雅正的站姿，少年無疑成了水路上另外一道能稱為慵懶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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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氣？藍氏兄弟覺察到妖氣，而來源指向小舟上的少年，雙雙看過去，被注視的魏嬰愜意的收回玩水的手，慵懶的換個姿勢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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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身孝⋯呸！那一身白，姑蘇藍氏啊。魏嬰不閃不避地對上藍氏兄弟的視線，視線淡淡掃過兄弟倆額上的雲紋抹額，嫡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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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妖魏嬰？」藍渙低聲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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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看向兄長，再看看那一身淺淺妖氣的少年，那個⋯有名的混血樹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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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買茶要請早，今年的賣完了。」笑眯眯的晃晃手，姑蘇藍氏也是他的老主顧，前幾年的射日之征，仙門百家圍剿溫氏，姑蘇藍氏也是出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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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船交錯而過，河面上掀起一股妖風，藍湛轉頭以為乃是魏嬰所為，豈料回頭只見少年不知幾時站在船頭，束髮的絲帶與茶花被驟起的大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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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精怪們掀起妖風，帶走魏嬰的髮帶與茶花，細軟的長髮揚起，少年無奈的嘆氣，任由長髮披散；小怪們一哄而散，頑皮的小妖帶起的幾朵茶花悠悠落到水面上飄蕩，恰巧一枚茶花落到藍湛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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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懶得綁了就這樣吧～」魏嬰稍稍梳攏頭髮，便又趴回去船頭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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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渙見妖風散去便離開船頭，想著回頭要跟叔父說一聲，樹妖來到彩衣鎮，藍湛思考幾息，還是彎腰拾起那枚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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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回到客棧，姑蘇藍氏啊，就不知道手上的籌碼夠不夠談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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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姐弟正在商量買那個舖子好，眼看魏嬰難得發呆，便把手上的資料推過去跟他一起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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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過兩天去一趟雲深不知處。跟藍先生問問阿苑唸書的事。」撐著下巴，魏嬰把玩喝空的茶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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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行嗎？」溫寧不太抱著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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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夠的利益，就可以。交換條件吧，我手裡有藍啟仁想要的東西。」魏嬰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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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苑懵懂的拿著剔除蓮心的蓮子吃著，羨哥哥給他剝了好多蓮子，在魏嬰摸摸他的小臉的時候，給他甜甜的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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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渙帶回樹妖來到姑蘇的消息，藍啟仁摸摸鬍子，射日之征已過三年，仙門眾人尚在休養生息，他好端端地從雲夢到姑蘇，所求為何？雲夢江氏的地界因他而富裕，但射日之征，他也是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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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藍啟仁就知道樹妖想幹嘛⋯半夜想起來都想狠狠抽當年沒好好加固雲深不知處大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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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滿月的這日，魏嬰夜半扛著他的本命樹直闖雲深不知處，堂堂仙府防禦大陣壓根對千年樹妖起不了作用，魏嬰的妖力強盛將防禦大陣的術法空轉毫無作為，讓他如入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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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仙府駐點，自然是靈氣充沛，但是魏嬰看向某間院子的方向，那處靈氣更適合他的本命樹，魏嬰輕盈的翻牆而入，把肩上的樹放到院子中央，樹根瞬即往下延伸抓緊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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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點動靜，也驚醒院子的主人，藍湛睡夢中察覺妖氣，捏訣喚劍，避塵於內室急射而出，被一樹茶花樹枝攔下，豐盈的妖氣讓魏嬰的眸色漸漸轉為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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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步而出，藍湛衣袍仍舊一絲不苟的穿戴整齊，魏嬰從面對自己的樹到轉頭看向藍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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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藍湛不解那日初見一面的樹妖為何在此且覺得對方今夜行徑極為冒昧，卻見來人黑色的髮尾在銀色的月光下冒出花苞，剎那綻放，滿頭茶花在髮尾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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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靈氣充沛，我好喜歡，我的本命樹也喜歡。」笑眯眯的少年靠著巨樹道，光聽聲音都能知曉他確實心情愉快，說話的尾音都上揚，滿樹的茶花無風自動落滿地的豔紅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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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沒有半夜跟闖入者閒聊的嗜好，操縱避塵再次攻擊，少年身形靈活閃躲迴避攻勢，寬袖道袍翻飛，愣是讓藍湛連片衣角都沒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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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院子裡的動靜也驚動藍啟仁、藍渙跟巡夜的藍氏弟子，待眾人衝進靜室時，藍湛跟魏嬰正各據一邊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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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先生不如先把人趕走，我有事找你商量。」魏嬰在開滿花的茶花枝枒上坐著，纖細的花枝卻令人詫異的足以承載一個少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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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啟仁蹙眉，揮手讓弟子們散去，只留下藍渙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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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不睡覺！你闖進來做甚！！」藍啟仁跟魏嬰是舊相識，彼時年少，相遇的記憶不甚美好，甚至可以說他連回憶都不太願意，記憶中這人始終閒散不羈的態度讓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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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來談交換條件啊，大白天大庭廣眾之下我大搖大擺地進來，我怕你姑蘇藍氏日後被人背後說壞話戳脊梁骨。」魏嬰摸摸下巴，一臉我為你著想，你不要太生氣的表情，讓藍啟仁氣得吹鬍子瞪眼，可惜了，藍氏素來在口舌之爭上蠢笨，他們更擅長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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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誰要跟你談條件！」藍啟仁怒目橫眉以對，連罵人都只有滾，要是能罰抄寫，他絕對讓魏嬰把藍氏雅正集好好抄他的五百一千遍，掰直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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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我拿藍氏當年失去的藏書閣跟禁書閣三分之一的藏書來交換都不要？」魏嬰懶散的貼著樹幹，瞇著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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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氏叔姪三人瞠目結舌，「你說什麼？拿什麼換？」藍啟仁錯愕的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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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藍氏當年的，藏書。換我家小孩兒在你藍氏啟蒙念書的機會。」一字一句，清楚的傳入藍氏叔姪三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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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之征之前，溫狗率眾闖入雲深不知處，逼他們燒藏書閣，藍氏上一代宗主力戰身亡，內外門弟子死傷無數，藍渙在族中長輩掩護之下只帶走三分之一的藏書出逃；現在樹妖說他還有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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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藍渙握住藍啟仁的手腕，制止叔父正欲拒絕的話，作為家主，他站出來對上魏嬰的眼神，他以為會看見貪婪或者嘲諷的目光；但此刻，對方的眼神意外的清澈明亮，樹妖亮出底牌，暗示他想要的只是他現在提出給家中小輩念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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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占你們便宜，就這些藏書跟每年多二兩的茶還有⋯銀子。」魏嬰拍拍茶花，滿樹的茶花稀稀落落如雨下落了滿地，花朵在碰到地面時全成了一本本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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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香囊被茶花枝枒伸長輕輕送到藍渙手上，入手的香囊意外的沈重，藍渙低頭打開，意外香囊是個小小的乾坤袋，只見裡頭堆得滿滿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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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啟仁走過去翻看地上壓在茶花上的古籍，確實全是藏書閣跟禁書閣的典籍，他小心的一本本拍乾淨疊起，抱著往裡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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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有誠意呢。拿這些抵束脩都夠了吧？」魏嬰眨眨眼，少年眼眉帶笑，爽朗的宛如拿糖果換點什麼，而他眼前的糖果是藍家最需要的東西。藍渙溫和一笑，他掌管族務，自知曉當年重建之初的艱難，此時也是，魏嬰送來的這些堪稱及時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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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你也要住進雲深不知處。」藍啟仁回首提出要求，魏嬰指著自己。他？搬來雲深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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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跟那個要啟蒙的孩子一起！如果…如果溫氏姊弟不惹事，藍氏也能分一間藥鋪租借他們營生。」既然要收下燙手山芋，那就連始作俑者一起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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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挑眉，藍老頭這是想方設法還他人情呢！他跟小阿苑還好說，念書唄，溫氏姊弟要是進了此處，那真是抱著火爐子不知道幾時會燒傷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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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住這間院子跟我的樹一塊，勉勉強強吧。」點點指頭，藏不住眼底的戲謔，他看出來這是藍湛的院子，院子的主人心裡怕是不願意的，嘿嘿！只要被拒絕他就可以抱著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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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出乎意料，藍湛讓了院子，魏嬰抬頭看看天空的滿月，是滿月吧？是他妖力最豐沛的日子，應該不是朔月吧？這孩子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講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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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隔壁。」藍湛走過去幫著藍啟仁一塊搬書，魏嬰啊了一聲，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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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考慮蘭陵金氏？他們與雲夢江氏即將聯姻⋯⋯」藍渙提了一句，整夜裡笑眯眯來談判的少年瞬間收起臉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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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蘭陵金氏是什麼好東西？少蠢了。我的小孩兒放姑蘇藍氏，你們那三千條家規不是裝飾品，不至於拿個孩子來要脅我；蘭陵金氏？我到時候連個樹皮都得被人扒了當柴燒。」魏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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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藍氏，人品貴重，雖然偏安一隅，但是著實是君子，不然也不會在外面被人欺負都張不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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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金氏？他要不是看江氏要與聯姻的份上，他連幫把手都懶。眯起眼睛，他知道能做點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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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家三人沈默，默默地將地上眾多書籍給搬進屋子裡，魏嬰勾勾指頭，書籍漂浮而起跟著他走進房裡，幾趟便把魏嬰吐出來的書給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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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離江氏近，所以先護著他們，溫氏縱火後，紙張燃燒太快火太大了，即使我儘量，也沒辦法遠距離驅使樹木克制對火的恐懼⋯⋯」千年的樹妖想了想，人或者妖，這輩子總有些事要好好解釋清楚，他也不是非要以此用古籍要脅藍氏收下小阿苑；就是利益交換下，此番真是逼不得已，他只好把自己面子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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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藍湛低聲道，魏嬰眨眨眼，他素來擅長順桿子爬，藍湛一給好臉，他便湊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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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略略低頭看著魏嬰，初見至今，這人眼眉間總帶三分笑，沒心沒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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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起住不生氣啊？我下次摘蓮蓬給你吃。」魏嬰發現藍湛是真的高啊，不抬頭還真沒法看著這人眼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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