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小兒 - 凌絕頂

因為煥三說過自己遇過高人，高人在鄰省的山間遇過活神仙。

活神仙踏草飛行，踩水渡江，且好習武術，對於真心求教之人也不吝賜教。半日共處，得神仙稍予點撥的淺淺皮毛，便讓高人成就傲世的神力。

三小童立志要跨省上山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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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陸謙寛年節間積極隨父母到各家拜年，年歲紅包收得多，爹娘對三小童的壓歲銀子也厚，三人終於籌到路費。

陸謙寬極聰明，先將人帶上家裏鄰縣的產業，進舖子要求隨載貨車隊行出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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舖子裏誰敢應聲，伙計都瞅著這儀表堂堂的小大人抓頭，陸謙寬相準了認識的年輕的伙計頭鹽哥，說這是師父給的考驗，也是爹准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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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哥豈相信他，但看三人離家已甚遠，當下便施以招安之計，先表現得受了騙，也同意孩子們上貨車，打算帶他們順路逛玩兩天就押送回家，並派人給陸家送訊，免得陸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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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出了省，但貨車上福娃病了，也怕了，哭咽咽的說想陸謙寬的娘，想回家。陸謙寬嘟著小紅唇，跟煥三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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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三駡著：「我比你更想茵茵，現在是什麼時候，都出省了。

咱們三人這麼大的本事能到這裏，你竟然小看自己要放棄，那你自己回去好了。

寬兒，你明天支使他們往福水那地兒過去，到了後夜裏咱倆偷溜，讓福娃回去報平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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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三心中有計量，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路，神功必需要得，若得不到神功，回到陸家如何擋得下責罰。

先報個平安，也是一定要的，不能急瘋了那批寬兒愛護者。否則屆時寬兒頂多被罰個餓幾餐挨幾板，自已是一定會屁股開花的。

說不定，陸家也待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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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煥三濃眉一蹴深深一嘆，要成件大事，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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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陸謙寬去跟鹽哥說東說西，鹽哥只當孩子們想到那地開眼界，離途不遠，也隨順了孩子們。福娃眼看陸謙寬跟煥三在一起變得謊言張口就來，悶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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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客棧裏三孩便分別了。

兩人在夜色中向煥三仰慕已久的聖山前進，而福娃在病中睡得極不踏實，早上被搖醒問另兩人哪裏去了，他揉著眼說不出是哪座山，當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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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貨也無心押送了，鹽哥留在當地報官找孩子，另派個人將福娃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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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娃又病又愁的被送到陸家門口時，不敢進屋，虛弱的膝頭在大門前落跪，握拳捶著自己腦袋，大聲嚎著：「公子被三哥帶壞了。也不聽褔娃的。」壓力大得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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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回來的舖裏伙計代將所有細節都說了，陸夫人眼一花，被夫君急攙進懷裏，陸家上下亂了數天現在更是鷄飛狗跳，哭得、駡得、說嘴得、閙紛紛…

老胡不待主人開口立刻就囑所有男丁回屋收些衣裝，要隨車去當地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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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怕陸夫人急焦心，卜過卦拍胸膊擔保人都安好的洪夫子，鐵青著臉又回屋焚香靜坐搖龜甲。

陸簡只叫人領來者去喝水休息，背著手，心急的在夫子門前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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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夫子開了門，滿院頓時靜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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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平日那老沒睡夠半垂得眼此刻暴晴怒喊：「給我準備一支長棍，三天後我大棒伺候。」

「沒事嗎？」陸簡焦急的握住夫子雙肩問，本以為他會告知該向哪個方位找人。

夫子搧搧手：「不會有事，三天後，兩個就會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了。派人去舖子那裏接吧，屆時應該已經被找著，回到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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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煥三領著陸謙寬在自己住過的縣境胡走，買了乾糧，彎進山路，花了一天半終於到了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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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最高峰已是黑夜，中間吵嘴多次，陸謙寬再怎麼稀罕有玩伴，也受不了王煥三仗著自己年長幾歲，專橫了些，跋扈了些。

甚至還認為他上山後變得較不聰明了些，一直作錯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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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何嘗不是專橫跋扈的少爺心性，平時為了玩伴情誼，都忍著讓王煥三充老大，但現在兩人又餓又泠，王煥三仍然在亂發號令，只能慶幸已經先放生了又瘦又小的愛睏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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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哥還是帶你走上來了，聽哥得準沒錯！記得啊，待會見到仙人，一定要說明清楚，咱倆都是童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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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啊。」他神氣的摟著陸謙寬的肩，把他領到崖邊。

「沒什好看。」陸謙寬亮脆的聲音倖倖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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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色還明，照得崖石亮亮，但山下不是萬家燈火，是一片黑漆亂林，陸謙寬雖不是膽小，但他畢竟方近十歲。

深覺自己不該聽從王煥三攛哆，離開舒適的家和爹娘，跑到荒郊野外吃苦，就為了王煥三聽人說過個神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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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方才撿的枯枝在地上胡札洞，王煥三卻心氣大開驟然想跩文，手虛撫著空中，極有大人氣派的道：「這就是夫子說的。寬兒，夫子那時說了什麼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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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陸謙寬隨口答，用力把洞口挖大，

王煥三一拍掌，意興風發的朗聲道：「哎呀，好啊，我們今日正是凌了絶頂，覽了山小，太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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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的杏眼微動望了黑黑漆漆的山谷神情不悅，他不懂這片黑有什麼令王煥三過癮，現在只等著一起開口召請神仙，若是召不到——他想下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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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收眼時卻見山左方有亮光隱隱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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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那就是狼嗎？」陸謙寬退了一步靠近王煥三，王煥三順著看去結結巴巴的問：「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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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陸謙寬的目光看去，他是以也看到了那雙眼，彷彿也聽到狼喉間的低鳴聲音，趕緊把弓和僅剩的兩支箭，遞給箭術較佳的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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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為了射野兔兩人已有過數次不愉快，王煥三箭術較差，偏規定弓箭由他使用。

要不是陸謙寬自已脾氣也大、也很會橫閙，跟他搶起弓箭，射到隻大肥兔，兩人大概要連餓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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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煥三不但讓出弓箭，還有情有義的斜擋在他身前張臂護他，不過這遮擋實無意義，一旦狼到，兩人一般。都是香味四溢、好嚼的上肉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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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寬仔細相著那兩眼之間發箭，驚嚇了狼，聽到有一聲像發疼的嗚咽，王煥三正要讚，卻散出兩雙眼奔來。

兩孩子嚇得向反方跑，王煥三跟十歲的陸謙寬喊得也一樣:「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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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橫出個黑影在他們的跑速中切攬他們，一臂一個，一迴轉將他們抱入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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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立刻能直覺分辨出這是個男人，全不假思索的緊附這人，由兩側緊抱著這人，王煥三閉著眼急喚著阿彌陀佛，陸謙寬咬著牙緊張的兩肩拱起也一樣的唸起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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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草叢間看兩隻狼竟無所覺一直朝前奔去，王煥三想回去撿寬兒方才落下的弓箭，那男人卻拉住他頸口，接著看到又兩匹更大的狼疾速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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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是人孩子，還是鬼孩子啊？」抱他們的這人忽然喝問一聲。

王煥三和陸謙寬嚇得立刻離他身，互抱在一起。

那人哈哈大笑，王煥三望清這人面黑身板結實高大，一張國字臉，兩排牙口齊整亮白，哈哈笑著，模樣料不是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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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拍著胸口喊了一聲：「嚇死人了，阿彌陀佛。」

陸謙寬人生未曾真歷生死交關，躱得過狼劫，也不禁嘀嘀咕咕的望遠方天合掌數聲阿彌陀佛，並且謝佛謝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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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長長嗯了一聲，又大聲再喝一次：「兩孩子為何唸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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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煥三只驚魂未定的道：「叔，被你嚇死了！」

陸謙寬仰看這莊傢漢模樣但作行腳僧打扮的人，再看看四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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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站在一叢草前沒錯，但那叢草連自己的腦門都掩不過，三個人站在路邊草堆裏明明肥美噴香，為什麼四匹狼一一刷衝而過，都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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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再喝一次：「兩孩子為何唸阿彌陀佛？」

王煥三看看寬兒答道:「大家都這樣，阿彌陀佛啦，觀世音菩薩啦，都會保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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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山上，若是在家裏，你還會喚阿彌陀佛嗎？」

兩孩子搖頭，在家自然是呼爹叫娘，王煥三縱沒爹娘了，但大概仍是不假思索的這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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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男子一手一個拉起便往山下走，聲朗的道：「真是兩聰明孩子啊。為什麼深夜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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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煥三這才回神想到神仙的事，這人無故現身，他都還沒開口喚呢，

不過…，他抓抓被蚊蚋叮得發癢的脖子，還未問他是不是神仙，便先暗在心裏給這男人劣評。

神仙怎麼可能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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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他分享了神仙的事，那男人笑得極朗，整個山谷像都應和起他來了，陸謙寬聽著這不尋常的回聲，心裏覺得平安，這位叔一定內功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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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山腰，兩個孩子都睏了。男人喂了一聲搖晃王煥三的手，王煥三要求講個故事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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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一個荒蕪乾漠之地，水源稀少，難長莊稼。

有一個人厭惡這個苦境，發願要挖個小池塘，以擔挑桶，前往遠方挑水回來填滿水塘，讓四邊民眾甚至蟲鳥走獸可以取水飲用，你們說這個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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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孩子聽這男人講起故事，都虛應故事的齊道好。

「挑水的路很遠啊。要翻一座山，挑回來的路上溢濺流失便可能去了半桶。久久才能填上一些水，太陽蒸散，還有其它人取巧劫用，這池塘難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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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地太不好了，沒水他怎麼不搬家？」陸謙寬仔細聽著，問了一句。

「搬家容易，但他就是可憐那些沙地裏的人和動物，還是默默這麼做。」

王煥三不愛聽這種平淡故事，想提早知道結局，問了一聲：「池塘後來成了嗎？」急著拉到結局。

男子道：「千辛萬苦，多年之後池塘成了。四方的人和生靈都來取用。」

「啊?千辛萬苦，好久才成，還讓那麼多人一起用，那水一定馬上就被用完了。這個人心腸好是好，也太笨了。」王煥三又評一句。

中年男子嘿地一笑。

「誰說不是，心腸太好了。當他看到好多人一起歡喜的享用池塘水時，他太歡喜了，接著他又發了一個願，他要鑿山引接大江水。」男子慈愛的攬住陸謙寬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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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家田地裏有大江湍流經過，你也不計人來去進出會踩壞莊稼，樂於讓週邊的人飲用，可是還有很多遠在他方的人苦於無水可用，那你該怎麼辦？」大叔問。

一直回話的王煥三不應聲了，他覺得這個故事背離現實不精彩也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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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菩薩就像那個不停發善願、也不停為眾生努力的人。他們多生為度眾生勤勉修行，累積的福德資糧廣大，能提供的用水浩如江洋，

他甚至惦念他方顧不到又想這口水的人，便發願：果有人需要，喚我的名字與我感應，我就去施水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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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便是這樣的，他以無窮難計的時間修行，以他的褔德成就一個極樂世界淨土，若有願意到他所成就的淨土，就以一個最簡單的條件，稱念阿彌陀佛的名為調心之法。

若有人持念他的名，修淨業三福，發菩提心，"信願行"三資糧成就，種種清淨，以自力，仗佛力，能與佛相應，便接引這個人到其西方國土極樂世界。永離三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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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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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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