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恆畢業自第一首府大學，法學與社會學雙博士學位，亞洲盃辯論錦標賽冠軍隊，精通四國語言……
每所大學都有附上各個學系教授的履歷表，彰顯自家學校優秀的師資陣容。而周嘉頤只不過拿出手機登入學校網站，點開置頂最醒目的那個，一項一項照著念。但他還沒念完，葉舟聽得都愣了。
有些太深奧的頭銜葉舟不懂，但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況且他上大學時忙著打工賺學費與生活費，一畢業後就出來工作了，根本沒考慮過升學的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其實他根本不是念書的料，走專科應該是最好的，但在升學填志願的時候，一念之差，他報考了高中，想拿大學文憑。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潛意識裡想要完成父母生前的願望吧──儘管他當時年紀還小，但就記住了這麼一件事，可能也是父母生前唯一表達過期望的一件事。
周嘉頤一邊念，也一邊驚嘆道：「雖然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但每次看每次都覺得……關教授根本就不是人吧，優秀得太過分了。但像他這樣的人想要找另一半應該也很辛苦，或者說很難有人在他面前不感到自卑的。這該不會就是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的原因吧……」
林傑顯然也很了解周嘉頤了，適時地插話道：「你自己想想就算了，在學校別隨便亂說。」
「我知道。你跟舟哥也不是外人嘛……」周嘉頤雖然把葉舟算進來了，但重點還是在前頭那個「你」字。
現在社會已經很開放了，大概也只有高中以下的家長才會去管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學生相對自由，大學老師的職責也只是教書而已，不會去管學生的私事。關恆雖然為人師表，但葉舟也不覺得他是會被這種事困擾的人。關恆不公開性向，肯定不是因為顧忌什麼。
但葉舟沒打算跟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八卦鄰居的感情事，他轉移話題道：「你們關教授既然這麼厲害，怎麼不到國外教職，國外的薪水高，給的錢應該也比較多吧。」
葉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只是單純就事論事而已。就像不少學生會選擇去國外讀研，拿學位，其實也都是為了自己的未來鋪路。
周嘉頤果然被引開注意力了：「這個有學生問過……好像是關教授堅持要留在國內的。有人說他留下來就是為了貢獻自己的學識，培養教育人才。」
葉舟輕輕一笑，他自己沒有這麼偉大的志向。但如果關恆真是這麼想的，那確實是好老師了。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緣故，葉舟這幾天見到關恆的時候，居然有點改觀了。
然而關恆見到他還是禮貌客氣的，一副不熟的樣子。
成年人與成年人的交往其實更不容易，因為有了社會閱歷，所以會更敏銳地察覺到旁人的情緒。有些事一開頭不做的話，後面的往來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如果葉舟一開始對關恆是熱情的，那可以解釋成他的性格如此。但如果他先是對關恆不冷不熱，後面再突然熱情起來的話，感覺就很像是別有所圖。
而葉舟目前就處在這樣進退不得的尷尬處境。
而最尷尬的是，他感覺關恆也察覺到這一點了。最明顯的例子是，大學附近就只有這麼幾間餐廳，據周嘉頤表示，他們餐廳在學生口中評價是很高的，因為離得近，會來光顧的師生不在少數，但關恆卻一次都沒來過。如果只是因為這個理由確實太武斷了。但關恆在學校是知名人物，周嘉頤後來暗中觀察過，關恆除了舟際餐廳沒來過以外，附近幾間餐廳都去過了。
葉舟：「……」
葉舟從小就不曾為了人際關係煩惱過，關恆還是第一個。他也突然意識到，關恆是看出他的為難所以才不來的吧。
要是有人說他很可怕，被不認識的人聽見了，也一定會覺得他很可怕吧，會對他避而遠之。儘管真相不一定是這樣，也不排除被誤導的可能，但這就是人之常情。
葉舟也自我反省過了，不應該因為別人的話而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關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本來就該自己親眼確認。
而葉舟也不是那種扭捏的個性，既然有可能是誤會，自然就不能再這麼不尷不尬地相處下去了。這不是葉舟的作風。
就在某一天晚上，葉舟回家時剛好與關恆在大門口偶遇了，他釋出善意，率先提出邀請道：「我開的餐廳就在附近，不是我自賣自誇，但味道還不錯，你有空要不要來試試？」
關恆聞言似乎有些意外，但意外的肯定不是葉舟是餐廳老闆這件事，而是葉舟態度上的轉變。因為那天早上葉舟離開時，用的理由就是：「我得去開店了。」
但葉舟的雙眼是很真誠的，儘管他不知道關恆會不會拒絕他，卻也是坦蕩蕩的，看得出來是真心這麼想的。在成年人……尤其是三十幾歲的人身上，這確實很難得了。
關恆確實如周嘉頤所說的脾氣很好，但也可能是被葉舟的幽默給感染了。他在夜晚裡輕輕一笑，是如星月般的溫和清輝，卻彷彿讓周圍的光都黯然失色：「好。有空我會去。」
葉舟愣了一瞬，而後也笑開了：「那我就等你來了。」
然而葉舟等了關恆好幾天，卻遲遲沒等到人來。葉舟並不覺得關恆是在敷衍他，也沒這個必要。而且關恆最近回家的時間比他還要晚，能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忙。
其實關恆就算藉口有事不來也沒關係，畢竟對方的原話本來就是：「有空會去。」
只不過葉舟天天盯著門口看，就連餐廳員工都在打趣他：「老闆，你不如坐到外頭去等吧，說不定還能多吸引一些客人上門。」
其實六年前餐廳剛開業的時候，那時候生意還不太好，葉舟就曾做過這種事，餐廳的老員工們都知道。當時也的確吸引了一些路過的年輕女孩子，勉勉強強度過營業危機。只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偶爾回想起來，當時除了苦中作樂之外，還有點懷念那段奮鬥的日子。
葉舟聞言也笑了，自嘲道：「老了，現在可能吸引不到年輕的了。」
話匣子一開，幾名員工也紛紛加入調侃葉舟的行列：「不會，老闆還是一樣帥。」
「現在的年輕人更喜歡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年紀大的更好，有錢。」
有些創業的老闆會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指使員工，但葉舟不會，他從以前就沒什麼架子，甚至一些比較辛苦的工作會親自動手。要養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其他員工跟自己不一樣，還有家人要照顧。都是出來賺錢的，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所以他也不會在意員工們的調侃，偶爾也會跟著開幾句玩笑。
又過了一週，關恆還是沒有來。
葉舟基本上已經放棄了，他也不會特地去問人家這件事，弄得好像硬逼人家捧場給面子一樣，這不是他的風格。他相信交朋友其實還是很靠緣分的，有時候錯過了就沒機會了，這很平常。
然而就在葉舟意想不到的某一天，關恆上門了。
餐廳晚上還有酒吧的生意要做，所以他們最後的點餐時間是晚上七點，過了這個時間就要換菜單了，準備酒吧的營業。即便時間到了，還有未用完餐的客人，他們也不會刻意去趕，因為用完餐的客人說不定還會繼續留下來捧場酒吧的生意。
但關恆來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葉舟恰巧不在前臺，正在後面廚房用刷子清洗龍蝦。這批龍蝦是前幾天訂的，今天剛好進貨，為了確保新鮮，當日的漁獲他會當日用完，因此今天的菜單也臨時換了，讓大廚改做龍蝦料理。而他挑了一隻最大的龍蝦是留給方際的，正打算蒸龍蝦做下酒菜，等方際來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小酌一杯。
葉舟下午已經事先傳訊通知方際了，讓他今晚早點過來大啖龍蝦。但就在這個時候，前臺的員工進了廚房，朝葉舟道：「老闆，你朋友來了。」
「我朋友？」葉舟還在疑惑是哪個朋友，最近好像也沒有人說要來找他。
「對，他說他叫關恆。」
葉舟一聽，立刻把龍蝦丟回水槽裡，匆忙擦掉手上的水，往餐廳的方向走。
關恆就佇立在門口處，他是學校裡的名人，本身又長得帥，不少還在用餐的客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他。只不過葉舟還沒開口招呼，關恆就先解釋道：「抱歉，最近太忙了，這時候才有空過來。我是不是來晚了，點餐時間好像已經過了，如果不方便的話……」
「方便。」葉舟很快接道。就在他以為沒希望的時候，人突然就出現了，他怎麼樣也要把握這個機會。他下意識就去找餐廳裡還有沒有空位，卻發現不少人在盯著關恆看，關恆平常很可能已經被這麼看習慣了，一點反應也沒有。但葉舟莫名就想幫他找個清淨一點的地方，就帶他去靠窗的角落坐下：「這裡坐吧。」
「好。」關恆也沒意見，到葉舟指定的位置坐下。
葉舟問：「想吃什麼嗎？有什麼忌口的嗎？」
關恆也很好說話，看得出餐廳的營業時間快要結束了，也不挑剔：「都可以，有什麼就吃什麼吧。」
「那……」葉舟突然就想到了被他丟在水槽裡的那隻龍蝦，在心裡對方際說了一聲抱歉，「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葉舟又進了廚房。餐廳的員工跟酒吧的員工是分開的，這個時間點大廚已經準備要下班了，葉舟也不好開口再讓人留下來，於是抓起龍蝦親自動手。他先把龍蝦洗乾淨之後，剪掉鉗子，再對半切開，拔掉頭部，去除沙線，再與一些蔬菜放上烤盤。龍蝦本身的肉質好的話，也不需要多餘的調味，葉舟就簡單調了一下增加風味的醬料。
在等龍蝦烤好的時候，他翻看冰箱的食材，又做了一盤簡單的炒飯與清湯。
餐廳員工就站在廚房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老闆忙進忙出的。葉舟對員工好，對朋友也好，但他們就沒看過老闆這麼殷勤的模樣，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員工甲：「老闆這是談戀愛了嗎？」
員工乙：「沒聽說，但看起來很像。」
員工丙：「你們誰看過老闆這個樣子嗎？」
大家異口同聲道：「沒有。」
葉舟忙碌了二十分鐘，還親自把色香味俱全的龍蝦大餐送到關恆面前。但很不湊巧的是，提早到的方際剛好推門進來，看見了這一幕。
葉舟：「……」
方際先是看了看葉舟，又看了看坐在座位上的關恆，再看了看他手中的那盤時蔬烤龍蝦。而後方際像是頗為意外似的，又打量了關恆好幾眼，最後再似笑非笑地看向葉舟，笑得頗有深意。
葉舟：「……」
葉舟已經答應了方際在先，但龍蝦卻給別人吃了，他自知理虧，跟關恆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去找方際謝罪了。
方際才不會為了區區一隻龍蝦生氣，葉舟平時對他有多好，他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就是有點意外，不知道葉舟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大帥哥：「我的龍蝦？」
葉舟摸了摸鼻子，心虛道：「是。」
方際笑了一聲，開玩笑道：「你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葉舟也想解釋，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就是覺得好不容易把人盼來了，不好好招待過意不去吧。此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餐廳員工都下班了。兩個老闆站在角落裡聊天，並不醒目。
方際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目光又掃向坐在窗邊吃東西的關恆，突然道：「你換口味了？」
「什麼？」葉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笑道，「不是……他是我鄰居。」
方際訝異道：「你什麼時候有個鄰居了？」
「我……」葉舟忘了，因為牽涉到關恆的私事，所以他也沒想到要怎麼跟方際說，才一直拖到現在。他嘆了一口氣，坦白從寬：「關恆上個月剛搬來的，因為我單方面對他有點誤會，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所以才想請他吃一頓飯。」
方際認識葉舟十幾年了，知道這樣的理由其實挺站不住腳的。葉舟對朋友好，但也很灑脫，很多事都不會強求。就像他以前談過的戀愛一樣，認真的時候很認真，然而一旦分手了，說放下就放下了。
只有今天，他親眼看見葉舟的狀態，又覺得情況似乎跟以往都不同：「我以前沒看過你這樣，眼睛都亮了。」
葉舟平靜地朝關恆的方向看去，英俊斯文的男人坐在窗邊，就像一幅靜謐美好的畫面。他說道：「這麼一個大帥哥，誰看到眼睛都會發亮。」
方際卻還是道：「不一樣。」
這個不一樣是怎麼「不一樣」，兄弟多年了也不用多說。
方際收回目光，回到了葉舟身上：「要不是知道你單身太久了，我都會以為你還沒從上一段感情裡走出來。」
「沒有，就是累了。」葉舟收斂笑容，認真地回應道，「突然就感覺談戀愛沒什麼意思。」
有些話，葉舟只會跟方際說。
方際意有所指地道：「現在呢？沒想過試試看？」
葉舟苦笑道：「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差距太大了，再說也撞號了。」
方際本來一句「你沒有那麼差」還沒說出口，卻被葉舟的最後一句話給噎住了。直男跟gay討論誰上誰下這種話題還是有點不太自在的，因為不小心就會代入想像。但方際知道，這是因為葉舟沒有把他當作外人，所以什麼話都可以敞開來說。
他見過葉舟的兩個前任，都是性格好，很乖很聽話的那種。葉舟也確實……不太像是在下面的那一方。
方際再問：「你怎麼知道對方就一定是你說的那樣，說不定呢。」
葉舟：「……」
葉舟唯有這件事無法告訴方際，我就是因為撞見了所以才知道的。
葉舟沒有跟方際寒暄太久，畢竟關恆好不容易來捧場了，把人家晾在一邊也不太好。關恆吃東西依然很斯文得體，但速度一點都不慢。等葉舟走近時，才發現他已經把盤子裡的食物都一掃而空了。
葉舟做菜雖然只是興趣而已，也自認為手藝不錯，但看見有人把東西吃乾淨的時候，還是有一種微妙的成就感。只是他沒刻意告訴關恆這些東西是自己做的，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東西還可以嗎？」
「很好吃。」
「有吃飽嗎？還要再吃點什麼嗎？」
關恆也許也是考慮到酒吧還要營業，說道：「不用了，謝謝。」
葉舟趁著機會想要跟新鄰居拉近關係，便坐下與他聊了一會，還介紹了方際給他認識，又提到這間餐廳與酒吧的由來。葉舟真心想跟誰混熟的時候，很難有人招架得住他的熱情，況且他沒有因為自己學歷低，就在關恆面前自慚形穢。他很清楚關恆有多麼優秀，但自己也有自己的優點，各有所長，也沒必要比較。這一點確實很難得了。
而關恆也並不難相處，儘管他的話比較少，但給人一種溫潤的感覺，讓人覺得跟他講話很自在，都有專注在聽。
葉舟既然自我介紹過了，關恆也禮尚往來：「我是大學老師，就在附近的學校教書。」
關恆的履歷有多厲害，葉舟是知道的，就算讓人尊稱他一聲「教授」也是應該的，但他僅僅只是用「大學老師」這四個字帶過，簡直低調極了。
葉舟從前在上大學時就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明明是大學教授，學生都還是習慣叫老師。後來他明白了，是因為叫「老師」感覺比較親切，「教授」這個稱呼讓人太有距離感了。
葉舟摸了摸鼻子，對關恆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他可以假裝是第一次知道，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他很坦承道：「我知道，來這裡用餐的學生有提過你。」
葉舟這麼說，其實也是間接承認他確實有私下去了解關恆。
交朋友最忌諱互相猜忌，葉舟覺得自己已經「先入為主」過一次了，這次他不想再從別人的口中去認識關恆這個人。
關恆只是淡淡一笑：「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雖然兩人都沒有明說，但葉舟知道關恆這句話是在問他聽見那句「很可怕」的感想。葉舟一想到當時的事還是尷尬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比關恆這個當事人還要尷尬，甚至坐在他面前的關恆還非常淡定。但關恆這麼一問，葉舟就知道這件事過去了，往後兩人之間不會有隔閡了。所以他也不怕跟關恆開玩笑：「你要是壞人，我就報警。」
葉舟最近跟新鄰居處得不錯，心情很是愉悅。
兩人碰面時也不再只是客套地寒暄了，葉舟會說一些餐廳裡發生的趣事，關恆也會提起學校的情況。他們各自的交際圈不同，照理說沒有什麼共同話題，但很奇妙地，他們居然還聊得不錯，有來有往。
然而也就只是這樣了。
葉舟那晚跟方際說的不是假話，他確實滿欣賞關恆的，優秀又好看的人誰不喜歡。關恆看不看得上他另當別論，但就現實層面來看，他們確實不合適，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如此，差距太大了。只適合當朋友。
所以葉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怎麼樣，很自然地跟關恆相處著，保持朋友的距離。他甚至會想，要是關恆之後再交新男朋友的話，說不定還可以看見他的另外一面，到時候就能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每個人對待朋友，與對待戀人的態度是不一樣的。葉舟很清楚這一點。
他也不會傻到認為關恆在他面前展現的就是他最真實的面貌，他還沒有這麼天真。
葉舟很擅於拿捏與朋友相處的分寸，不打算越線，也不會過界。只不過人算終究不如天算，誰也無法預料到意外的發生。
這日餐廳剛營業，客人還不多，一對年輕情侶進來用餐，是生面孔。男人大約二十來歲左右，伸手環住女孩子的肩膀，一副很親密的樣子。而女孩子的年紀好像很小，也不知道成年了沒，看起來像是十六、十七歲，穿著暴露的超短裙，露出兩條白花花的大腿。
餐廳人潮不多的時候，服務員都會把客人引到寬敞的座位上，會比較舒適。但員工引領兩人就坐的時候，男人卻不肯坐中間的大桌，堅持要坐在窗邊。
女孩子很安靜，看起來很乖，好像對男朋友的話沒有意見，只是直直地看著服務員。
於是兩人就在窗邊坐下了，還擠在同一側，女孩子坐在靠窗的那一側，男人坐在靠在走道的外側，拿起菜單開始點餐。
乍看之下，兩人像是感情很好，小情侶膩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對情侶進門時，葉舟就坐在收銀臺後方，剛好看見了全部過程。他總感覺不太對勁，這種不對勁來自於直覺，或者也可以說是他識人的經驗。
員工拿著點單送去廚房的時候，也完全沒有察覺異樣。
葉舟只思考了不到幾秒，接著冷靜地走進廚房，朝其他員工吩咐道：「等等那桌客人點的東西讓我送。」
就有員工問了：「怎麼了嗎？老闆。」
畢竟餐廳不忙的時候，員工閒著，是輪不到老闆親自出馬的。
葉舟原本是不想說的，畢竟只是猜測而已，他也沒有任何證據。但他發現員工們的警覺性有點不夠，也覺得應該機會教育一下：「我只是懷疑而已，但我覺得這對情侶有點問題。」
「哪裡有問題？」員工們聽見這句話，下意識地要往那對情侶身上看。
葉舟立刻堵住廚房門口：「別亂看。我就是不確定，所以才要自己去確認，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最好什麼事都不要有。」
葉舟隨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年頭女孩子喜歡穿短裙沒什麼，但通常會刻意穿短裙的女孩都是喜歡打扮的。然而這個女孩子卻穿得很樸素，甚至腳上只踩著一雙拖鞋就出門了，也沒怎麼打扮，便顯得有點違和。當然這一點也證明不了什麼，讓葉舟起疑的關鍵是女孩子的態度，她顯得太乖了，安靜得有點不尋常，連一點意見也不敢發表，像是不敢反抗男朋友。
葉舟再一次道：「我說了，這只是我的猜測，如果猜錯就算了，大家就當沒這回事。所以等一下出去的時候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老是往別人身上看。」
葉舟的人緣一向不錯，所以開業以來也沒遇過什麼麻煩。通常會鬧事的都是晚上在酒吧裡喝醉的客人，但這些方際會處理，所以餐廳的員工們比較欠缺這方面的經驗。他們聽見葉舟的話之後，也連忙應聲附和。
十分鐘後，葉舟親自端著餐盤給那對情侶送餐去了。但為了多觀察，他送餐不會一次送，而是故意分開好幾次，先送湯品與附餐沙拉，最後再端上主菜。
這對情侶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但葉舟注意到了，送餐時女孩子都會刻意看向自己，停留了好幾秒，像是有話想說。普通人是不會這樣看服務員的，除非有什麼問題。
只不過當男人跟她說話時，她又會立刻收回目光，低垂著頭，像是怕被男人發現。
葉舟似乎更加確定了什麼，餘光往兩人的餐桌下一瞥，女孩子的雙手交握在腿上，在微微顫抖著，甚至有些抵抗男人的觸碰。
這一刻葉舟確定了。
女孩子似乎是被這男人給控制著，又坐在桌子的內側，無法求救，也無法趁機逃跑。他得想辦法幫助她。
葉舟靈機一動，送菜時故意把男人面前的湯碗給撞翻，讓湯汁撒在男人的衣服跟褲子上。
「幹！」男人隨即站起身，破口大罵，「你在搞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葉舟連忙道歉，抽起桌上的紙巾替男人擦拭，試圖要把他帶離桌子，「我帶你去洗手間清理一下……」
一聽到要去洗手間，男人似乎猶豫了下，轉頭看了下女孩子。
女孩子還是低垂著頭，不敢發表意見。
正巧今日中午的湯品是玉米濃湯，光用紙巾擦是擦不乾淨的，得要用水清理過。要不是因為這樣的話，葉舟也絕不會吝嗇浪費一塊牛排往男人的身上倒。男人再三猶豫之後，還是決定去洗手間，轉頭對女孩子道：「妳乖乖坐這等我，不要亂跑。」
這句話帶著不明顯的警告意味，女孩子乖順地點了點頭。
而男人一邊朝洗手間走，一邊把葉舟臭罵一頓。
葉舟在把男人帶往洗手間的同時，也向自己的員工暗中使眼色，用唇語說道：「報警。」
直接問女孩子肯定是問不出什麼的，說不定女孩子是有什麼把柄握在男人手中，猶豫不決還會浪費時間，所以葉舟直接叫員工報警比較快。就算事後發現是誤會也無所謂，總比錯失救人的機會好。
也幸好他剛才提前跟員工說過了，也不用再怎麼溝通，員工就了解情況了，立刻打電話報警。
但或許是員工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狀況，一時疏忽，報警的時候沒有避開旁人，說話的聲音都傳到洗手間了：「喂，警察局嗎……」
男人：「……」
葉舟：「……」
男人對警察這個字眼非常敏感，臉色一變，幾乎是立刻推開葉舟，衝出洗手間往餐廳外頭跑，連留在餐廳裡的女孩子都管不了了。他這樣的反應，更證明了他有問題。
葉舟已經三十好幾了，不是容易衝動的年輕人了。但他當下居然一時熱血上頭，也跟著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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