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小說｜R18】你究竟是要操盤還是操我（上） - 第二章

葉星恆從一早吃過早午餐到現在都還沒有再進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但他即使餓也不是個大口吸麵的那種人，從小的家庭教養讓他就算是坐在路邊小店，吃著平民小吃還是優雅得很。

衛辰放心裡才剛閃過還好這人吃飯不怎麼說話，不必再聽這人亂撩的念頭，雙眸就瞥見葉星恆似無意識般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那粉色舌頭舔上豔色唇瓣的畫面太勾人，一張臉又冷下來。

浪蕩！

他在內心暗罵，低下頭兀自吃著麵，告訴自己絕不能再看這個輕浮的紅髮少年。眼光不自覺地想飄向葉星恆，硬是被他又轉了回來，如此來來回回，吃麵的時間硬是被拉長了三倍。

葉星恆因為太餓，吃得無比認真，倒真沒空留意衛辰放，不知道少年阿放有那麼多心理活動。他把自己點的麵和湯還有滷菜都吃完了，才望向衛辰放，發現衛辰放才吃了三分之一不到，下意識地就夾了滷菜丟進他碗裡。

「這個很好吃，你吃吃看。」

衛辰放盯著那塊滷豆乾，心想他也都這樣幫別人夾菜嗎？實在很想好好管教一番，卻又沒有理由，內心無名火更盛，一瞬間竟像是要用眼神將那滷豆乾碎屍萬段。

葉星恆看見衛辰放的眼神，有點不好意思，他上輩子還真不知道衛辰放有這麼潔癖。

上一世最後被囚禁的時光，衛辰放明明樂於讓他幫忙夾菜，甚至會整桌菜都不夾，擺明了全都要他夾，就算筷子上早沾了他口水也沒關係。現在回想，也許是阿放從讓他服侍中找到羞辱他的快樂？嗯，這樣的話多被羞辱幾下也沒問題。

該如何讓眼前的少年阿放也明白吃別人夾的菜的快樂呢？

葉星恆還想不出來，只能乖乖道歉，「對不起，我夾回來好了，下次夾菜給你之前，我先用酒精噴過筷子？」

衛辰放聽到那聲下次，心情莫名地就好了一些，表情還是冷的，卻比剛才沒那麼硬了，「不必。」夾著那塊滷豆乾吃掉了。

「好吃嗎？」葉星恆問著。

衛辰放繼續吃著麵，「嗯。」

葉星恆聽見少年回應，心裡高興，「對吧，我夾的東西都特別好吃。」

「都？」衛辰放不僅不吃了、眉頭還擰起來，「你給誰夾過菜？」

少年阿放這麼敏銳的嗎？葉星恆本以為對方還是少年，自己應該可以少提防幾分，沒想到還是得警戒著，雖說方向跟過去不太一樣就是了。他無辜地眨了眨眼，這回用酒精把一雙新筷子噴得乾乾淨淨，都擦過以後，才討好似的給衛辰放夾了菜，「不就是你嗎？」

他也沒說錯，他這兩輩子，都只給衛辰放夾過菜。

衛辰放輕哼一聲，是覺得乾淨多了，內心卻有種難言的不悅。用酒精消毒做什麼？

衛辰放看向葉星恆，發現對方那唇瓣染著食物的油，紅潤得出奇。

他更覺不痛快，冷哼：「巧言令色，鮮矣仁。」

吃過晚餐，葉星恆丟了個驚天大雷給衛辰放，「走，去你家吧。」

兩個少年剛離開乾麵店，正漫無目的地走著。

衛辰放看著葉星恆那頭招搖的紅髮，簡直不可思議，「你就這樣去陌生人家？」

葉星恆一點也不在意，他是打定主意要纏著衛辰放，「你又不是陌生人，我們現在可是一起進過警局做過筆錄的關係。」

「你──」衛辰放面露薄怒，「你第一天認識就到別人家裡嗎？」

「我求知若渴。」葉星恆笑得柳眉彎彎，「這位弟弟你不該感動嗎？我如此認真向學，還為此學會四字詞。」

衛辰放冷著一張臉，「我不是你弟弟。」

葉星恆笑瞇起眼，心道你還真是我弟弟，只不過現在還沒被認回葉家罷了。

他們兩個在街上亂晃，衛辰放生得冷酷俊美，葉星恆則是細緻張揚融合為一，路燈掩不住衛辰放的冷，卻讓葉星恆的容貌又柔和了些，更像是混血兒。

路邊偶爾有經過的女學生們看到，已經在討論要不要跟他們搭訕要個臉書帳號，但衛辰放的臉太臭了，沒人敢跟他要。

那些女學生們說道：「去跟那個紅色頭髮的男生要，他笑起來好甜啊。」

衛辰放離女學生們近，聽到這話整張臉更加難看，怒視兀自笑得招搖的紅髮少年。

「別笑。」

葉星恆完全沒留意那些女生說了什麼，對他而言，阿放以外的人都不過是背景板，他無辜地看著衛辰放，「不笑就能去你家嗎？」

衛辰放看著葉星恆那張太過招人的臉，火氣未消，「別招蜂引蝶就能去。」

葉星恆笑吟吟地勾過衛辰放的手，「那帶我去吧。」

衛辰放正打算說非禮勿動，紅髮少年突然又掛了大半個身軀上來，那清甜的芒果香旋即竄入鼻間。

「我只招你，弟弟。」

衛辰放明顯不信，卻神差鬼使地沒再說什麼古文，只閉著眼，像是在忍耐什麼，打開眼後，低低說了句話。

「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我能聽懂。」葉星恆一副古文廢，但聽到一句終於能聽懂的話，喜出望外的模樣，「可惜我是小人。」意思是沒打算放開衛辰放。

衛辰放垂眸看了他一眼，又不講話了。任憑葉星恆掛在他身上怎麼鬧，都沒再開口。

只有他心裡清楚，那句話，他是講來自我提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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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衛辰放剛出現，對葉星恆來說，就是多出了一個資源的掠奪者。他倒也不是那麼在意，畢竟他對經營管理的興趣並不大，對接手他父親的事業並沒有太多欲望。

但架不住他媽又示弱、又相逼，什麼說法都來，談葉旭峰如何在外面玩遍女人，如何將她溫家的家業一個個併吞進他葉家之中。

他雖然不是那麼喜歡溫茜茜某些性格，但溫茜茜跟他確實親近，又身為他的母親，溫茜茜一掉淚，他便心軟了，答應了會想方設法把葉家留下來。

從此衛辰放對他來說，是個競爭者。

然而他私下曾無數次地想，他錯了。衛辰放曾經什麼都沒有，他畢竟什麼都有，對衛辰放來說，他才是那個從小占盡好處的人吧？只因為有個家境好又是正宮的媽媽。他們兩個的際遇是天壤之別。

他聽說過衛辰放有很糟心的親人、很糟糕的環境，過去那輩子卻只是聽說。

下午他看到了衛健仁那人渣，而今，他看到了衛辰放租在學校附近的房子。那是一個在巷弄裡很老舊的公寓，公寓裡並沒有電梯，葉星恆看著衛辰放拎著那個行李箱爬了六層樓，數次想去幫忙，衛辰放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老舊公寓的隔音很差，他能清楚聽見二樓右邊的爸媽在罵小孩，左邊不知道是夫妻還是情侶在吵架，三樓的婆婆在罵媳婦，五樓的男人在床上比四樓的女人叫得還大聲。

爬了六層樓後，已經是天臺了，葉星恆看著衛辰放推開走上天臺的門，發現那邊有個小小的違建的頂樓加蓋。

葉星恆的心像是被盆涼水從天而降，冷得徹底。一時之間，他竟有些撐不住他那撩撥的人設。

衛辰放卻扯唇，冷淡地笑了，「怕了？這本來就不是你這大少爺該來的地方。」

葉星恆還在他那自責的情緒之中，沒有心力去深思如今的衛辰放為什麼說他是大少爺，他想或許是他這身制服、或許是他用的手機……總之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他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只是很不捨、很不捨。

心想上輩子他爭什麼呢？都給阿放也不要緊。他再不濟也有富足的生活，阿放卻……

「都給你。」葉星恆邊往那頂加走去，邊呢喃：「阿放，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葉星恆講得極為小聲，像是只說給自己聽，衛辰放卻聽見了，他面色微沉，不懂為什麼紅髮少年明明不記得他，卻要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叫著這樣親暱的稱呼，說著這麼親密的話。

他用鑰匙打開房間，冷聲道：「自己的東西自己留著，我不想要。」

葉星恆被他這麼一回，頓時清醒過來，笑著又去撩人，「話別說得太早，說不定你以後想要呢。」上輩子的阿放還真就想要那些權勢富貴啊。

雖然他比較希望阿放想要他，不過全都給阿放自然更好。想到他自此之後擁有的所有一切都是阿放的，葉星恆心情好轉不少。

衛辰放打開房內的燈，冷然回應，「不可能要你的東西。」

葉星恆心想這可不行，偏就要硬塞給你，「那我的貞操呢？」

衛辰放俊顏跟結成冰一般似的，肩膀甚至有幾不可見的顫抖，「……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

葉星恆樂了，少年阿放怎麼就這麼好撩，可愛成這樣呢？他環顧著這迷你得不行，甚至連他的衣帽間都不到的房間，乖乖罰站。

這房間簡陋得很，舉目所見就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再來就是另一扇門，猜想是淋浴間和馬桶。

葉星恆邊打開手機叫快遞來收朱楷瑞的課本，邊心猿意馬地想著只有一張椅子，他能不能坐在阿放大腿上讀書。

從來沒有過的讀書體驗……愈想愈覺得吸引人，葉星恆都快放棄幫人找房子搬家的想法了。

就這麼小的房間，做什麼都得膩在一起，多好啊。

沒想到衛辰放開了門出去，轉眼又搬了一張椅子進來，看起來是天臺上曬衣服方便的椅子，擺在桌前，自己坐了下去，又轉過來，冷冷地看著他，「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不是要我教你？」

葉星恆嘴上還是笑著。然而若他天生神力，現在已經把手機捏碎了。

還是立刻幫阿放找新房子吧，不管到底大房子、小房子，整間屋子，他絕對只放一張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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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恆拿出朱楷瑞那些課本和筆記本，準備著等一下要拿下樓給快遞。

衛辰放很自然地接手過來，翻看著筆記和內容。葉星恆本來就沒有不讓衛辰放看的想法，才會把課本和筆記本拿出來，而不是傳訊息給朱楷瑞說他明天再還，反正他都纏上阿放，還登門入室了，不見得要繼續偽裝成績廢。

雖然說他現在的史地確實比十年前廢多了，恐怕還要認真搶救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達到從前的水準。

「史地很爛？」衛辰放翻了幾頁筆記，狹長的鳳眼就微微瞇起，「怎麼看都不爛。」這筆記除了井井有條之外，還橫縱連貫，又簡顯易懂，很快能讓人理解並融會貫通。

「這不是我寫的，我還得拿去還，借我那個同學可小氣了，才借我一個下午和晚上，待會就有快遞會來跟我收，我還得下樓一趟。」葉星恆把鍋全往無辜的朱楷瑞身上扔，身軀挨衛辰放挨得近了些，臉上燦著明媚的笑，「阿放弟弟，你的課本和筆記借我吧？看我拿著有資優生加持的筆記後，成績能不能一飛沖天。」

衛辰放沒跟他計較稱呼，平靜地扔給他一枝筆，「寫字。」

葉星恆毫無負擔地用右手寫出一堆歪七扭八，醜得不行的字。

衛辰放還記得這人用的是右手拿筷子，但誰知道右手吃飯是不是因為怕餐桌上進餐會撞到別人，而硬被改的呢？衛辰放找出一把剪刀，拿出用過的廢紙和圓規還有直尺，很快畫出一顆漂亮的七芒星。

葉星恆忍不住鼓起掌來，「資優生就是資優生，這我可不會畫。」

衛辰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你編、你繼續編的意味，「你用右手把星星的線剪出來，剪不直，你就滾吧。」

葉星恆哭喪著一張臉，「你怎麼能因為我剪不直就趕我走？我從小到大就沒剪直過。」

「我要聽實話。」衛辰放說道，「不然等等快遞來，你出去後就別再上來了。」

「阿放弟弟好嚴格喔。」葉星恆笑出來，知道想呼攏過衛辰放沒那麼容易，「好吧，我是左撇子，寫字確實是用左手，吃飯拿筷子用右手則是因為餐桌禮儀，小時候被我媽硬改的，這課本是我同學的、筆記確實是我寫的，不過我史地現在還很不行，這倒沒有騙你，程度離你肯定還差得遠。」

就連跟他自己高二時的程度也還差得遠。

衛辰放微微皺眉，「能寫出這種筆記的人，程度不可能會差。」

葉星恆也知道自己破綻太多，他瞞得過別人，但若是想要課餘時間都黏著阿放不放，便不可能瞞著阿放，「偷偷告訴你，我是從十年後重生回來的。」

衛辰放一臉你就編吧地看著紅髮少年。

葉星恆定定地看了回去，「是真的，我沒騙你。十年前我倒是記得一清二楚，不過現在就只記得理科和英文了，連國文都得再努力一番，不然這次期末考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你現在該不會要告訴我，你來找我，是因為十年後我們有交集？」衛辰放臉色沉靜地看著他。

「那當然啦，因為我暗戀你，又不敢告訴你，把自己苦死了。沒想到老天爺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豈能不好好把握？」葉星恆笑笑地說道：「這次我才不要暗戀，我要明戀。」

喜歡誰是可以這樣隨便對第一天認識的人說的嗎？衛辰放一張俊顏又冒出冰渣，冷得很，「敏於事而慎於言！」

葉星恆拿著筆在手上轉，笑得漫不經心，「看吧，跟你說實話，你都不信。」

衛辰放淡淡評論，「是你這編得太漏洞百出。」

「是真的。」葉星恆點頭強調，「你十年後是個大老闆，誰能不暗戀你，我當然也暗戀你啊，可是我就是個藏在角落裡的小透明，你哪裡能注意到我呢？」

衛辰放險些想拿著尺往葉星恆頭上敲，但是當然沒捨得。

葉星恆看衛辰放拉開書桌下方的小鐵櫃，一層全是手套、口罩，酒精紙巾……

葉星恆發覺自己上輩子恐怕還不夠了解衛辰放，衛辰放的潔癖也許超過他的想像。

「我得先淨手才能讀書嗎？」葉星恆乖乖把自己那雙白得晃眼的手遞到衛辰放面前，灑脫很很，「要噴酒精就噴吧，我沒過敏。」

葉星恆攤著手心，白皙的掌心上紅藍血管交錯，掌紋亦清晰得很，他手指微曲著。在衛辰放的角度還能看到幾根指甲，粉色的指甲上有著彎彎的白月牙。

連手都這麼不檢點！

衛辰放喉結微滾，拿了一片口罩放在葉星恆手上。

葉星恆表現出困惑，「這是……口罩我有呀？還是這是你戴過的？」他看著那個明明全新的口罩，一臉故意，「想跟我間接接吻？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歡快地戴上口罩。

「閉嘴。」衛辰放咬牙切齒，「再說話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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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恆也是想要讀書的，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衛辰放教，他早上沒在書包裡放多少書，只跟衛辰放借了史地課本，開始讀起來。

兩校的教科書版本不盡相同，葉星恆反倒讀得更有興致，沒再鬧衛辰放。

衛辰放寫著物理奧林匹亞競賽歷年的競賽題目，卻難得神思有些恍惚。

他想著葉星恆方才的話語，內容甚是荒唐不羈，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他不甚專注，解題的速度都慢了些。平日能解出三、四題的時間，今晚只算出兩題。

期間葉星恆下樓把課本交給快遞，衛辰放才看著那張空著的椅子發愣。

藏在角落裡的小透明？他還記得紅髮少年還是男孩時的模樣，那時就已非常醒目，用漂亮來形容也不過分。

至少在人群裡，絕對是最惹眼的一個。

葉星恆回來後，兩個人各讀自己的書，直到時間過九點。

「好啦。」葉星恆能坐在衛辰放身邊讀書，已是心滿意足，他闔上書，將書疊好放桌上，「感覺我跟十年前的自己更接近了。」

衛辰放正解題解到最後，他聽到葉星恆的話，索性把筆一丟，不解了，「又在亂說什麼？」

「哪是亂說，你都不信我。」葉星恆笑笑地抱怨。

衛辰放挑眉，「你說我們十年後認識？」

「嗯，算是吧，當時你是人生贏家，人帥多金……什麼都好。」葉星恆想到青年阿放，眼睛微微發亮，「我就是個不起眼的小透明。」

衛辰放問道，「你毀容？」

葉星恆搖頭，「沒。」

衛辰放又問道，「變胖二十公斤？」他心想，紅髮少年就算是變胖二十公斤，應該都還是個可愛的胖子。

「也沒有……」葉星恆再度搖頭，「比現在……可能瘦了兩公斤吧？」

那是有些瘦。衛辰放皺了一下眉，「小透明？你？」

葉星恆想到一直沒摘掉口罩，便把口罩摘下來，「當你不喜歡我的時候，我就跟海裡的泡沫一樣透明。」

衛辰放發覺自己看不得那張紅唇近在眼前，又這般放肆地開闔，他目光微沉，「還挺有詩意，可以走了。」

葉星恆抱怨道：「我講這麼多，你都不信我，還趕我走。」

「本來有些想信的，說不定是人類還沒發現的物理現象。」衛辰放稱得上心平氣和，「但你是小透明？我沒看到你？太瞎。」

葉星恆從善如流，「那這樣吧，我們感情好得不行，但我睡一覺就突然回到十年前，所以我決定回來對你黏好黏滿，弟弟，不給黏嗎？」

話語的最後，笑得異常燦爛。那唇色，紅得惹火。

衛辰放拿起那個葉星恆用過的口罩，直接幫人戴了回去。

「弟弟好無情。」葉星恆眉眼彎彎，看來是笑著埋怨。

衛辰放淡淡說道，「你可以走了。」

「沒加Line之前，我怎麼捨得走？」葉星恆眼波流動，拿出手機要掃碼。

衛辰放拿出自己沒拿出來過的手機，放在桌上。

葉星恆心裡稍稍一酸。二○一二年，他的阿放弟弟還在拿智障型手機啊。

「沒關係，我打給你。」葉星恆老早忘記智障型手機能不能設拒接了，「記得存我的號碼，你電話幾號？」

衛辰放背出一串號碼。

葉星恆立刻撥了出去，衛辰放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存囉。」葉星恆笑笑地存起來，怕衛辰放會刪他號碼似的又交代一次，「那我先走，會再找你，記得存我電話。」

衛辰放在看著那迷人的背影走出他視線後，望著手機上葉星恆打來的電話號碼，在刪除和儲存中抉擇。

像一顆恆星那麼耀眼的人，他能握住嗎？衛辰放看著這簡陋至極的房間，問著自己。

最末還是不由自主地存下那筆號碼，取名為星星。

想到那個人渣不知道何時會從警局出來，他有些不放心紅髮少年，怕兩人又遇上，紅髮少年會被報復，思前想後，還是離開了房間，靜悄悄地跟著下了樓。

葉星恆走出衛辰放的視線，笑容立刻斂了起來，他面無表情地走下樓，卻沒有立刻乘車回家，而是背著書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晃。

……他今天最開始只不過是想來看一眼衛辰放，只不過是想在內心裡跟阿放說，該給你的都給你，我這輩子不跟你搶，我會想方設法出國去，離你離得遠遠的。

可是看到阿放本人，即使是年輕生澀的阿放，卻幾乎是在當下就改變了主意──他想逗逗阿放，他想看少年阿放對他有些苦惱卻又不得不理他的樣子。

這樣他就能告訴自己，你看，阿放對你也是有感情的，如果上輩子你們沒有那樣的開端，阿放說不定也會喜歡你，而不是恨你這個既得利益者恨得牙癢癢，恨到最後，還為了要羞辱你，把你關起來當金絲雀。

他的唇瓣微微上揚起來，竟是在笑，笑著笑著，眼淚卻一顆顆地往下掉，他胡亂抹去，然而眼淚沒有停過，他乾脆地走入旁邊的一個公園，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眼前一片迷濛，他想著上輩子在眾人面前藏得很好的自己，想到自己對阿放那些難以言說的戀慕。重生一回，全都藏不住。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著，他拿出手機，沒弄好時已按下通話。

看了一眼發覺是朱楷瑞，他臉還溼著，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便按下擴音。

『星星，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葉星恆面色冷淡，「求不走音。」

電話那頭傳來朱楷瑞的笑聲，笑幾聲後才說道：『星星，你的聲音還啞啞的，你……真的是感冒嗎？』

朱楷瑞心思無比細膩，他看到快遞從一個他沒見過的地址來，查過之後有些不解，便有了猜測，『還是什麼事讓你不舒服？你哭了嗎？』

葉星恆拿出面紙擦乾臉上的淚，還擤了擤鼻涕，心想他這既醜又髒的樣子幸好沒被阿放看到，「嗯，哭了。」

朱楷瑞都緊張起來，『怎麼了？誰欺負你嗎？』

「誰能欺負我？」葉星恆笑了笑，他沒避開死黨，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有喜歡的人了，正在後悔沒拿他幾本本子回家。」

『是誰？！』朱楷瑞在電話那邊都要驚訝不已，『男的、女的？』

「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了。男的。」葉星恆回想上輩子初見衛辰放時的感覺。

心臟跳得特別快，感覺那雙丹鳳眼怎麼能那麼迷人，髮色和眼色極為深黑，人本身長得順眼得不行，只是渾身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像是跟他多說一句話都嫌浪費生命。

他那時自然意會不到自己說不定是一見鍾情，只是因著母親的要求，想跟阿放較勁，慢慢地，眼裡就只剩阿放，心裡也只有阿放，再裝不下別人了。

『天啊！你竟然也喜歡男的，等等，星星，這人我認識嗎？』朱楷瑞著急得很，總覺得他們一起認識的男性生物，裡頭沒一個是葉星恆能看上眼的。

不然葉星恆也不會被大家說不僅直，還直到根本是戀愛絕緣體。

「你不認識。」葉星恆心很亂，隨口回道：「我先把他追到手，再讓你看吧。」

『那你怎麼認識的？』朱楷瑞好奇得要命，哪裡還想讀書。

葉星恆笑了一笑，不想嚇朱楷瑞，於是把他進警局的事大致講了一下，說成前幾天發生的事。

「這幾天想想，怎麼樣都忘不了，應該是喜歡吧。」葉星恆說出結論。

『這難道是一段愛與警局的故事嗎？』朱楷瑞讚嘆，『星星快上！』

葉星恆倒是想上，不過他心亂不是沒有緣由的，他想了想，斟酌著開口：

「瑞瑞，你記不記得有好幾個新聞，是那種從小失散的兄妹，後來長大見面了就談起戀愛，最後才發現是兄妹？」

朱楷瑞不懂葉星恆為什麼突如其來講到這裡來，回道：『有啊，你別跟我說，他是你爸在外面生的小孩吧？現在的八點檔還有這麼演嗎？』

葉星恆又問，「誰知道？瑞瑞，如果他是的話，你覺得我還衝不衝？」

朱楷瑞跟他是多年死黨，直覺不對勁，『星星，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你怎麼會想到這裡？』

葉星恆自己這兩輩子都沒想通，「就覺得一見鍾情這種事超沒道理，在想有沒有可能是血緣的吸引？」

『……這世界上有五十多億人口，我猜每天都有好幾千萬人上演一見鍾情的戲碼，你跟我說他們都是血緣的吸引？』朱楷瑞質疑道：『你讓我覺得有點平衡，原來資優生喜歡上人也是會變傻……不是！』他突然想到什麼，又道：『星星你不會是故意演降智來安慰我的吧？！』

葉星恆笑出來，還真不是。

阿放……跟他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上輩子為了母親的期望，他已經付出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在與阿放抗衡。他這輩子完全不想理他媽了。

他只怕阿放。如今的阿放知道後，會不會嫌他骯髒？會不會以為他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先來噁心人一番？

他上輩子更晚才知道有衛辰放這個人，才知道衛辰放是自己父親的私生子。

重生一遍，這輩子他自然早就知曉這回事。

阿放那麼潔癖，會不會受不了？但是他難以自抑。這輩子，讓他先撩夠阿放……在真相要爆發之前，再寫封遺書給阿放，乖乖去死，行不行？

反正無論怎麼選擇，最後都會被阿放恨，不如讓他先愛個夠。

葉星恆調適好心情，關掉手機擴音，站了起來，拿著手機走出公園，「就算是失散已久的兄弟，我也想衝一把，反正男人和男人又不會生孩子。」

朱楷瑞在電話的另一頭瞠目結舌，『你……先前有那麼放得開嗎？』

葉星恆輕笑，「凡事總有個第一次，我看破紅塵了。」

『星星……』朱楷瑞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怎麼覺得，你這次會帶我們去不同的地方？』

想到上輩子朱楷瑞最後的狀況，葉星恆突然又有點捨不得死。

『瑞瑞，你想不想讀藝術相關？』他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跳上車。

離計程車些許距離的地方，一個容色俊美，卻散發著別來惹我的冷意的黑髮少年，默默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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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恆回到家，溫茜茜正坐在客廳裡等著他。

「回來了？」溫茜茜對他露出笑容。

不得不說，她長得確實好看，長年保養和醫美，讓她年過四十，卻還是二十來歲的美麗模樣。

上輩子十七歲的葉星恆很難招架她露出這樣溫柔而親切的笑。

沒有一個孩子不渴望母愛。

然而在後來的十年內，他琢磨出溫茜茜給他的是因為她想得到更多。一旦他不願或不能給出那些，她就會想方設法親情勒索他。

她或許還是十年前的她，他卻已無法像十年前那樣任她予取予求。

他笑著對她點點頭，「媽，今晚沒有宴會？」

「哪有每天晚上都宴會的。」溫茜茜笑道，「對了，你餓不餓，我讓廚房做了海鮮雞絲麵，你吃一些？」

「我不餓。」葉星恆笑著坐在溫茜茜旁邊，「媽，妳沒讓盼兮過來吃？」

溫茜茜的笑容淡了些，「我實在不太懂，盼兮為什麼就不能跟你一樣乖？聽說她今天去穿了耳骨洞。你許姨氣個半死。」

葉星恆平靜回道：「媽，也不只有她一個高中生穿耳洞，其實也沒什麼。」

溫茜茜睨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也想要穿，我才不想像你許姨一樣心煩。」

葉星恆心裡知道他媽之所以這麼冷靜，是因為知道他不會隨便去穿耳洞，「媽，我老實告訴妳，我封鎖盼兮了。」

溫茜茜吃驚地問道：「封鎖她做什麼？」

葉星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再跟她相處下去，我怕我自己也想嘗試看看……那些沒做過的事。」

溫茜茜一時半刻沒說出話來。

「媽，其實盼兮挺好的，勇於挑戰體制，做別人不敢做的事，跟她相處久了，我也會有點動搖。」葉星恆看似真誠地解釋道：「不過媽，妳不喜歡，我就不做啦，只是我定力恐怕沒那麼好，想說封鎖她比較省事。」

溫茜茜低聲喚道：「星星……」

葉星恆懂事地說道：「媽，妳不必擔心我跟她尷尬，反正現在比較常見到她的時間就是早上和假日，早上我早點出門，假日我去圖書館就好。」

溫茜茜搖搖頭，「你這孩子也太體貼，沒事，媽媽來想辦法。」

葉星恆溫聲勸道：「媽，妳別讓許姨搬出去。她們母女不容易。」

許嘉玲母女現在住在葉公館旁邊的公寓，算是葉家給傭人住的房子。

溫茜茜笑著說道：「你別煩惱那麼多，我會想辦法的，累了吧，還不趕快上樓休息？」

葉星恆這準備起身，「媽，我先上去了。」

完全離開溫茜茜的視線，他的眼神隨即冷淡下來，淺咖啡色的眸光透出算計。

剛剛那麼演……應該比任何方法都快讓盼兮搬出去吧。

葉星恆回到房間洗好澡、刷好牙，坐在書桌前，卻不是讀書，而且隨手開始寫譜。

這才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他邊哼唱邊寫，直到有些睏了，才關上房間大燈，留下床邊燈，打了電話給衛辰放。

另一頭，衛辰放還坐在書桌前讀書，他從公園回來之後，雖然很快地洗過澡，連臉都洗了好幾把，還是心浮氣躁得很，靜不下心。

他在意紅髮少年哭得連肩膀都在發抖的樣子。

也在意紅髮少年講了那通電話後，笑起來的模樣。

害怕被發現，他沒敢離得太近，也因此他聽不清楚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也聽不清葉星恆答了什麼，只知道葉星恆接了那通電話後，破涕為笑。

想到這裡，他又抿緊了唇，連握著筆的指節都顯得比平時用力。

竟然為了別人哭，又對著別人笑。

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衛辰放看著上面顯示的來電名稱──星星，看著它從明到滅。

葉星恆此時已半躺在床上，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垂，看著手機顯示對方沒有回應，笑了笑，「阿放這麼早睡啊。」

好想在睡前聽阿放聲音。他有點後悔今天怎麼沒錄個阿放的聲音，就算是用老學究的語氣講古文，肯定都能令他香甜入夢。

可惜睡了。

不管，他不相信哪個高中生晚上十一點多就睡死了。

葉星恆手指快速在螢幕上戳動，很快打好簡訊，發了出去。

另一邊，衛辰放沒再看到手機震動，眼底晦暗不明，不知道是要氣那人還是要氣自己。

……有點想聽清亮的少年音。

還在懊惱時，手機突然顯示他有一封簡訊，來自星星。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按開簡訊。

阿放弟弟，下次你要睡之前，能不能用你那好聽的嗓音，對我說一聲晚安？我要錄起來，天天播放，有你這個天才資優生的加持，我肯定連作夢都能猜中考題，成績必能突飛猛進。

衛辰放撇了撇唇，看似厭煩，唇邊卻隨之浮上極淡的笑意，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全年級穩定前三名，還能再突飛猛進到哪裡去？

他動了動手，回了葉星恆簡訊。

葉星恆看著阿放傳過來的那六個字，笑了出來。

蠶吐絲，雞司晨。

還沒睡但要他早睡？他一通電話又撥了過去。

這次衛辰放把電話接了起來。

『阿放弟弟。』

葉星恆甜甜軟軟的聲音傳過來，衛辰放突然又覺得自己不太好。

「下次只能九點半前打電話。」衛辰放沒講對象，他還記著葉星恆在公園講的那通電話，決定一視同仁。

葉星恆即使重生一次，意外發覺少年衛辰放滿口古文，也沒想到阿放是整個人都如此仿古，『九點半，這還算是高中生作息嗎？』

「健康。」衛辰放丟下兩字，又多加兩字：「掛了。」

『等等！你沒說……』晚安我睡不著，葉星恆還沒說來，電話那邊已經傳來一句──

「你太晚睡，沒資格聽『晚安』。」

晚上十一點多是哪裡晚了，配不上晚安，難道配得上早安嗎？葉星恆腹誹了一下，突然想到衛辰放方才的重音放在哪。

發覺自己如願以償，葉星恆愉悅地用被子蒙著頭傻笑，在床上滾動。與此同時，衛辰放凝視著手機，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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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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