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新人。」老班主的微笑如同營中的火般温暖。聽到這句話後，我明白我不用再在黑夜裏抖抖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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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有記憶開始，一直都只能生活在街頭上，與寒風作伴。不，與其是同伴，它其實更像跟蹤者。只是，我沒有把它拒於門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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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好的睡眠是無價的，只要附近沒有人，沒有刮起風，我的破被子和口袋裏的食物就不會離開我而去。我曾經有害怕過睡眠，害怕一合上眼就永遠醒不過來，不過現在的我只是討厭一睜眼就看到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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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在温暖的火爐旁邊睡覺，是一種我永不可及的奢華。所以當我看到這個置於營地中央，在黑夜舞動的營火時，我不敢相信我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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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種人，真的值得温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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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班主問了同一個疑問。班主只是哈哈大笑，然後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又輕輕整理我污穢的亂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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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孩子都值得被愛。」這句話如同一口剛喝下肚的熱巧克力般，瞬間融化我的心。這種久違的温暖，令我的心活了起來。不自覺地，淚水滑過我上揚的嘴角，就像兩年前的冬天，我喝下那一口熱巧克力的樣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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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給這個孩子一杯熱湯，新的衣服。還有，為他鋪一張地床。」班主跟一個高瘦的哥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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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也沒有延誤，不一會兒就向我遞上一杯湯，幫我鋪了地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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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雖然缺了一角，但它還是杯子，地床雖然破了數個洞，但一定比睡在泥地上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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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休息一下吧。我們明天就要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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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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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表演賺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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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跟我說完晚安後，便回到自己的帳幕裏。而我選擇睡在營火旁。火焰的聲音有點吵，不過又讓我感到安心。在臨睡著前，我感覺到，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滑過了我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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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討厭過甦醒，也害怕過睡覺。我也估不到我這種人，竟然會開始期待未來。
阿森不但擁有火焰的温暖，還已經擁有控制火焰的能力。望著他拿火把起舞，把它們拋到空中，把它們接住時，手竟然沒有受傷。每次我看到他表演時，都一定會鼓掌。而阿森也會跟我說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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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那麽厲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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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一向為人謙虛，不過他說的話也是事實。因為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懂得「控制火焰」，而班主通常會稱這種為「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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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曾經是人類古時用來拜祭火神，但是在時代的演變下，變成了他們這類的街頭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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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個星期，我首次見證班主的「火舞」。只見他在一邊拋著四把火把（阿森最多只能控制兩把），同時在一個小火圈裏起舞。在他把四把火拋上天、單腳躍起、在空中打翻斗、再接回沒有熄滅的火把時，觀眾們不是合上眼，就是死死地盯起班主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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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合上眼，或是掩著臉的人都是笨蛋。那麼精彩的表演，一合上眼就看不到。在班主跳過火圈時，更多人合上了眼，不斷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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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可笑的是，在班主表演完畢，感謝觀眾時，他們又會把錢灑出來，或是不斷鼓掌。沒有看到表演，但是又會付錢。我們的觀眾真的非常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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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好帥！我也要學習『火舞』！」在我們收拾場面時，我立即向滿身焦味的班主表達了自己的意願。班主也是哈哈大笑，又拍了拍了我的頭然後說：「再等一會兒吧。到時候，你就能學懂『火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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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已經習慣了火焰的温暖，但是我還是未學懂火舞。每次我去求班主教我火舞時，班主都跟我說一句話：「你的心還未起火。」我覺得這些話像街裏人口中，那些叫「鬼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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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來，原來只是比我早來兩個月的阿森，已經把火舞練習得爐火純青。現在的他已經學懂了班主差一半的把戲了，班主雖然說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大家都認為班主的接班人都會是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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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認為阿森很厲害。同時，我覺得自己廢得很不合理，明明我們接觸火焰的時間都差不多，為甚麽我們學習火舞的能力差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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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班主聽到我這個疑問，他也一定會說：「你的心還未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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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我也是怎樣也聽不懂。人類心裏起了火焰，不就是燒死了嗎？他還會說些甚麼，心裏的火，還是「火熱的心」等等，通通都是我聽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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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應該說是鬼話，我會這樣說的原因是因為當我說這種話時，班裏的叔叔也會笑得很開心。當阿森聽到我這樣說時，他也會笑，不過他會提醒我不要在觀眾面前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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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我開始在泥地上看到嫩草冒頭。之前的世界白得像一張畫紙，隨地拾起一枝樹枝，就可以在地上畫畫。不過阿森看到我玩樹枝時，通常都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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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拿乾長的樹枝畫，那些要拿來生火。」說完，他就把我的「筆」拿走，然後給我一枝更短的。我雖然是不介意啦，但是……短樹枝作不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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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世界嫌我的畫太醜，它決定自己起筆了。短短一個星期，我看到嫩草於地面冒頭，樹上的枯枝生葉。可能是看到美麗的畫，太陽心情也更好了，世界也變得更暖了，因此我們也不用在日間生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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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我真的有點懷念可以隨時燒食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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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看我們的人少了。班主說大家春天開始忙了，有工作了，所以沒空來看我們。但我覺得這是他們不敢看我們表演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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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少了，我們湯的味道也變稀，變難喝了。我不喜歡這種味道，但是我都不敢抱怨。記得有個成員也這樣抱怨過，結果被阿森劈頭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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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班裏沒有任何貢獻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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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森如似憤怒，假如不是班主當中調和的話，那阿森和那個人一定會打起來吧。雖然他們沒有打架，不過那名成員不久後便離開了我們。阿森也因此感到非常懊悔。而班主是說，那個人失去了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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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心裏沒有火，可以去找燃料啊！」我說。班主聽我這個答案，認真的表情漏出了一道笑容，但是沒有以前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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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心裏的火不是那麼容易復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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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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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死了。不過，他可能不會再跳火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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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環境下，阿森和班主還繼續練習著火舞。看來他們的內心依舊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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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他們練習得如此辛苦，我也開始自己練習火舞了。在各人都入睡的時候，我摘下了乾枝，把它的尾端伸進營火的中心。頓時，火光抹去了黏在樹枝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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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空地，腦裏想著阿森的火舞步，開始揮動著手上的火把。在夜裏滑翔的火留下殘影，不時冒現的火花散下，猶豫森林中的螢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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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與火燄共舞的我，心裏算是火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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