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脆弱的,像玻璃製成的花瓶,閃閃發光卻經不起命運的撞擊。而當幸福破碎時,無數細碎的回憶便如同鋒利的碎片,深深地刺入靈魂,讓人無法逃脫。
那一天是蕭遙和任馨文交往一週年的紀念日。他們約好去一家新開的餐廳共進晚餐,之後再看一場夜場電影。這是任馨文的提議——她總是想方設法為蕭遙的生活增添一些不平凡的色彩。
"我先去餐廳佔位置,你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再過來吧。"她臨走前對蕭遙笑著說,聲音裡充滿雀躍與期待。
"好,路上小心。"蕭遙叮囑道,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湧起柔情。他深愛她的熱情,珍惜她為他的生活帶來的每一份驚喜。
然而,命運從不按照人們的期待書寫劇本。
就在任馨文離開不久,蕭遙接到急診科的來電。一位車禍重傷患者情況危急,需要他臨時支援。身為醫生的蕭遙毫不猶豫,立即換上手術服投入搶救。
"患者失血過多,血壓急速下降!"護士緊張的聲音迴盪在手術室內。
"快備血,輸液維持血壓!"蕭遙語氣沉穩,目光如炬。他的手術刀穩如磐石,每個動作都果斷精準。他深知在這裡,時間就是生命,每一秒都可能決定病人的命運。
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蕭遙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直到病人的生命徵象漸趨穩定,他才長舒一口氣。
當他疲憊地脫下手術手套時,才發現手機裡有幾個未接來電,全都來自任馨文。一股不安湧上心頭,他立刻回撥過去,但電話那頭只傳來冰冷的機械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怎麼回事?"蕭遙皺起眉頭,一股莫名的惶恐湧上心頭。他急忙換下手術服,正要趕往餐廳,護士長卻匆匆走進來,臉色凝重。
"蕭醫生,急救車剛送來一位車禍傷者……"護士長頓了一下,謹慎地斟酌用詞,"傷者是任馨文。"
蕭遙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如遭雷擊,雙眼瞪大,嘴唇顫抖。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腦海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呼吸。那一刻,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不...不可能..."他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成句,雙手緊緊抓住護士長的肩膀,"你確定是她嗎?一定是搞錯了..."
護士長望著蕭遙少有的失控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憐惜,柔聲說道:「蕭醫生,請保持冷靜。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你。」
話音剛落,蕭遙點頭,急匆匆地趕往急症室。
急診室內的燈光冰冷而刺目,無情地照亮著每一張緊繃的面孔。空氣中瀰漫的消毒水氣味讓人窒息。在搶救室裡,急促的腳步聲、儀器的嗶嗶聲與醫生的指令交織成一首令人喘不過氣的交響曲。
當蕭遙推開搶救室的門時,他的腳步驟然停下,胸口一陣劇痛。他的目光立即鎖定在那張熟悉的臉上——任馨文躺在擔架上,臉龐蒼白得毫無血色,唇角殘留著一抹乾涸的血跡。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但呼吸如此微弱,彷彿隨時會停止。
"馨文!"蕭遙的聲音從喉嚨深處迸發而出,夾雜著無法壓抑的恐懼與痛苦。
搶救室內的醫護人員一時間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彷彿時間凝固。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與理解,因為眼前這位平日冷靜專業的同事此刻身份的轉變令人心碎。他們都清楚地意識到,此時此刻的蕭遙,不僅僅是一位需要保持理性與專業的醫生,更是一個正在經歷巨大痛苦的愛人。這種雙重身份的撕裂感,讓整個搶救室的氣氛更加沉重。但專業的使命感很快讓他們重新投入緊張的搶救工作中。
"患者胸腔大量出血,血壓驟降至30,心跳極度不穩!"一名護士緊急報告,聲音中帶著壓抑的焦慮。
"準備搶救,馬上輸血!"張醫生沉聲下令,目光掃向蕭遙,語氣堅定而沉著,"蕭醫生,保持冷靜,和我們一起。"
蕭遙身體僵了一瞬,隨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口的疼痛,迅速換上手套站到搶救台前。他的動作依然熟練,指令依然清晰,但雙手卻在微微顫抖。他的心彷彿被釘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著任馨文蒼白的面容,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她不能離開。
張醫生與護士長交換了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們作為資深醫護人員,都深深明白這場搶救對蕭遙來說是何等的煎熬與艱難。一個醫生要親自參與自己摯愛的搶救,這種專業與情感的雙重考驗,是任何醫護人員都不願面對的困境。
"病人出現心搏過速、血壓急劇下降,已有休克徵兆,"張醫生迅速評估生命徵象,語氣沉重地說,"若不立即進行治療,可能會造成不可逆的器官衰竭。"
護士長的雙手微微發顫,想起任馨文總是帶著甜美笑容來醫院探望蕭遙,還會為大家送來精心製作的手工甜點。此刻,這位曾經溫暖人心的女孩卻躺在病床上,生命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消逝。
蕭遙的內心已被撕裂成兩半:一邊是必須保持理智、專注施救的醫生,一邊是深愛著任馨文、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生命流逝的男人。
就在所有人忙於搶救時,蕭遙注意到任馨文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說話。他立即俯下身,將耳朵湊近她的唇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本來還想和你一起慶祝紀念日……"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些簡單的話語卻如同驚雷,在他心中轟然炸開,震碎了他所有的堅強與理智。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似要展露最後一絲的堅強,但那抹笑意還未完全綻放,一滴晶瑩的淚珠就從她緊閉的眼角悄然滑落。那滴淚珠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劃出一道微弱的光痕,彷彿是她對這個世界、對她深愛的人最後的無聲告別。
在刺目的手術室燈光下,那滴淚珠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是夜空中即將隕落的星辰,帶著不捨與留戀,卻又無可奈何地走向永恆的寂靜。
心電圖的波動漸趨微弱,如同垂死的掙扎,彷彿在試圖抓住生命最後一絲希望。
"加大按壓力度!"護士喊道,雙手用力按壓任馨文的胸口。每一下按壓,都像是在蕭遙心上狠狠碾過。
蕭遙緊緊握住任馨文的手,感受著她微弱的脈搏。那隻曾經溫暖的手,此刻卻漸漸變得冰冷。任馨文的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與時間搏鬥,越來越淺,越來越慢。
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似乎想要回握住蕭遙,卻已經沒有了力氣。那隻原本緊扣著蕭遙的手,開始一點一點地滑落,如同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監護儀上的數字不斷下降,每一個跳動都像是倒計時的鐘聲,敲在所有人的心上。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不要放棄,馨文,堅持住!"蕭遙的聲音哽咽,眼睛緊盯著監護儀的讀數,彷彿要用目光將那些數字固定住。
"脈搏暫停了!準備電擊!"心電圖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張醫生的聲音猛然響起,語氣中透著急迫。
護士迅速遞來電擊板,張醫生將它貼在任馨文的胸口上。
“充電200焦耳——清場,放電!”
電擊器發出短促的「啪」聲,任馨文的身體隨著電流微微抽動。蕭遙的視線緊鎖著她的胸口,腦海裡轟然一響,思緒被拉回與她初次相遇的那天——
那是在醫院外的咖啡廳,她身著一件簡單的連衣裙,眉眼含笑,對他說:「醫生,可以問你一點事嗎?」
他的心猛然揪緊,這是他們故事的起點,而此刻,一切都將走向終結。
"心跳仍然沒有反應!調至300焦耳,準備第二次電擊!"張醫生沉聲說道。
“清場——放電!”
第二次電擊使任馨文的身體再次輕顫,胸口微微起伏,但心電圖上的波動依然微弱得難以察覺。蕭遙的腦海裡浮現出第二次約會時的畫面——
她在山頂的微風中輕聲說:"你雖然不是我的理想型,但你讓我感到安心。"
這句話曾讓他暖心微笑,那時的笑容如春風般溫暖,如今卻化作一把無情的利刃,深深地刺穿他的心,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承受的痛楚,每一個回憶都變成了無法癒合的傷口。
“心臟還是沒有反應!再加到360焦耳,最後一次電擊!”張醫生咬緊牙關,語氣裡已經帶上了決絕。
“清場——放電!”
第三次電擊落下,任馨文的身體無力地顫動了一下,宛如一片飄落的枯葉。蕭遙的腦海裡,浮現那次露天音樂會的畫面——
她隨著旋律輕盈搖擺,轉身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以後,我們每年的紀念日,都要來聽一次音樂會,好嗎?"
可是,再也沒有「以後」了。
"推一支強心針!"醫生的聲音急切而堅定,將最後一線希望寄託在這支藥物上。
藥物注入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緊盯著心電圖屏幕。那條線微微顫動了一下,如同生命最後的掙扎,卻終究歸於平靜。
那聲「滴──」的長音劃破了搶救室的空氣,如同一把無形的利刃,將蕭遙的世界徹底斬斷。
"宣告死亡…時間十點十二分。"
主刀醫生緩緩低下頭,摘下手套,聲音中盡是疲憊與無奈。
蕭遙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顫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龐,那張他深深烙印在心的臉,此刻卻冷得讓人心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低聲喃喃自語,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滴在她蒼白的臉龐上。
搶救室內,燈光依然冰冷刺目,而蕭遙的世界卻已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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