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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鬼還是有不少好處的。
鬼生體驗第五天，夏宇真趴在「自己」的背上，懶洋洋的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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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舌頭又掛出來啦，真像一條狗，喂，臭狗，這樣一點都不帥，聽到了嗎？我們如果跟著殭屍潮攻城，人家守門的從放哨台往下看，第一眼——哇，怎麼有個流口水的傻子！不行，我不能接受。你不准讓我的身體蒙羞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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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才不管他接不接受，喉頭滾動厭惡的低吼，在半透明的手指快要戳中破洞的臉頰時，以不可思議的反射神經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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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天來的「相處」之下，夏宇真有了自己一套的馴屍總結，殭屍的智能跟行動與任何具有攻擊性的野生動物差不多，不過呢，自己的身體呢，當然比較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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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有一隻狗的程度？」
畢竟，比起其他的同儕，臭狗的出生任重而道遠，除了餵養屍身，飽食以終日，還得額外肩負一只背後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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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認臣服訓練做的還不錯，身體從打擊到灰心到生氣到哀嚎，最終，緩步拖行的接受了屍生不公的事實，就是看著有些可憐。才剛降生世間，就接受了命運的毒打，後背沈重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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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狗，我們得接受它，放下它，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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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不得不承認有些陶醉於這種上對下的角色，如果現世平穩，或許自己終將長成討人厭的說教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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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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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吼吼吼。」
「你就不能開點金手指，學會說話什麼的嗎？」
「嘎嘎嘎嘎嘎」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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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外乎就是吃、吃、還有吃，夏宇真一個翻身，猛拍身體的屁股，這五天來，他覺得自己也有進步，已經能夠課題分離了，身體是身體，自己是自己，褲腰歪了，只要沒掉下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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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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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走的很慢很慢，像任何一隻正常待機狀態的殭屍。
夏宇真不耐煩，又拍了幾次對方的屁股，照理來說，正常的殭屍早就被刺激的彷彿屁眼插上炮仗，滿地亂跑尖聲狂叫，可惜身體在這五天的摧殘下，意外學會了老僧入定，又或者身體終究是青春期不屑被指示的屁孩，被使喚著做什麼，偏不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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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餓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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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不到五秒，身體最終還是跑了起來。
末世以前，班導最愛用報章雜誌簡報給學生寫閱讀心得，史丹x大學棉花糖實驗告訴大家，會壓抑慾望，願意用等待來換取更多棉花糖的小朋友，與未來學業表現，統計上正相關，由此看來，身體的教育，看來還得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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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馳穿過荒廢的街道，歪斜的路燈上停著幾隻鳥，低頭看向地面上感染的殭屍鳥，再無能力飛翔，在地上歪斜跳動，啃食腐肉；一個多月前，如此湛藍的天空晴朗的天氣下，各處都會充滿了人車，如今，活著的健康的人能躲則躲，能藏則藏，空氣本該清新，卻偏偏只是「本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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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腐臭味，糞便味⋯⋯末世的電影小說總是將這種一言難盡的氣味一筆帶過，否則，生離死別便浪漫悲傷不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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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只慶幸人⋯⋯鬼有久入鮑魚室不聞其臭的技能，比例不停變化的各種味道之中，他倒是沒太在意身體恆定而逐漸爛掉的腐朽味，就連這麼近的雙手抱緊脖子，也聞不到，當然，平時能不低頭絕對不低頭，看不到身體踩到了些什麼，也就不會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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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晃過一只嘴叼松鼠的殭屍，夏宇真揮揮手，哇地鬼叫。
什麼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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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矮房的三樓跳下一只殭屍，重力加速度之下，連滾帶爬差點撞到轉彎的身體，夏宇真側身跳起趁機踹了野生殭屍一腳，也完全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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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下來，能看見自己的，到最後，還是只有身體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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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掃興呢？他嘆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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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體自顧自的飛奔，朝著未知的地點，某個夏宇真無法預測的明確目標；周遭的景色倒退，色塊交融，強勁的風掃過雙頰，日日乘坐身上，另類的一圓生前的跑車夢，只可惜變成鬼以後，就沒有睡意了，要不然乘風打個盹，肯定很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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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有意避開傷春悲秋的思想，卻總是忍不住分神，如今不用讀書也不用活了，手中大把大把的時間，大可以在天地之間飄盪到宇宙的終結，星球大爆炸，精神仍然在空中倖存⋯⋯不，不想那麼遠，萬一哪天單單作為殭屍的身體被人類擊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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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這世間，從此再無一人，一物，半屍，半鬼，看得見、聽的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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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丁點的揣測，都令他寒毛直豎，難以承受，偏偏身體的意志卻和他的退縮相反，勇往直前，不停歇往著認定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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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忽然充斥鼻尖的泥水草葉氣味，絕對並非雨水，水聲卻逐漸清晰。曾經繁華而紙醉金迷的城市，如今四處是地基塌陷和工程破壞後的壕溝與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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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建造在災難以後遭受難以想像的破壞，天然氣管爆炸連帶著引爆一切水道管線，成了城市角落裡一個個不起眼卻致命的陷阱，充滿漩渦的鴻溝，能夠輕易捕獲逃亡的人類使其窒息，卻對能夠暫時假死的殭屍造成不了太大的阻礙。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Na0XyA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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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飛越騰空，濺起的水花，一瞬間絢爛了灰暗的天空，無數細小的七彩光點，失重如星碎。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sIQ2dD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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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屍一鬼扎進水中，飛散的水花他看見一只手，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在湍急的水中，終於捉住岸邊卡住的枯枝，爆出青筋的手，一下子爆發了力量，青筋佈滿了生存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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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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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體張口咬下，一瞬間便諸殺了所有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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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水花，染上了淡粉，而後泉湧深紅。恍惚之間，夏宇真想起小時候曾在自然頻道上看過的畫面，逆游向上的魚兒，而岸邊守株待兔的棕熊一揮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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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的心臟再也不會跳動了，或許也因此，情緒像是隔著一層薄膜，思緒卻如奔騰的河水，止也止不住；甦醒的那晚他曾肆意大喊著征服人類，幹翻世界，但嘴砲歸嘴砲，生而為人，卻偏有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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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殺孽，熊會下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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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沒有避開視線，卻止不住思考，如同奔騰的水流，衝擊心緒。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8hyGaT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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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他捉緊身體的肩膀，身體吃得歡快，罪惡、羞恥、自我懷疑那些庸人自擾的情感，一點都沒有。飽食的肉體感知，直通腐爛的大腦——心情大約好到起飛吧？就算身上有隻非常討厭的鬼使盡全力掐著他的脖子，也毫無反應。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b0COT4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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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真面無表情的俯視，半透明的雙手緊掐著肉體，卻對眼下的血腥場景不存在任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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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吃了人，我會下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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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他一心地想。
都變成鬼了，還會感覺到這種懦弱的情緒，真是令人討厭至極。
為什麼就不能是自己直接變成殭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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