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主要讀物是繪本，它們身型太大，多數要雙手捧着，累了放在腿上，脖子又酸痛。巴士的窗，框着風景也像繪本，我可以背靠坐椅觀賞，用手機等活動則沒這種享受，除了聽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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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巴士比地鐵好，地鐵甚少可見風景，穿越隧道的噪音令人不得不把耳機音量調高，而巴士不同，椅和椅排列出一個個小包廂，那片風景只屬於你。
必須坐近窗的位置，最好旁邊沒人，上層二人座為佳，而位置只是樂趣的第一步。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MbdSDZ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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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窗上有污跡，像貓像兔，奇形怪狀的像精靈。風景往後退，我輕微晃動頭部，那隻生物抖了抖，從屋簷跳到冷氣機上，腳下生風，一躍穿過人群之上，人們只當是巴士的風，撥好頭髮。
交通堵塞時，觀察、猜想路人的背景是最大樂趣。擠擁人群中孤單的人佔大多數，擦身而過的路人，他們間存在什麼聯繫也不是不無可能。
例如穿西裝的大叔可以是虛擬女偶像，而等巴士的青年渾然不覺，自己崇拜對象就在身後 ; 拿着一堆購物袋的母親，依然掏出零錢予乞丐，那其實是面目全非失蹤多年的兒子 ; 在路旁代客泊車的女生，說不定與開跑車的女生在嬰兒時調包了，命運截然不同，卻在同一城市中不斷無聲偶遇。這些八點檔般的例子很好笑，現實會否比幻想更荒謬呢?
當一人與一人迎面而行，我總期待他們停下相認，有時真的停下了，原來本來就認識，但更多是互相交錯，就像幾米《向左走·向右走》的主角。
「她習慣向左走，他習慣向右走，他們始終不曾相遇。」
那時左右不分的我十分糾結，七歲的你說男主角拉小提琴好帥，背景的兔子好可愛。在今日一次堵塞，我坐在上層，車外也有背琴箱的男人匆匆走過，我下意識尋找戴紅帽的女主角，未果。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MbdH6I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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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車子發動，風景飛逝，男主角早也走遠。
想告訴你掠過的風景，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UhYKPt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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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特別顯眼的胖子，仿佛一推，下秒能像皮球滾着走，緊繃的衣服擠出半個肚皮，掐下去會黏上一手油水，到底是吃了什麼呢?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q578EIk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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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在，十一歲聊得正歡時，着迷《小王子》的她必定回答:「當然是山竹牛肉球。别人以為吞了大象的蛇是帽子，別人亦以為這只是普通的肥胖，其實他吞下了好多山竹牛肉球，剛流出的汗也是香。」我想，肉消化後又怎會香。
掠過的風景有醉漢倒在街頭，皺巴巴的黑白西裝，惟獨隨意叉出的雙腳，鞋是白色配彩色花邊，襪是左黑底彩色波點右白底彩色波點，敢情是穿錯同一系列的，或許是故意的?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ZENWky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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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正是對「閒書」狂熱的時期，若果他在，他會代入尼爾·蓋曼《煙與鏡》的奇異幻想道:「定是掃夢人忘了把夢的殘骸掃掉，他才回不來現實，那雙鞋是夢世界殘餘的虛華。」我笑，這是想太多了。
掠過的風景像流水，兩位佝僂老人在燈柱下凝固成石，連衣服也是灰暗，站着絲毫不動，無人說得清他們是什麼關係，或者在做什麼。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AmUlc8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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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歲時別人青春燒得正烈，但她會對我說:「他倆是不願離去的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等到枯樹也變燈柱，化為麈土後有人會等到果陀嗎?」
我沉默，我知道如果她在這，她會如此問。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7S896Wy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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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無人在旁，他們亦未說過，但我知道他們内心會怎說。
二十歲的今天，我坐在上層，堵塞太久的巴士終於靠站，車站上了好多人，「男主角」亦在其中。最先出現是左手，抓緊了扶手，一邊說話一邊上樓梯，右手托穩琴箱，又移好頸夾着的電話，但夾穩了琴箱肩帶又滑下，顧此失彼。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odNFu1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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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調整一下，然後向這邊走來，忽然害怕他坐於我身旁，
他語氣越發焦躁，猝不勝防大喊一句: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C8MqjF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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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就分手吧!」
上層乘客不約而同注視他，我也嚇到了，他面紅耳赤，默默地越過身後的人，返回下層。相識、分別，或許只是他那戴紅帽的女主角尚未出現。
太累，我過站了。到總站，醒來旁邊空無一人，或許，我也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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