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相信命運嗎?
這條問題或者實在出現得太多次了,作為一位主角的開場白難免令人感受到作者的江郎才盡,簡單來說就是由經典所帶來的沉悶,滿滿的預判感。這樣的一個開首就是給人一種「哇,等一下會遇上什麼事呢?」,「主角會遇上什麼人呢?」,「是一場有關邂逅的愛情故事嗎?」……諸如此類的。但到頭來,這種期待都會被背叛,所讀下去的故事也就越來越無聊,彷彿跟著格式走的,跟著市場需求而炮製的不合理劇情,也只是嘩眾取寵。擺到明要你相信命運的假設性問題,只會令這種所謂的「命運感」淡而失色。
所以我不喜歡這種開場白,相信命運與否,它也終將到來。即使自己極力去相信自己有能力改變命運,你也無法改變一定會發生的事……就例如死亡,你有種就給我改變看看啊?
但如果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呢?
由自己一手操控的命運,還是我們所能相信的命運嗎?
「所以你是想說什麼呢?」
正處身於黃區辦公室,陳木風,我。鉛筆,桌上有三枝鉛筆,一枝好好的平放在正前方,它跟一張空白A4紙的上界線形成平行,穩定的待著。另一枝,我把它架在耳朵上。而最後一枝,則是被我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捻著,準備要來演個「鉛筆大回環」。
第一位說話,亦即剛才打斷我說話的那個人,是我的女同事,人稱悅姐。
(~好像是公元2319年6月5日,洛杉磯「聖卡塔利娜島」,時管局第四總部~)
「我想說的是,什麼時候才可以再進行任務啊?自我們從1941年的德國回到總部之後,高層就一直沒有送來任何指令。我們就只能一直在總部的情報部門裡面等,一直等,一直等待下一個任務的來臨!啊!我要瘋了啊,悅姐,妳可以讓我摸摸妳的貓貓嗎?」
「你先把面具摘下來吧,這樣蓋住我聽不清楚。」
「哦哦。」我把歷史上第一場歌聲魅影的男主角面具摘下,近期染上的金髮在髮膠的影響下固定成一對貌似貓耳的形態,深咖啡色的雙瞳卻烙印著亞洲人的血統。
我又續著說:「可以摸妳的貓貓嗎?」
「別想打我貓的主意!」
實在是接受不了辦公室裡的枯燥,這裡的空調彷彿能把精神吹乾,愈變萎靡。這專責文職的地方,雖不同於進行任務時的危險,但對我來說,卻是不同意義層面上的致命。悅姐的那隻黑貓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優雅的踏到她主人的大腿處,尾巴捲著包著自身躺在那富彈性的「床」上。看著她那悠悠的姿態,自自然然的感到更加睏了。
「悅姐啊……那我現在有什麼好辦呢,我不想一輩子當文職啦。難道總部的高層知道我明天就三十歲生日,嫌我老了不讓我參加任務嗎?我好歹都是一屆首席畢業生的優秀特工啊,他們怎可以把我給忘掉啦!」
「趁這個空檔請個假,去趟時間旅行啊,2019年6月份的香港,你不是經常說你想回去那個時代嗎?我們這些常常被調去進行文職工作的老鬼,閒時最喜歡去其他時代旅行了」
「2019年的6月香港?」
「沒錯,到香港旅行去啊,趁他們的簽證還未跟我們內地接軌之前,咳咳……對哦,我記得你是香港人對吧?」
我,陳木風,第二十三屆時間管理局(時管局)特工訓練學院的首席畢業生。
時管局,為了維護時間線的穩定性而存在的特殊部門,由一群堅信著時間穿越不應被私利濫用的精英組成,一個世界時空警察組織。
是一名香港人,出生於2000年的香港,住在香港,活在香港,成長在香港的一間蝸居裡,就讀於一所還算不錯的沙田區域中學。香港是我的家,即使是身在異國異世紀,有時候還是會抽空回去看她一眼。
一位出生於21世紀初的時梭者。就是那種在時管局裡,被叫做「僭越者」的古代人。當初是因為擁有能夠承受時空穿越的特殊體質,在十八歲的那年而成為了時間穿越者的候選人物。我們的招募人員一般會叫我這些人從兩個選項之中選出一個:一、「忘記自己有時間穿越的體質,並平凡的活下去」;二、「成為時管局成員,並成為一個傳訟於世間的都市傳說」。
嗯,就是一些設定上的基本東西,等一會入正題就很難插入這些人物資訊了,所以現在就一大堆人物介紹放到這邊來。
「要我回去香港,已經算不上是旅行了吧。那叫做探親。啊,鉛筆……」
手上的鉛筆沒有轉到半個圈,便失去平衡掉到腳旁的焚化垃圾桶裡,化成蒸氣。
「哈哈,你還想學我在德國列車上的轉筆把戲嗎?你還早了五年呢,少年。」
悅姐把她放在桌上的鉛筆夾起,輕鬆的轉了好幾個逆時針的圈,又轉了好幾個順時針的。
「妳怎麼做到的?妳怎麼做到那個順時針的圈呢?」
「秘訣很簡單,但是呢……」比我大五歲的悅姐雙手按著我的桌邊,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座椅推回屬於對面的辦公桌去。她伸了個懶腰,視線向牆上的電子鐘對上了,便覺剛好是吃午飯的時間。
「大姐先去吃飯了,你就慢慢等上級向你指派任務吧。」
「啊,悅姐。我看,今天會派任務下來的機會頗低的。」百無聊賴的我趴到白紙上去,把耳朵上的鉛筆拿了下來,放在手上把玩。「畢竟這幾天都沒有什麼動靜,今天又怎會……咦?這鉛筆。」
Wayoika Magic Show.
平時喜歡注意細節的我夾住這枝鉛筆的時候,自自然然的看到了這段刻在木頭上的文字。
再看仔細點,鉛筆的一端鑲嵌著一粒彷如真品的綠寶石,給人一種華而不實的感覺。一枝鉛筆,筆幹的木身揮發著一陣檀香氣味,真的需要具備這般華麗的氣質嗎?這讓我皺了皺眉頭,想著這藝術的應用,放在區區的一枝鉛筆上簡直是過於浪費了。
「奇怪了,我從來都沒有買過這種花巧的鉛筆啊。難道這筆是悅姐的?」
不過,這段刻在木上的文字,總是好像在哪個地方看過。對我來說,這彷彿某個魔術表演的標題實在是可疑至極了。這名字我好像確實有看過,但那又是出於什麼原因看過呢?
還有,為什麼我會如此著緊這個名字呢?
Wayoika, wayoika, 那是什麼?
放下了鉛筆。悅姐的黑貓站在辦公桌的筆筒旁邊,宛如瑪寶的雙目注視著我那隻靠近的手,瞳孔幽黑如身上的毛髮。
「陳木風,你有在忙些什麼嗎?」一位穿著十八世紀傳教士服裝的同事指了指後面,示意有人要找我。
「我沒在忙啊,是誰找我?」精神為之一振的我站了起來,順手把寫著字的鉛筆塞進西裝的內口袋裡。
「是特派部的那個人。」那同事說。
「啊,那不就是說……」興奮從心底而起,通過血管流到臉上去,這樣使得我的臉通紅。
去日本囉~
趕快的,換上了和服,穿上了長褲子,佩上一把紫柄武士刀。頭上卻配戴著不合服裝的白色耳機,一邊播著現代「出神音樂」,一邊向時管局的時光機庫步去,每一步都邁得特別大,特別有自信。
這次要去的,是日本的江戶時代。
穿過關口的黑白隧道,把一副黑色的太陽眼鏡戴上,把一塊特制的時間手錶戴上,把腰帶繫上。檢查,檢查,然後再三檢查,這是作為時梭者必做的事情,把所有本次任務所需的物品帶齊全了才可以上機。
任務內容是救一位被追殺的日本公主。
「陳先生,這任務是一項單人任務,請你務必遵守『時管局』有關『單人任務』的一切法則……根據國際時空協會規定第三十八條規例,在目標時代裡絕對不能干預任何歷史事件,亦禁止被當地人發現時梭者的存在。在緊急情況下,要聯絡最接近的時管局分局。另外,根據時管局最新安排,請務必在抵達目的地後,為你的智能手錶調較至合適的時區……44號機,那是你要乘搭的時光機,祝你任務順利。」
負責守海關的人員跟我用上有如催眠的平淡聲線,按照時管局的規定講解了十分鐘有餘。守得了規則,卻又使得就連負責說明的自己也有一點睏倦了。
「好了啦,我都不知道執行過多少次任務了,我才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我全無聽清楚海關人員的說明,邊想著乘坐44號機是有多麼的邪門,邊走進了時光機的機庫裡。
這個機庫啊。
機庫頂照著白色的大光燈,下面被照著的是他們,數以百計的特工,以及數以千計的大型時光機,你可以看到頭頂上是一架,然後再上面又是另一架,左右上下全是保養得閃亮的機體。場景不可不說是十分的宏偉。至於我要駕駛的這架44號機屬於單人戰鬥用機,尺寸大概是一部噴射機般大,性能比一般機種高出數倍,不論是速度或者燃油轉率也是特務專用的。這種機體,我只駕駛過兩次。
「控制台致陳先生,你隨時可以開始進行時空穿越。」
「陳本風回應控制台,機體狀態良好,可以打開時流氣閘。」
「控制台收到陳先生的訊息了,正在打開氣閘。三、二、一,祝你武運亨通。」
「陳木風報告控制台,跟悅姐說我會準時參加她姪子的生日派對。」
「控制台回覆,上班不要說閒話。」
氣閘一開,一股力量便把時光機吸向前面,我的右手一推,引擎的力量頓時推到極致。機體的推進器便由深紅色轉成金黃,再加進至淺藍色。機體固定器放開了機身,我便一下子被「踢」了出去,全身承受的壓力把他的上身緊緊按在椅上。
時空穿越之旅。
首先,你會先進入一個黑色的空間,那是一個全黑的地方。在那裡面你會看不見自己的五指,即管時光機裡有照明裝置,你還是會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到,因為這個空間裡不允許光子的傳播。那種感覺,就像失去了自己,彷彿成為迷失於外太空之中的宇航員。
然後,你會進入一個紅色的隧道,那是一個會迷惑人的地方,把謊言說成真話的空間。隧道的四周會不停的發出令人舒快的聲音,像是叫你拉開時光機的趟門,又像是叫你回程放棄旅行。有些人聽完,會掉進那紅色的池裡,然後成為那些聲音的其中一員。聽前輩說,那些聲音,全都是沒有了肉體的靈魂,再也逃不出那條隧道。但依我直說,那些聲音,恐怕是連靈魂都被摧殘殆盡了。
然後,你會進入另一個白色的空間,那裡面有恐龍……算了,我還是不瞎編下去了,穿越時空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複雜。
沒有黑色空間,也沒有白色空間,你在穿越時空的時候其實只會穿過一條綠色的隧道,一條直線隧道。你不會聽到外面有任何聲音,穿過了就會發現自己已到達目的地了。
唉,這八個小時,怎麼就這麼長呢?
鏡頭調回我的側臉特寫吧。
「這是我第幾次穿越這條隧道呢?時間對我來說又是什麼的一回事呢?我的每一天,活著有什麼意義呢?啊,對了,那枝鉛筆。」
望著了無一物的綠色隊道,我想起了並拿出了那枝鉛筆,繼續思量刻在上面的那一句有什麼意思。
喂,等等。
「我不是把鉛筆放在辦公桌上了嗎?為什麼我可以在和服中找到它,難道這枝筆有自動追蹤物主的能力嗎?」
Magical show.
「你喜歡魔法嗎?想學嗎?」
我的頭突然像被一道閃電撃中,好痛,同時腦海中好像浮現出了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面前出現了一位我未曾相見的少女魔術師,微笑的伏身看著我。這種溫暖的感覺讓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曾有見過這個人。
「來,把手伸出來,這張撲克牌是我預祝你演出成功的禮物。」
這回憶又繼續的播下去,就像一卷不會停的錄影帶一樣,且不斷加速。手上接過的紙樸克逐漸發黃變黑,最後隨著一股怪風吹到深夜的半空中。
「陳木風,逃生的按鈕在你的左下角!木風!」
停頓。
香港的冬天竟下起雪來了,躺在白晳的雪地上猶如被雪女所擁抱著,漫天的燈光在視線中轉而變得模糊。救護車的叫鳴聽起來就像野獸的低吭,眾人的呼喊中伴帶著失望和恐懼,他們在想什麼呢?接著,我又被那個人的手所握住了,這極寒冷的天氣之中這隻手的溫度是我唯一所感受到的暖意。
這不是我的記憶。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就來得非常的突然。綠色的隧道驟然間被上億隻紫色蜘蛛侵蝕,導致整個時光機體的儀器起了反應,響個不停。蜘蛛的叫聲佔據了整條隧道,嘶叫,咆哮,牠們都把機體給圍住了。唾沫,流淌至機翼的那一刻冒出粉紅色的火花,以及深紫色的濃煙。右翼分解而飛脫至後方,斷而遭受其他蜘蛛的吞噬。
見情況越發不妙,我便試著伸手去把機體急轉,但不知怎地,自己的身體在這個時候居然是一點也動不了。
彷彿只要動一根手指頭都要花上全身的力氣。
「這裡是四十四號單人機體,緊急呼喚最接近之控制塔,緊急呼喚最接近之控制塔。這狀況,從來都未見過,是時間風暴嗎——快答我一下話啊,請求棄機,請求棄機——為什麼我動不了啊,為什麼會這樣啊?是誰做的好事?」
無助的我只能無助地坐在原位,叫喊著,求救著,等待著。這副德性,任憑是誰也沒想到是我,將會是改變整條時間線,為脆弱的世界帶來一絲希望的英雄。那些都是未來的事了,現在,就讓你們看著我那副急得要哭的神情,交叉雙手看好戲吧。
「正在進行時空改道……陳木風,你的命運將要被改寫了……新目的地為2025年的香港……以我所知,你入職時管局其實只有一個原因吧……」眼前的螢幕出現了一個藍色的骷髏,喇叭發出的聲音也跟平時的大有不同,是更沙啞,更黑暗,更另人不安的聲線。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什麼入職原因啊,你在說什麼……」
「我是來改寫你命運的朋友。」
手上的鉛筆浮到空中自轉,手錶上的秒針停止了運作,室外的蜘蛛們停了下來,眼睛所到之處全是靜止了的事物。
「設定完成。」螢幕上打出了這四隻字。
「設定完成?你設定了些什麼啊?」恢復了活動能力的我立刻拉開了螢幕下的鍵盤,要把這一切都修復正常。
但這一切都太遲了。螢幕上顯示了那四個字之後,便發出了刺眼的白光,把我和整部機體給吞了下去。這一刻,我的靈魂似是跟身體分開了,眼中的事物都扭曲成一個大旋渦,就像某快餐連鎖店裡賣的麥旋風一般,白色的渦輪中帶有黑色一點一點的。
然後這一句英文,沒有間斷的出現在視線範圍之中。
The only truth in Love is the lies.
The only truth in Love is the lies.
The only truth in Love is the lies.
The only truth in Love is the lies.
The only truth in Love is the lies.
「我還不想死啊!」緊握著逐漸解體的機體邊緣,我用盡洪荒之力要防止自己在旋渦之中失去方向,以免掉進無盡的時空迴流裡。但人的力量始終有限,最後還是不能握緊時光機,身體被摔出了這空間。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想。
「啊!我屌你——」
(時管局小知識:
你知道嗎?為了防止時管局內部出現時空出錯,時管局成員除了禁止回到自己曾經存在過的時代之外,亦一概不允許回到自己曾在局內存在過的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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