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少女迷途中 - 02.碎——拾 <4>

包裹，搓圓。

——然後捏扁。

膳房的工作臺出現大大小小、形狀不完整的練切，一坨一坨色彩瀰漫的樣子反而顯得笨拙可愛。

午後，雪停歇的短暫時光，少女在膳房內獨自一人練習著製作和菓子。在腦中重複蓮的動作，鈴子奶奶的技巧，然而看著滿桌的失敗品，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

少女推壓塑形的手指一不留意施力過大，手中相較為完整的練切便露了餡。

少女有些懊惱地皺起眉頭，看這一坨漏了紅豆餡的粉色練切，瞇起眼宣洩不滿，一口氣塞進嘴裡吞下肚。

雪兔、櫻餅、樁花，各一色彩繽紛的和菓子擺在一旁，顯得可愛又不失精緻。雖說鈴子奶奶與其他妖怪們並沒有對少女要求要做出漂亮的和菓子，但相較其他和菓子的賣像，自己手中的作品確實是一言難盡。

少女眼看狼藉的工作檯，口腔還殘留著菓子底料的微甜餘韻。沒有像樣的外表，由妖怪們所備的材料味道依然出色。

一道莫名的視線在少女身後直直投射。

盯——

「嗚......哇！」

「喂，妳在這裡偷吃什麼？」

泉不知何時出現在少女身旁，眼睛的視線緊盯著盤子上樣貌出色的和菓子，隨意拿起一塊櫻餅塞入口中，「有點甜，不過蠻好吃的。」

「......這本來就不是能夠單吃的甜品，還有我並沒有偷吃，泉大人。」

「是嗎？我剛剛看妳一整塊塞進嘴裡了。」

「那是——」

——那是失敗品。少女一時語塞，這句話怎麼樣都無法對突然來搗亂的泉說出口，但看向桌上滿滿不規則圓形練切，似乎也無法直說自己在做和菓子。

「看妳把桌子搞得這麼亂，看來是在浪費這些食材吧。」泉看著桌上佈滿的餡料及外皮，語調明顯忍著笑意，「明明那麼不擅長為什麼為難妳自己啊，小鬼。」

「這種時候還落井下石......」少女有些賭氣著說著，將頭別了過去。

少女望著沾滿麵料的手指，失落的想著，連最基本的包餡動作都做得一蹋糊塗，何況是需要雕型的造型和菓子呢？

「鈴子奶奶和蓮大人那樣那麼好看的形狀，我就是捏不出來嘛......」

眼看自己的口直心快使少女陷入低潮，泉有些心虛地咳了幾聲，「若沒有要追求其他人的期待，那吃這些失敗品也無所謂吧？反正味道都一樣。」

少女聞言，心中閃過的疑問使她不安。從未有人要求過她必須完美，她也未想過自己是為了何者的期待與動力，非得做出外表如他人作品一樣的和菓子。

像是期盼著他人的認可，小心翼翼地完善各一任務。

「做出自己能夠喜愛的和菓子，才能和自己的作品建立感情吧。」泉像是猜測地隨意下了結論，瀏覽過所有樣式精緻的和菓子，最後視線停留在青鬼與赤鬼造型的果子，嗤之以鼻道：「像我就搞不清楚會想做鬼造型的和菓子的人在想什麼。」

「泉大人只是因為討厭鬼大人吧？那可是鈴子奶奶做的，明明很可愛。」少女自剛到櫻守屋初識泉時，便清楚了解到他對專吃妖孽的鬼的厭惡。

「不，不管是誰做的都一樣吧？」泉指了指和菓子的盤子，「我光看到想起鬼那副模樣，我就不想吃——」

——咦？

泉指著的那副盤子上少了一只赤鬼搭檔。

「剛剛還在的啊？」少女疑問道，膳房內就只有泉和她兩人，上秒還在自己視線的和菓子便少了一隻。

一道毛絨黑影快速從眼角落閃過，兩人回過神來時，更發現這次消失的是蓮所做的吉野櫻，爾後還傳來咀嚼食物的聲響。

少女與泉在心中同時發出有些不可思議地感嘆聲，朝著奪走和菓子的黑影角落走去，一聲抱怨的呢喃傳入耳中。

「這不是鈴子做的和菓子啊。」

「喂！和菓子小偷！」

被發現的犯人聽見泉的大喊，立馬放下手中蓮的和菓子，泉追著對方的腳步，向膳房的門外衝了出去，其中還撞倒一旁櫃子的工具，場面一片混亂。

「吃了就別跑啊臭小妖！」

「泉大人等等——」

趴碰！！

積雪蓬鬆炸開的聲響頓時響起，經歷混亂的少女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狼狽沾雪的泉與他手上的罪魁禍首。

「——抓到你了，貪吃的狸貓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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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甩毛的狐狸神、偷和菓子的狸貓小偷，此時正在和室中興師問罪。

其中，還包含了縫著和服的鈴子奶奶。

「小貍，原來你是會講話的啊？」

在膳房發出巨大聲響後，所有周圍的妖怪和鈴子奶奶便上前查看，這才意外得知眼前的貍貓和鈴子奶奶認識，還是老年時期的寵物伴侶。

「怎麼把現世的動物帶來櫻守屋？現在的客人都這麼不守規矩嗎？」

「是我自己跟過來的！不是鈴子的錯，你這隻暴力狐狸。」

在泉發出「哈啊」的挑臖聲響前，少女便上前阻止。「別吵這些了，泉大人您冷靜一下。」

她微嘆口氣，看著眼前闖下不少禍的小貍，轉頭示意鈴子奶奶優先處理。

鈴子奶奶撒啞的語調不像在責備，縫著一件正紅色的反物，溫柔提問道。

「你為什麼跟著我過來櫻守屋了呢？還這麼偷偷摸摸。」

「還不是鈴子突然就這麼走了！現在都沒有人做和菓子給我吃了。」小貍鼓起蓬鬆的腮幫子，賭氣似地向鈴子奶奶抱怨。鈴子奶奶先是疑惑，隨後向是想通一般發出感嘆。

「我還留在店裡的時候和菓子常常憑空消失，原來就是你吃掉的啊。」

——原來偷吃是習性。少女苦笑想著，一旁等待回擊的泉倒是說心裡話。

「啊哈，到頭來在隱世還是現世，狸貓貪吃的陋習還是不會改。」

「......這些不重要啦！重點是鈴子放著我和老店都不管，現在店裡無人打理亂成一團了！」小貍炸起毛怒視泉，而泉豪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少女忍著笑意，兩隻毛絨妖怪劍拔弩張的樣子反而逗趣。

「人家都已經來這裡享樂了，你硬是從現世衝到櫻守屋，這是刻意來擾人清幽的吧？」

「才不是這樣！」小貍反駁道：「那是鈴子和老頭子經營了一甲子的老店，對鈴子的意義非凡，她肯定不樂見老店就這樣歇業。鈴子，對吧？」

小貍一口道完，吵雜的環境霎那間靜了下來，無人回應的空間，僅剩外頭飄雪的聲音，呼嘯響著。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了呢。」鈴子奶奶眼睛的視線從未離開手上縫製的布，輕撫刺繡之處。

「如果老頭子現在還活著肯定會叫兒子繼承家業的，鈴子你不能就這樣放任......！」

「那傢伙在都市工作這麼忙，別再增加他的負擔了吧。」

「不是這樣的，妳明明這麼喜愛和菓子和和服......」

看見鈴子奶奶對自己摯愛的牽掛表現如此淡然，小狸雙耳頓時垂下。然而眼見一針一線重複動作的鈴子奶奶，少女在內心深處浮現了某個影子。

一樣小心翼翼對待所珍惜的物品，畢生皆為對方而努力在人生盡頭奔馳著，最終為她留下一雙鞋，離開櫻守屋的伊木先生。

少女心中不自覺感到愧歉，憶起鏡妖最後浮現的畫面，伊木明明是如此深愛著的前世妻女，為了自己交換了時限，這樣的決定至今少女依然想不通。

「......鈴子奶奶您為什麼，打算什麼都不做呢？」

伊木先生與鈴子奶奶與有著少女從未擁有的掛念與羈絆，為何兩人都選擇拋棄呢？

「能夠在有生之年享受喜歡的事物，對我來說已經夠了喔。」

鈴子奶奶充滿皺紋的臉上掛起一抹微笑，小貍卻不願接受，跳出窗外。

離去之際，一句賭氣的話久留於少女耳旁。

「會來不及的，鈴子妳肯定會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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