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宅小姐說】第三區 - 二十二、一體兩面的詛咒

　　孟陽幻想著自己被車輾過的慘狀，大概就跟沒打碎細磨的肉醬渣一樣，或許被撞飛死相還會比較好看，只要不卡在電線上或別人家陽台上的話。

　　她還以為自己會聞到醫院刺鼻的藥水味，或是被捲進車底盤時會聞到的汽油味，但她並沒聞到這些氣味，只有淡淡的茶香讓她心情放鬆。

　　「還好嗎？」

　　溫柔低沉的聲音將孟陽喚回現實，當視線焦距時，那詭異的惡鬼面具映入眼簾，不僅如此，孟陽感受到的不是冰冷的柏油路，是溫暖厚實的胸膛。

　　那個惡鬼面具的主人，是最不可能出在這裡的人，如今卻出現在孟陽眼前，還從危及的車禍中拯救了她。

　　「惡鬼先生？」孟陽難以置信的喃喃唸著。

　　孟陽從來沒想過惡鬼先生會來救她，這麼神秘又與人保持距離的惡鬼先生，就算親自聯絡他，他大概也不會特地前來幫忙。

　　畢竟，孟陽跟惡鬼先生之間的關係非常飄渺，連雇主跟員工的關係都不是，要不是跟冰子、酒桑是舊友，惡鬼先生也不會大老遠來才對。

　　明明是自己惹的禍，卻要一個陌生人無條件付出，不管是返送詛咒還是緊急救援，惡鬼先生其實在這次事件幫了孟陽很多，現在回想起來，孟陽開始覺得羞愧。

　　「對不起……」孟陽顫抖全身，縮在惡鬼先生懷裡低聲說道。

　　「為什麼要道歉？」惡鬼先生語氣平穩，讓孟陽無法辨認他的想法。

　　「我剛剛，其實想要……」想要解脫，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事，現在暫時沒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居然有那種想法……」

　　孟陽壓抑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她靠在惡鬼先生肩上嚎啕大哭，不管旁人的眼光，也不管穗語事件的煩惱，她現在只想好好的發洩情緒。

　　惡鬼先生拍拍孟陽的背部，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起，卡車司機下車大聲叫罵，但惡鬼先生給他一張名片後鑽入人群，悄悄的溜進暗巷消失在混亂的馬路上。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tlsUtI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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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孟陽和惡鬼先生坐在飯店餐廳包廂裡，兩人桌上沒有山珍海味只有一杯熱可可和金萱茶。

　　包廂裡暗沉深紫的壁紙配上昏黃吊燈，高級的木桌上鋪著柔軟的褐色桌巾，感受到放鬆毫無壓迫的氛圍，孟陽終於願意將長年累積已久的情緒一吐而出。

　　孟陽一臉滿腹委屈和埋怨，已經感受不到飢餓或口渴了，雙眼哭得通紅腫得像是凸眼金魚，吐苦水時說得天花亂墜，她不確定惡鬼先生聽得懂這些話嗎？如果可以最好聽不懂，不然她會覺得很羞恥。

　　現在的自己跟小孩沒兩樣，鬧脾氣又大哭大叫的，一點高中生的樣子都沒有。

　　惡鬼先生看著如此激動的孟陽，沒有附和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靜靜的在一邊旁聽，就像被釘在椅子上的石像一樣。

　　「我現在的樣子很糟糕吧。」孟陽抽幾張衛生紙用力擤著鼻涕。

　　「比剛才好多了。」惡鬼先生優雅的舉起茶杯，輕啜一口茶。

　　剛才是指我打算給卡車撞的時候嗎？孟陽抽了抽嘴角，想起自己可怕的行為到現在仍不禁打了個寒顫，就算再怎麼絕望，自殺絕對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再說，如果真的死在那場車禍，那不就讓穗語更開心了嗎？不用耗費任何精氣就能讓人討厭的死亡，這對穗語是一種求之不得的結果吧。

　　孟陽低著頭摸著茶盤邊緣，熱可可香甜濃郁的熱氣撲在她臉上，即使現在獲得短暫的平靜，但孟陽仍不知道日後的生活該怎麼辦。

　　「惡鬼先生，我可以聽聽你的建議嗎？」孟陽諾諾的問著。

　　惡鬼先生放下茶杯，修長的雙腳交疊著，十指交扣輕放在桌面上，由於臉上戴著面具無法讓人知道他的表情。

　　但若要孟陽猜測，她認為惡鬼先生大概是一臉嚴肅的思考吧。

　　「你希望怎麼結束這件事情？」

　　「欸？我嗎？」孟陽抿著嘴想了想，「當然是平安的結束呀。」

　　「你平安？還是穗語平安？」

　　「什麼意思……」孟陽皺起眉，心中充滿疑惑。

　　「蠱這種東西，業餘的人隨便亂玩只會有兩種結果。」惡鬼先生取出一個方糖丟進旁邊的水杯裡，「一種是蠱主的生命慢慢被消磨掉，但在被消磨的過程裡也會影響其他人也就是以蠱殺人，殺了人便能減緩自己性命消磨，但也僅僅是減緩而已。」

　　孟陽想起酒桑說的，出家當和尚等穗語玩死自己，看來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而是真實可行的辦法之一。

　　「那第二種呢？」孟陽不安的追問著。

　　「被返還咒殺。」惡鬼先生遞出一面小圓鏡，「當遇到能力更強的人時，蠱不但起不了作用，還可能因為返咒導致蠱術反彈，死的便是蠱主。」

　　「……」

　　惡鬼先生在暗示什麼嗎？孟陽盯著那奇怪的惡鬼面具，她心中左右拉扯著，反射性的往天真光明的想法思考，但殘酷的現實讓她認清到之前都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愚蠢的認為自己可以跟普通人一樣，想著去逃避現實，然後等著什麼人來替自己解決困難，所有善良純潔的是行為都應該是少女該維持的形象，而殘忍無情的選擇，便應該由他人來決定。

　　惡鬼先生並沒有替孟陽做任何決定，從一開始見面就是如此，以他的身手返送這種法術輕而易舉，大可不必過問孟陽直接先斬後奏。

　　就算返送後再作解釋也沒差，畢竟返送壞東西對孟陽而言有益無害，更不用說要求孟陽照著話做，就算孟陽想去危險的地方他也該極力阻止。

　　但惡鬼先生沒那麼做。

　　惡鬼先生從沒擅自做過任何決定，一切都是孟陽自己的選擇。

　　是孟陽決定要返送蠱術，也是孟陽不等惡鬼先生隨意行動，不管她做了多任性多無腦的行為，惡鬼先生都毫無意見或抱怨。

　　這次，也是一樣，孟陽必須決定對付穗語的方法。

　　是要躲避穗語一輩子，還是跟穗語決一死戰呢？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孟陽覺得壓力有點大，發覺自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裝傻，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任何決定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有，只是我們都還想不到。」惡鬼先生再次十指交扣，將手放在桌面上。

　　「你覺得我有辦法說服穗語嗎？我希望她停止繼續害人。」

　　「你認為你有辦法嗎？」惡鬼先生反問。

　　「大概沒辦法。」

　　孟陽默默搖頭，她試著將負擔轉移到惡鬼先生身上，但惡鬼先生迴避率意外的高，不會輕易脫口說出「交給我」這種話，他做事果然都會縝密思考。

　　「到頭來，我還是要自己處理對吧，果然我註定一個人孤獨戰鬥。」孟陽知道沒辦法把這件事丟給惡鬼先生，於是半自暴自棄的哀嘆著。

　　「因為只有你才能解決，我或其他人都沒辦法。」

　　「什麼意思呀！」孟陽感覺自己被拋棄，不開心的環手抱胸。

　　「穗語目前施咒的對象，是你。」惡鬼先生舉起食指壓著小圓鏡鏡面，「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我每次都要經過你的同意後，才進行返咒嗎？」

　　「咦？因、因為我是雇主……出事情要我承擔吧。」孟陽語氣不確定的回應。

　　「被詛咒的人是你，所以能返送詛咒的人也是你。」

　　「啊？可是，返送的動作都是惡鬼先生來做呀！」

　　「我只是輔助兼媒介而已，要返咒需要的是擁有相同條件的意念。」

　　「你的意思是我跟穗語一樣殘忍嗎？想去殺人、害人。」

　　「不，但你跟她一樣，互相羨慕、互相忌妒，只要這樣就夠了。」

　　孟陽倒抽一口氣，瞪大雙眼神情難以理解，她並不覺得自己在忌妒穗語什麼，確實覺得穗語過得比自己好，但也沒到強烈的忌妒感。

　　看孟陽一臉困惑，惡鬼先生再次開口說道：「羨慕和忌妒可以說是相同的意思，只是妒忌更加負面。」

　　「可是我沒有羨慕穗語呀。」

　　「仔細回想吧，你不是一直拿自己和穗語比較嗎？」

　　認為自己笨手笨腳，而穗語聰明賢慧，覺得自己交際障礙，而穗語可以輕易的擁有朋友，想著自己總是搞砸所有事情，而穗語總能完成計畫。

　　孟陽不如穗語，潛意識裡羨慕穗語的好，所以才不斷替她說話，因為在孟陽心中穗語相當完美，完美的人不可能做出違反常理的事情。

　　而穗語有絕對的忌妒心，也許是從以前就是這樣的孩子，這種強烈的忌妒心讓她可以輕易成為蠱主，負面的情緒也是滋養鬼怪的養分，加上孟陽的特殊體質，蠱術在孟陽身上如魚得水，效果極佳。

　　孟陽無意識的羨慕逐漸形成負面自卑，這個負面情緒也成了返送的動力，也就是說在最初返送成功的時候，孟陽就已經是跟穗語同樣的人了，兩人都是在製造不幸。

　　同時讓自己處於不幸，也造成別人的不幸。

　　咒術就是這樣的雙面刃，不管是下咒還是返咒，都是一體兩面的詛咒。

　　「原來我的負面情緒這麼強啊。」穗語捏著手無力嘆氣。

　　「冰子和酒桑一直試著讓你分心，盡可能讓你覺得快樂，只是他們的做法不太正常就是了。」

　　「呵，他們讓我分心的方法確實很爛。」孟陽苦笑。

　　冰子與酒桑雖然不清楚應付蠱術的方法，但他們也知道負面能量會吸引髒東西聚集，就像是一個魚鉤在水裡魚看到了也不會去咬，若在勾子上放餌，魚群便會蜂擁而上，這就是移動式陰宅的連鎖效應。

　　一開始只是騷擾著孟陽，並沒有太過干擾她的生活，隨著孟陽遭受各種排擠、困難後，自卑加上失落讓體質的吸引力越來越強，也導致下蠱術百分之百成功。

　　雖然負面情緒讓惡鬼先生成功返送，但這也吸引其他鬼魂群聚導致不安定因素增加，越是覺得痛苦能量就越強，能量越強吸引的鬼怪就會更多，最後讓孟陽陷入無限輪迴的深淵。

　　因此，冰子和酒桑會努力分散孟陽的痛苦，不過他們怪裡怪氣的性格沒什麼成效。

　　「啊啊啊、我居然對他們大吼，太糟糕了。」知道保鑣用心良苦，孟陽內疚的趴在桌上咕囔幾句。

　　「我想他們不會介意的，比起這個他們更在意你安危。」惡鬼先生拿出手機敲了敲按鍵，隨後桌子底下發出叮叮噹噹的鈴響。

　　「咦－－！」

　　孟陽掀開桌巾，看見冰子和酒桑就窩在桌子底下，他們硬擠出笑容對孟陽揮手。

　　「真是的，不要突然跑掉嘛。」冰子歪著嘴表情有點奇怪，她不太習慣笑的樣子。

　　「是惡鬼先生建議我們躲在桌子下面，說什麼孟陽需要空間冷靜，所以我跟冰子才不出現的。」酒桑盤腿而坐，手裡還拿著一罐啤酒還打了個嗝。

　　「這樣啊……你們應該沒看見我跑去給車撞的畫面吧？」孟陽問。

　　「沒有，是惡鬼先生打電話叫我們來這裡待命等你。」冰子抱著雙膝低聲說著。

　　「嗯？小陽妹子車禍了嗎？」酒桑皺起眉。

　　「沒事！我剛剛只是去跑步散心。」

　　孟陽鬆了一口，還好差點被撞跟被公主抱畫面沒辦看到，否則趁機吃惡鬼先生豆腐的事情被知道日後一定會被保鑣揶揄。

　　沒辦法，誰叫惡鬼先生救人救的太帥氣，當然要偷偷蹭一下他的胸膛或聞一下他的氣味，窩在帥氣可靠的人懷裡少女心自然會不禁一湧而上嘛！

　　「小陽妹子，你最後的打算呢？」酒桑爬出桌底，走到比較寬敞的地方伸個懶腰。

　　「嗚、果然還是想其他辦法比較好，惡鬼先生給的選擇我不太能接受。」

　　「喔？那孟陽有什麼辦法？」冰子趴在桌子邊，歪頭問著孟陽。

　　孟陽眨眨眼，咬著下唇反覆思考著，看過小萍的慘狀、冒險社的下場，她認為若真的返送穗語的詛咒，穗語會死的更慘吧。

　　搞不好穗語死後會變成鬼來找孟陽，到時候也是一種麻煩。

　　「既然惡鬼先生可以返咒，那可不可立個契約之類的東西。」孟陽嘗試性的提問。

　　她認為惡鬼先生不是簡單的人，懂得處理靈異事件又會返送詛咒，那說不定能做更多事情。

　　孟陽打算立契約，用契約約束穗語的行為，讓她無法繼續扇動別人使用咒術，當然穗語最好也讓本人也不能下咒。

　　「立契約很簡單，只要兩人都口頭同意就行了。」惡鬼先生輕輕的說著。

　　「真的嗎？那可以做到違約才發動返咒這種內容嗎？」

　　「行。」

　　「喔喔喔喔！」孟陽跳起身熱血的喊道，「這樣就算我以後失去負能量，契約還是存在的沒錯吧！」

　　「是的。」

　　孟陽滿意的拍桌，將臉湊到惡鬼先生面前，「那我的選擇就是這個了！」

　　知道惡鬼先生可以幫忙，孟陽忽然樂觀起來，彷彿又看見人生希望，她很快就恢復燦爛的笑臉，馬上打給穗語約她出來。

　　電話中穗語，對於孟陽這麼開朗的問候稍微有些遲疑，但面對孟陽約她出來見面仍不忌諱答應了，似乎是想看孟陽還想耍什麼把戲做最後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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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一體兩面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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