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承一比平常晚了一點回到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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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廷那些老糊塗心中想著的,除了如何鞏固自家勢力以外,就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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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國之大利毫不關心,一再反對父皇批准他的奏請,連修築官道驛站這樣事在必行的大事,也能耗費那麼多唇舌功夫,百般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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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國內的交通過於依賴前朝開鑿的三大運河,無論是官家的消息傳遞或是民間行商貨運也必走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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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大運河本身並不能通達全國,運河沿岸的大城小鎮熙來攘往,發展蓬勃;而運河到不了的地方則受制於人材、技術和物產的交流,發展停滯不前。甚至在凶年遇上天災時,朝廷想要運送糧食救災亦困難重重,讓成千上萬的百姓白白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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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三大運河幾道主要的船閘被數個商家大戶經年累代的操控著,甚至連官家的船隻過路也要繳付巨額過渡費,更遑論是普通的百姓和小商戶往來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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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走水路從江蘇地區運貨到京裡,一共要經過五道船閘,分別由五大航運商把持著,按照船隻大小來收費,像是官家的中型船隻,每過一道船閘便要繳交十至十五兩不等,單是從江蘇駛到京師便要繳付合約六十兩的過渡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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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家為了節省成本,不再自行購置船隻,而是直接聘用五大航運商的船隊來運貨載客。久而久之,五大航運商便壟斷了三大運河的一切航運事業,成為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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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高祖立國時,正因覷見了前朝交通不暢,消息不通的致命傷,選擇在遠離三大運河的益州起兵,沿路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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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兵敗如山倒的消息傳到前朝趙燼帝的殿上時,高祖的兵馬也差不多臨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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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趙燼帝慌慌忙忙,試著從邊疆調兵馬回京,亦已回天乏術——消息還未出京師,高祖已成功取下泰民大殿,一統天下,打下順天朝的萬世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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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立國後,為了與民休息,並沒有大舉修葺官道,只每隔三年便對駐守在全國各地的兵馬作一次大規模的調動,防止有人仿效他們凌家軍當年的做法,在地方養兵自重,佔地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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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雖然有效鞏固順天朝的基業,但在交通貨運方面,順天朝基本上還是如前朝一樣依賴三大運河,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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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順天朝自高祖立國後已歷經十二朝天子,國基穩固,國庫充裕,實在是時候打通全國交通,修築陸路官道,設立驛站,加強中央對地方的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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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進全國物產和官商交流,對朝廷有益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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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沒有遠見的文官,竟似是一個接一個的忘記了前朝亡國的教訓,只顧護著自身和家族的利益,反對修建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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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藉詞說不想勞民傷財,其實是怕東宮的勢力隨著官道的打通而擴散至全國,甚至刨出他們在地方作威作福的事情來,趁機打壓貴和宮派系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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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反對得最為激烈的是戶部尚書張復行,不管是在朝上或是在御書房中,都頻頻出言反對批錢修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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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承一如何火冒三丈,亦奈何不了這張復行。國家錢糧盡在戶部手中,若戶部不鬆口,堅持築道耗費過多,就算是父皇也不能輕易准他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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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張復行不斷把兩年前他說服父皇派遣兩批人馬,一邊由海路出發探索遠洋的水路交通,一邊從邊關出發開拓西域未知區域的陸路交通之事掛在嘴邊,說出使所資甚重,耗費國庫大批錢財,咬緊了說時間過了整整兩年,卻沒有任何一邊有消息傳回京師,質疑他今次推動官道的修築也會像之前兩次一樣費財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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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並不認為單用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可判定出使是失敗的,開拓對外交通本就是經年累月的大事。若任何一邊的人馬能在五年內成功完成任務,回京述職,已經是出乎他預料的迅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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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有著順天朝所沒有的物產資源,在官家未曾開拓新道之前,民間早有商人和外界進行不同形式的交流,他手下的人便曾帶回了從異國運來的水果和香料,色香味美,和順天境內所產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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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成功打通對外交通和大量引進這些物產,將會對民間的農業耕作帶來重大改變。更重要的是,若能在成功打通對外交通的同時,完善全國的官道網絡,那麼從外面運回來的物產便能迅速移送到各地,解決地方糧食不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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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復行對他的論點聽而不聞,只死咬著說國庫沒錢,大聲喊窮,反對東宮的一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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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團混亂之中,還有個任道遠。他這個丈人果真如自己之前在明恩殿上所言,沒有再當面和東宮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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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沒有出言支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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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論工部為任家所管,且說張復行的嫡親妹妹張巧善乃任道遠的繼室,張家無論如何也會敬任道遠三分。而只要任道遠沒有站出來支持修築官道,在滿朝百官的眼中看來,這便代表他是反對的,不過是不想讓太子妃沒面子,才沒有和太子正面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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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凌祈原過去一年來像是睡醒了般,在朝上動作頻頻,今次更是和張復行連成一氣,連續三天在他奏請父皇批准修築官道時,站出來同聲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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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凌祈原及貴和宮在背後支持,張復行的氣焰更是日益見漲,幾乎可說是不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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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不用多想也知道,凌祈原是因為何故,突然對朝政大事變得如此積極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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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一股怒氣攻心。他腳步一頓,不願意在今夜還看到任世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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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正殿之外,盯著天邊快要完全消失的暮光,往左轉便是太子妃的西殿,往右轉則是他久未踏入的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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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早就能控制好情緒,不讓喜怒左右判斷,卻沒想到,仍會有如此心煩不堪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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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再花點時間去想清楚,如何說服父皇同意修築官道。此事不僅是為了國家利益,同時也關乎東宮的聲望,如果一個戶部尚書和二皇子聯手便能推翻太子的啟奏,那麼在朝臣的心中,東宮的威望便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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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著武官派系的支持,但是推行像修築官道此類的大型工程,或是政令的制定、頒佈和執行本就屬於文官的管轄範圍,武將是插不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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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像這般有益於國家和百姓的奏請皆被駁回,那以後他無論再提出任何建議,是大是小,也難逃失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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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最後,東宮便會被徹底架空,那些文官起草說要易儲的時刻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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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算他有朝一日真能登基為皇,若無法壓住這班文臣,最後也只會出現皇令不行,君權被虧空的窘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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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盡褪,東宮被掩蓋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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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立在黑暗之中,久久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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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其實呢,太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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