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解謎的日子。我通知學園派出了見證人,並將所有古特少爺失蹤案相關人士召集到阿瑞斯泰俄斯祭壇集合,包括艾普家主兼委託人保羅·艾普先生,布馮家主奇雲·布馮先生,還有學園代表塔莉亞老師。
布馮先生一直在抱怨自己不應被傳召,他堅持自己與案件無關。至於艾普先生亦對有女性踏足養蜂人的聖地感到不悅。其實同場還有其他養蜂人等來湊熱鬧,他們倒是不太在意。
塔莉亞老師對此笑道:「懸而未決超過十年的案件聽說今天要水落石出了,大家就別計較吧,哈哈!」
我瞧了一眼塔莉亞老師,若然她不是披著超誇張的紅色斗篷的話我還以為她是我們同學。她外表看起來很年輕,身高比小曼還要矮,那斗篷都要碰到地面了。
小曼小聲在我耳邊說:「塔莉亞老師是我們的理論科主任,只對奇案感興趣。她親自來當見證人這情況很罕見喔。」
「原來那丫頭那麼厲害……」
「殊!那是禁字!要是給老師聽到就糟糕!」小曼補充:「聽說以前有學生以為塔莉亞老師是矮人族,之後就被折磨到自己離開學園了。」
「看來她也有當神明的潛質──」我突然感到背脊一涼,「摩、摩依絲,妳怎麼也在?」
「余無處不在。」
──咳咳!
艾普先生禮貌地回應塔莉亞老師:「既然如此,那請貴校的學生給我們公佈古特少爺失蹤的真相吧。」
「對。林克斯,舞台就交給你了。」塔莉亞老師從斗篷裡變出一桶榛果,抱著吃著。
於是我走到祭壇前鞠躬,先向阿瑞斯泰俄斯賠罪。
「非常遺憾,根據我的推測,十一年前古特·艾普少爺就是在此地遇害。而其中一位想要取他性命的,正是此祭壇所敬奉的民藝神阿瑞斯泰俄斯。」
此話一出立刻惹來一眾養蜂人的指責,紛紛罵我在誣蔑他們的神明。
「肅靜!」塔莉亞喝道:「我們以普魯登蒂亞的名義調查案件,不論牽涉何方神聖,亦只會實話實說。現在先聽普魯登蒂亞之子的說辭,若然他是信口雌黃,學園亦不會輕饒。」
「謝謝老師。」
我搬出受害人遺物的橡木桶,把桶子放到祭壇前說:「其實阿瑞斯泰俄斯想取古特少爺的命是出於好意。古特少爺釀製的蜂蜜酒獲讚譽為『酒神殺』,雖然並非他親自命名,但亦足以激怒酒神巴克斯。十一年前在海風港蔓延的不明瘟疫就是這個原因,艾普家養蜂場因此遭受到嚴厲懲罰。」
有人反問:「那跟阿瑞斯泰俄斯有何關係?」
「阿瑞斯泰俄斯知道了瘟疫的原因。作為養蜂人的守護神,阿瑞斯泰俄斯必需引導養蜂人殺死古特少爺,並在祭壇上以古特少爺的鮮血來祭祀神明,平息神怒。古特少爺之死,可謂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一眾養蜂人恍然大悟,他們比起想像中更要簡單地認同我的解釋。我的解釋某程度亦符合養蜂人之間的傳聞,說阿瑞斯泰俄斯是看上了古特少爺才帶走他。畢竟也只有是神明的隨興才能將一個人完全消失而不留痕跡,也只有神明有方便平息不明瘟疫。
塔莉亞問:「這就是失蹤案的全部真相嗎?」
「不對。雖然神明想以古特少爺作人祭,但真正殺死古特少爺的另有其人。」我望向布馮先生,「布馮家也對古特少爺虎視眈眈對吧?」
布馮先生破口大罵:「荒謬!你這混帳東西一時侮辱神明,一時含血噴人,豈有此理!我們幹嗎要殺艾普家的那小子!」
「你們確實沒必要殺人滅口,你們不過是打算綁架古特少爺用以要脅艾普家放棄爭奪蜜酒市場。尤其當時古特少爺所釀製的『酒神殺』大受歡迎讓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一派胡言!」布馮先生不屑一顧,他根本沒有謀害古特少爺的記憶,亦因此不可能有證據指證他。
「好吧,既然你不承認那就暫且擱下,畢竟你也並非真正殺死古特少爺的凶手。」我轉身向大家宣告:「真正殺害古特少爺的凶手並非來自布馮家,而是艾普家。」
「這指控真是令人費解,我們艾普家為何要謀害古特少爺?」艾普先生質問。
「真凶最初也沒打算要殺死古特少爺。他只是趁古特少爺獨自前往阿瑞斯泰俄斯祭壇時偷偷尾隨,並計劃找個機會打暈對方把他綁架罷了。」
我在祭壇前飾演真凶,小曼則扮演受害人。於是我從小曼背後舉起木棍解說:「正當凶手打算從背後偷襲之際,卻不慎被古特少爺發現──」
小曼轉身一看,驚道:「你、你拿著木棍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
「嘖!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給我躺下吧!」
我舉起木棍慢動作攻擊,但因為我太弱,混戰中還把木棍掉了,被小曼拾起。
小曼說:「念在我們是一家人,你現在認錯還來得及,我會幫你向父親求情的。」
「對不起,是我錯了……」說著我從背後亮出木勺子,趁她一個不留神便用勺子佯裝刺進她的小腹!
小曼笨拙地慢慢倒在祭壇上,拼盡最後一口氣質問:「為什麼……你連親兄長也不放過……」
「誰叫你任何事情都比我優秀,為什麼你不肯乖乖給我躺下,這樣我們大家都不會有事!為什麼要逼我殺死你?」
「鬧夠了!」艾普先生打斷了我和小曼的演戲,「誰給你們在神聖的祭壇前上演這場荒誕劇?而且海風港所有人都知道古特少爺是宗家獨子,何來親兄弟?」
──是誰說沒有的?古特和梅利都是我的孩子!
突然一位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撐著拐杖,在尤麗陪同下從森林步出。
「是老夫人?」艾普先生神色大變,連忙上前攙扶,「老夫人什麼時候來海風港,為什麼不先通知我們派人來接應呢?」
「不用你扶!我不知道你們會對我下怎樣的毒!」
「老夫人在說什麼呢?好端端為什麼有人要下毒害妳?」
「不然為什麼當我離開艾普家後,我才慢慢記起我的孩子!」
艾普先生彎腰答:「請老夫人放心,我們正調查古特少爺的失蹤,一定會給老夫人一個交代。」
「不只古特,還有梅利……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們消失得不明不白!」
老夫人也許太過激動,突然抓住胸口跌倒,嚇得其他人上前抱住她。
艾普先生則趁亂命人送老夫人回府。看見她表情痛苦,我們也沒有正當理由把老夫人留下來。
尤麗接著說:「雖然場面有些混亂,但老夫人剛才說的就是事實。古特少爺並非獨子,他有一個胞弟叫梅利,都是老夫人和已故艾普家主的親兒子。」
艾普先生連忙辯稱:「妳剛才看不見老夫人情緒有多不穩嗎?她純粹是太過想念古特少爺才說出奇怪的話。不然妳可以這裡在場的人,艾普家根本沒有一個叫梅利的人。」
「外人不知道很正常。」尤麗說:「我問過老夫人,梅利少爺出世時臉上有魔鬼的胎記,因此艾普家主很討厭那孩子,甚至不願承認那孩子的存在。自小梅利少爺就被關在別院裡生活,他不被允許跟外人接觸,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尤麗把她調查所得娓娓道來,說不定是她登場以來最長的台詞。
艾普先生駁道:「真虧妳能夠在沒有任何證據下憑空捏造一個殺人凶手出來說那麼多道理呢。」
「老夫人剛才可說得很清楚,她就是活著的證人。」
「妳情願相信一個老眼昏花的老人家,也不相信整個艾普家和其他海風港居民的證言嗎?」
「不是你們收買了家僕,讓他們隱瞞梅利的存在嗎?」我附和尤麗說:「當得知梅利是殺害古特的凶手時, 為了不讓家醜外傳,艾普老爺便選擇了直接抹去梅利的存在,把別院一把火燒了,將一切跟梅利少爺有關的通通燒毀,連家譜也劃走了梅利的名字。老夫人大概就是看不過眼自己兒子遭受如此對待才返回娘家吧。」
艾普先生反諷道:「你們編故事能力不錯,但調查能力敢說在憲兵團之上?連憲兵團都沒有對艾普家的家譜提出質疑。我們再厲害都不可能把凶手隱藏起來不被憲兵團發現。」
「憲兵團早晚會查出破綻吧,如果一直調查下去的話。」我說:「這也是為何你們要求憲兵團終止調查,並把失蹤案交由普魯登蒂亞學園處理的原因。明明你們急切想查明真相,卻指定要求學園的男學生調查,沒有比這個更為矛盾的行為了。除非你們這樣做不過是想讓案件石沉大海。」
「今天我總算見識到何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只是為培育普魯登蒂亞之子出一分綿力,卻被誣蔑成罪犯一樣。」
「這樣的話何必限定男生調查?」
「因為傳統教義禁止女性踏足聖地。」
「當時古特少爺下落不明,這可生死攸關,像現在不也破例讓女生進入祭壇嗎?你的說法難以服眾。」
艾普先生嗤之以鼻。「你的口才不錯,我不跟你辯論,但說到底你們沒有證據。」
「看你依舊冥頑不靈,那你敢讓我開挖祭壇看看嗎?當年在聖地失蹤的不只是古特少爺,還有梅利少爺。憲兵團在森林裡嘗試用魔法共鳴找不到古特少爺,卻遺漏了梅利少爺。我相信超過十年沒被發現的藏屍地點就只能埋藏在這個神聖的祭壇底下。」
豈料艾普先生嘴角揚起,笑道:「你最好是有十足把握才這麼做。否則若你破壞祭壇後一無所獲,得罪的可不是艾普家抑或布馮家,而是所有養蜂人以及整個海風港。當然,若你執意如此我也不會阻止,但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艾普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底牌,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證據,更沒有把握。相反我無法看穿艾普先生的想法,這場賭局有些不利。
豈料不知什麼時候,尤麗已經亮劍走向祭壇;還來不及阻止,她一劍就把祭壇左右劈開兩截!頓時塵土四起,矇矓中看見尤麗手中有個小盒,盒裡的一件小東西正在發光共鳴,照亮腳下坑洞一副白骨!
「那盒裡的是……」艾普先生落寞的說:「孩子的乳齒。」
「儘管宗家很討厭梅利,但老夫人一直寵愛著她的孩子。」尤麗利用共鳴術找到了埋在土裡的骸骨。她躍身洞中,從骸骨堆中找到一枚戒指。
尤麗把戒指交給塔莉亞老師,塔莉亞將戒指浮空,吹走上面的泥土,發現了戒指的秘密。
「內側刻著梅利的名字呢。艾普先生你要不要親眼看看?」
「不必了。那是母親送給梅利的戒指。」
「剛才那番話,可以視為你承認梅利存在的證言嗎?」
艾普先生沒有理會,自說自話:「梅利他自小就受盡家人白眼,只因為長得跟正常人不一樣,就被當成家族的毒瘤一樣看待,沒有一天不想跟他切割。當然,梅利除了長相奇特,他也沒有像哥哥那樣的才華。現實是很殘酷的,小時候他曾經以為若果自己能夠成才,或者父親會對他好一點。但實際上他連學習的機會都沒有,一出世就是一個殘缺品。所以梅利是在仇恨中長大,他渴望證明所有人都看錯了他,這樣會受到布馮家的唆使一點都不意外──」
布馮先生斥立刻駁斥:「你們別含血噴人!艾普家那小子的死跟我無關!我沒有指使梅利什麼的綁架殺人!」
尤麗插話說:「誰都沒有說是『布馮先生』唆使梅利,你何必急著出來替自己辯護。」
「別跟我來這套!我不過是替布馮家族辯護!」
「那我得給你看看這件證物。」尤麗取出一顆金蘋果……嚴格來說像是變壞了的金蘋果,金光褪色,而且隱約有黑影籠罩著──是紛爭的金蘋果,旁邊的小曼喃喃自語。
尤麗續道:「這是當年布馮家的金蘋果。布馮家為了綁架古特少爺,不惜以金蘋果利誘梅利少爺對自己兄長下手,結果事敗唯有殺死受害人滅口。」
「金蘋果如此珍貴,我為什麼要用金蘋果來交換艾普家的人!」
「還不明白嗎?那請問布馮先生如何解釋你們家的金蘋果落入艾普家的老夫人手上?」
「很明顯,一定是艾普家他們偷的!」
「你這是自挖墳墓。若然真的有人偷走金蘋果,為何當初你們沒有報案?」
「這、這……」布馮先生啞口無言。
「事情總算真相大白了吧。」我總結說:「先是布馮家為了牽制艾普家,以金蘋果利誘艾普家二兒子綁架他的兄長,結果卻誤殺了後者,讓艾普老爺勃然大怒。艾普老爺索性殺害梅利把所有家醜埋在祭壇下,並設法要求憲兵團終止調查,把個案轉交給學園處理,以為能瞞天過海,最終還是天網恢恢……」
──大家趴下!
只見塔莉亞和尤麗兩個矮子擋在前方張開結界,下一秒震耳欲聾!巨大的黑色衝擊波把森林方圓數里的樹木通通壓倒,甚至有人被轟飛了數尺撞在樹幹上。整個空間霎時間籠罩著令人窒息的巨大魔力,彷彿是從地獄裡冒出的、充滿災禍的瘴氣。而瘴氣源頭竟是一位面容陰沉嚇人的魔女。
我看見魔女右手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像是艾普先生。魔女不費吹灰之力便抓住了他,像撿起一隻死老鼠一樣。
我鼓氣勇氣,嘗試借用死神之瞳看清魔女的深紅名字:福諾絲──
「別看。」摩依絲橫手掩住我雙眼,但已經來不及。我和魔女只是對上眼睛,我全身就不由自主地發抖,站也站不穩,直至魔女移開了視線。
「哈!學園長派我來這裡果真沒錯!就是妳這魔女把金蘋果送出去的吧!」
與魔女對抗的白色魔力如風暴般凝聚在塔莉亞老師的周圍,並刮起了狂風吹散林中陰霾。同時尤麗持劍站在塔莉亞身旁助陣,並吩咐我帶小曼和其他人離開。
我馬上找到小曼,卻發現她很不舒服的蹲在地上,「小曼妳哪裡受傷了?」
「好痛苦……」
「能走嗎?」
小曼點頭,勉強站起來卻馬上跌倒在我面前。我抱起了她,隱約看見有黑影浮在她身上。可能是被那魔女的魔法擊中。
「我揹妳,來。」
我揹起了小曼,這時候其他人早就嚇得拔腿逃命,頭也不回;我們亦隨眾人一同奔往城鎮,摩依絲則不發一聲跟在後面。
「爾無需擔心,那二人應付那魔女綽綽有餘。」
塔莉亞老師不在話下,沒想到尤麗跟自己也有那麼大的差距,明明年紀比我小,卻能擋住那可怕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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