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别墅的落地窗上靠着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男人,男性荷尔蒙弥漫着整个房子。春三月的傍晚依然有些凉,他光着脚坐在地上,周围只有零零散散的一堆药片,和用衣服筑起的堡垒。他在堡垒中央,手机在他身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被他摁亮屏幕了,上面一排下来全是未能拨通的号码。他好像机器一样,拨了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机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您……”
“……”
声音在他耳朵里好像飘的很远很远,就像他和傅盛燝一样,离得越来越远了,他都快要看不见他了。
“许少爷,您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这么熬着不是办法啊。”管家看见手机里的那串号码,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许卅的眼神有些心疼。
不知道从哪天起,自家少爷就很少回来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卅的眼里渐渐的,只剩了一片黑暗。
许卅听到管家的声音,半天才抬头看向那个满目沧桑的老人,四只满目沧桑的眼睛对视,许卅眼神有些复杂,嗫嚅着想开口,最后却只是点点头。
开口……他能说什么呢?问傅盛燝什么时候会回来吗?那份期待早就在岁月里磨灭了,现在,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而已。
许卅抬起僵硬的手接过管家端过来的粥,粥很稠,像是当初他应酬醉酒吐了一晚上后,傅盛燝亲手给他熬的那一碗。
但又不是那一碗。
许卅的手没什么力气,一不小心,那碗粥从他的手里滑了下来,洒在身边的衣服上。
“你出去吧,不用收拾。”许卅蜷缩着躺进自己用衣服堆成的包围圈里,一双眼睛无悲无喜。
管家只是捡起了那些碎片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
他那时并没有注意到那堆衣物中有一处被窗外灯光照出来了阴冷的金属光泽。
门“咔哒”一声关上,许卅扫了一眼地上四处散落的药片,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不知名的笑意,他艰难的拾起身边的手机,打开了短信编辑,发送人是那个没有接电话的号码。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我好难受啊,我发情期到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的。”
“我生气了,傅盛燝,你要是再不哄哄我那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
十几条消息发送过去,没有一条是已读,许卅笑了,颤着手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傅盛燝。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为了你去换腺体,没有为了你放弃自我,现在我们是不是都能过得好一些?”
最后一条短信发出去之后,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那串他拨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拨不通的号码回了他的最后一条短信。
“是。”
他说是,他居然说是……终于承认了啊……这么多年,他早该知道的,他的Alpha早就厌了倦了,他……早该走了,死皮赖脸留了这么久,闹得曾经多美都不好看了。
许卅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慢慢的在手机屏幕上晕开,遮住了上面比冰还要冷的字。
血被身边的衣服吸收了,室内弥漫着迷迭香的气味,和衣服上淡淡的红酒香混在一起,暧昧又醉人。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站在领奖台上,底下众多人里,发色最抢眼的那个人轻佻的对他吹了个口哨,他皱着眉看过去,那一眼……让他错付了这一生。
后来,他因为他的一句你是Alpha私自切了腺体,因为他的一句喜欢迷迭香去移植了信息素是迷迭香的omega腺体,因为他的一句娶他去和父母决裂,因为他的一句是放手。
“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十七岁的傅盛燝看着被他醉酒后折腾坏了的人,轻轻抚了抚对方柔软的头发。
“我妈让我找个omega,傅家得有后。”二十七岁的傅盛燝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开口道。他以为床上的人会不甘会质问,他连怎样冷声冷语都已经在心里摸排了好几遍,最后听到那句有气无力的“好”时,他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里不见了。
傅盛燝走后,许卅红了眼眶,突然发了疯一般砸了他桌上的所有香水,浓烈的红酒香从破碎的瓶子里散出来,混着血腥气。
许卅像从地狱来的恶魔,手上遍布这狰狞的伤口,血从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淌下,一滴一滴的落进那些红色的香水里。
他突然想起徐婧露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现在的腺体和你的身体排斥反应很大,你真的要移植吗?搞不好会出精神问题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没事儿徐姐,我的Alpha对我很好,我不会有事的。”
“他对我很好。”
“我没事啊,他对我很好啊,只是他太忙了。”
往后很久很久,徐婧露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时,他都是这么回答的,就好像说得多了,就是真的了。
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接电话时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他在通话过程中扯出那一丝笑声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每天靠着药物控制情绪,而他的Alpha从没出现过。从那以后,无论人前多少句“他对我很好”都没了当初他在手术台时笑得那么灿烂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代价,到了现在他才知道。
知道他为了一个Alpha放弃了自己,换了腺体的行为有多蠢。
十九岁的许卅遇见了十七岁的傅盛燝,追了他三年,二十二岁的许卅不顾众人的眼光,当着公司的人的面开口说这个公司是他娶傅盛燝的聘礼,二十五岁的许卅被傅盛燝软磨硬泡去切了腺体,换上了迷迭香味的omega腺体,二十六岁的许卅开始吃各种精神类药物控制情绪,渐渐管不了公司了,公司移交给了傅盛燝,二十七岁的许卅渐渐看不到傅盛燝的踪影,三十五岁的许卅静静的躺在傅盛燝的衣服里,落地窗外的灯光洒在许卅的脸上,为他镀了一抹柔光,整个人像睡着了一般,唇角漫起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其实他和傅盛燝说的的最后一句话里,只有那一句再见是他真的想说的。
再见……再也不见。
十九岁的许卅看着十七岁的傅盛燝,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多年后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 碳酸炒肉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