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少女迷途中 - 03.拾——湊 <1>

夜幕垂下，滿月高掛在少女房間窗外的夜空，房內明亮的燈火使月色黯淡。

「啊——，今天櫻守屋的工作好多！」

少女大咧咧地躺在了凜香舖好的床鋪，鬆軟的棉被呈現了人字的凹痕。雙雙泡完澡的凜香與少女，正待在房中休息。

這陣子凜香睡在少女房裡，細膩的她總會打理好少女所需的一切，幫少女整理房中環境。平時少女工作不在房裡時便待在裡頭鮮少出門。

雖說少女並不樂見凜香逃避面對外頭妖怪的慰問，但在短暫的時間內，她能感受到凜香對少女少了一層防備，兩人也快速熟了起來，因此她也不再多加要求，畢竟少女主要還是希望凜香能打開心房告訴她前世之事。

「話說夢蝶，我們什麼時候能去踢蹴鞠呢？」凜香看著大字型躺在被子上的少女，口氣稍顯委婉地道。

少女聞言，從床舖中爬起，對此問題感到疑惑帶著煩悶。

「最近櫻守屋繁忙......可能沒那麼多時間和妳在一起玩了。」

「這樣嗎......」

空間中的對話停止，兩人的未對上視線使氛圍些許微妙。

凜香自上次與少女一行人踢上蹴鞠後便時常邀約，前幾次少女認為凜香喜歡上了踢球，還會願意與凜香一起玩樂。然而身為櫻守屋人員並非時常有空暇之餘，前兩次拒絕了凜香後她便不再出房門，只是在房裡等著少女。

少女總覺得凜香不斷地跟隨著自己，起初慢下尋找記憶的步伐，僅是希望無法適應人際、不願告訴她前世的凜香能夠放寬心，拋下過去悲傷的記憶，體驗全新的生活，然而情況並非與少女預想的方向發展。

只要少女停下腳步，凜香便止步不前。

不斷前進的，依然只有少女一人。

「對了，這是我今天用膳房剩下的材料做的。」少女試著轉移話題將對話的空白填滿，從放置一旁的包袱中拿出兩朵吉野櫻和菓子。「漂亮吧？我練習很久呢。」

「好可愛！夢蝶怎麼會做和菓子？」凜香接過少女遞過的吉野櫻，小口地咬了一邊花瓣，猛點點頭表示好吃。

「這是一位奶奶教我做的。」少女眼望手中另一朵綻放的吉野櫻，眼角被微笑帶起新月的彎，「她說下次再見面的時候要做給她吃，可要我好好練習了。」

「她告訴我和菓子能做得好，是因為想傳達給彼人的情感與期待，全都利用手法注入菓子中了。」少女將視線轉向凜香，眼中帶著隱約的試探，「有了羈絆，吃了對方所做的和菓子，便能知曉和菓子蘊藏的寓意。」

凜香握著缺角和菓子的那只手微微顫抖，眼角瞥見此景的少女置之不理。

「凜香妳......感受的到我所期待著什麼嗎？」

聞言，凜香的手下意識摀上腿邊口袋。

她避不開對方真摯的雙眸，張口欲言又止之際，陡然一聲啪咚聲從障門外傳來。

兩人視線都轉向門處，障門被人微微推開，應證了後頭有人在偷窺。

「——是誰？」

少女從棉被上爬起，立馬打開房間障門，頰邊微鼓的敷娃像生悶氣的孩童一樣，淚眼汪汪，坐落於廊道之間。

「敷娃？妳怎麼會在這裡？」少女疑問道，然而敷娃生氣的視線停落在身後的凜香。

敷娃的視線使凜香吞了口水，而敷娃欲哭的樣子，毫不留情指責著凜香。

稚嫩的聲線忿忿不平，敷娃開口說道：

「我的玩具被人偷走了！」

「敷娃，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偷走了我的蹴鞠都不還！我和小妖們都沒得玩了。」

少女雖覺得敷娃有些小題大作，平時有一堆玩具的敷娃根本不需拘泥於一個玩具，但她依然想知道為何自己已經鮮少與凜香踢蹴鞠了，球還會在她身上呢？

「沒、沒有，我只是想說還會和夢蝶玩到球......」凜香倉皇爬起身子，從拉門櫃子中拿出蹴鞠，「對不起......」

凜香受到指責，便立刻將蹴鞠還給了敷娃。

少女明顯的感受到凜香並不是因為喜愛踢球而留著蹴鞠，憶起雨天不願離開庭院而繼續踢球的悠太，若是將蹴鞠成為興趣，絕對不會放開拿著蹴鞠的手。

然而並不喜愛蹴鞠的凜香，為何還總是期盼著與自己踢球呢？

「凜香......如果妳想要踢球，敷娃和小妖們平時都會和妳一起玩的，我平時沒有空可以找他們——」

「人家才不要！這個大姊姊跟當初剛到櫻守屋夢蝶好像，都好陰沉，沒有悠太哥哥一起玩一定很無聊！」

平時聽著稚嫩的聲線，在此時變得刺耳而真實。

「敷娃！妳在說什麼......！」

「人家說的是事實嘛，她和夢蝶一樣又不喜歡踢球，幹嘛要和不想踢球的人一起玩？」

少女聞言，停下辯駁的話語。

「人家拿到球了就要回去了，兩位晚安。」

敷娃眼看兩位少女眼眸垂下，看不清眼色的她，不識相地大大甩了拉門。

框搭——門與門框撞擊聲響亮，嘎然停止後留下靜默的空間。

「......凜香妳，要不要再找一些自己有興趣的事情做呢？」少女撫著關起的門框，背對著凜香道。

話語落下，在空中停滯許久無人回應。

「我們可以慢慢找，慢慢認識櫻守屋的人們，就跟記憶一樣——」

少女轉過身俯視著凜香，卻背對突如而來的怒罵嚇著。

「我又不是妳，什麼過去都忘記了！不用記得那些事情的妳當然容易！」

凜香的怒吼劃破兩人彼此試探的空間，少女愣了一回，試著將失控的場面拉回平衡。

「我不是說了可以慢慢來嗎？等妳願意接納這裡的一切，妳就會知道這裡的人們——」

「為什麼非得要記得不可——」凜香從被堆理站起身，面部低垂，「明明都可以不用記得了，為什麼非得要我們都記起來，反正很快就會離開櫻守屋，離開這一世忘記一切了吧？」

「執著於這些一點記憶——根本都沒有用處吧！」

凜香抬眼瞪向少女，雙手憤怒握拳的模樣少女盡收眼底，然而一句無心衝動的話刺中少女的心。

生為惡靈的她，根本沒有轉世遺忘一切，重新開始的途徑。

心口湧出一股莫名複雜的情緒，回想起在追尋記憶之際所相遇的人們，都是如此善良且包容自己的身分，面對失去記憶的她，一步一步引導她做出選擇與改變，如今她才知道將真心賦予對方，期待卻備受打擊的心情有多麼難受。

「才不是這樣，」好心勸說的她卻被對方如此對待，少女心裡的怒火也悄悄被點燃，向前反駁，「沒有記憶的話根本什麼都辦不到！」

「那是因為妳記不得妳的前世！如果妳知道的話一定——」凜香激動回話，卻再道完尾句之前嘎然而止。

「等等......！」少女錯愕，不用一會便乘勝追擊。

「所以妳是一直記得我的吧？」

「為什麼總是不告訴我！？」

不斷往前的少女使凜香節節敗退，直至兩人倒落再被毯之間。

「妳說啊！」壓在凜香身上的少女嘶吼道，眼中倔強不打算落下的淚水，瑩瑩閃爍淚光，在眼眶中打轉著，「我明明這麼努力讓妳接受我了......！」

眼見此景的凜香語塞，卻在聽見少女最後一句話之際，心冷半分。

她一把推開少女的身軀，站起身子背對少女。

「妳就只是想要我告訴妳前世吧，那根本不用白費心思了！」

打開障門，離開之際一句無情的話語迴盪在空間。

「我做不到！」

徒留一只被捏得泥爛的吉野櫻和菓子，被拋棄於凜香的床舖上。

空蕩無人的房間，少女不禁落下倔強的淚水。曾努力試著走進他人世界的她，為何會把一切搞砸呢？

——她才不要這樣。

「凜香......！」

拾起床鋪中早已形狀不堪的和菓子，少女追著凜香的腳步一同離開房內，看著廊道盡頭的凜香向左轉，她奮而奔馳。正遇轉角之處，卻在另一轉角的盡頭瞥見橋緣池下倒影的那禎人影。

——透白，且容易消逝。

停下追尋的少女，腳步猶疑，直到回過神之際，兩方轉角盡頭早已無人停留。

夜晚無燈追尋記憶的少女，輕握著被捏碎的和菓子，獨留於轉角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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