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中學時代,我就讀的是一間教會學校。不論是天主教或是基督教,對於聖誕節都是比較隆重的。除了教育局規定的假期,印象中好像是會比其他教會或官立學校放多一點的假期。
記得那時是中三,就讀的學校附近有一間近兩三年間開設的教會「分舵」,這類分舵不像是一間教會的建築,多數是在一些大廈的二/三樓全層,環境其實頗大。
對於一個新落社區的教會而言,主攻中學生「客路」向來是他們最喜歡的。因為十年八載後,這些都是他們在這個社區的核心成員。不論是傳教或是收入支柱亦很是重要。而年長或成年的成員,他們能吸納的當然較少,畢竟要信主的可能已經去了紥根在這個社區一段時間的教會。
在宗教界裡頭,成年人要「過底」是罕有的。年輕人要過底則很常見,原因不外乎是同友人鬧翻了,或是教友之間的情海翻波。
這些當然只是背景。當年班中的同學有部份是這個新分舵的成員,而有過與教會中人交朋友經驗的,也許會明白,他們亦很主動和熱情的邀情其他同學參加他們的活動。
尤其是聖誕節,這是他們傳教的重點項目,比如聖誕聯歡、報佳音和新年倒數都是他們很隆而重之籌備的。
關於這個教會,其實之前已經去過好幾次,我也是身為學校團契中的一員,而其中團契裡的同學又有很多加入了這個分舵裡。不單止是同年級的,我們還有一些高年級的同學也在這個分舵裡。所以,說對於這個教會的成員,我也不能算是很陌生。
故事的起因當然也是因為聖誕聯歡。
我和班中一位叫「爆谷」的男同學就是這樣被班中好幾位同學邀請,一起到了他們團契的聖誕聯歡。絕少拒絕同學邀請,尤其是女同學的邀請的我,二話不說就放棄了那時喜愛看星期六早上動畫片的機會,與一些同學到了這個分舵的聖誕聯歡。
是的,是星期六早上,所以就不會是晚會。這個聖誕聯歡不過是由早上至中午的節目。內容也不過是神職人員(即是駐場的分舵舵主)負責說說聖誕故事,唱聖詩。
然後成年人們也很明白事理,知道有大人在的話,我們中學生的小伙子們還是很拘謹的,於是他們就適時撒退了。淨下我們這班介乎中二至中五的「超齡兒童」與「成年人未滿」的年輕人。
接下來我們玩分組遊戲。都是一些輸了無傷大雅,嬴了也沒有甚麼大獎的小遊戲。不過,事情往往就是在這些很難出亂子發生的狀況下發生的。
記得那時的遊戲有大約五六十個參與者。先將場地劃成四個區域(也可以劃成兩個,如果是是非題) 主持人每次發問一條問題,參賽者要在10秒內選擇站在選定的答案區。答對的當然可以繼續留下來,答錯了就會被淘汰,等候下一輪。
遊戲基本上可以容納很多人一起玩,而且簡單又易懂。即使不知道答案也可以跟風跟著最多人選的答案。在那個年頭(不要問我確實的年份!這關係到作者本人的年齡)是一個極為受歡迎的集體遊戲。
其中一輪較激烈,主持已經發問了四題問題了,但還餘下二十來個參賽者,我和爆谷是其中繼續留下來的參加者。當宣佈完第四題的答案時,忽然間,一位較我們年長兩級,也是我們學校的學長忽然從後拉著「爆谷」的衫袖,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出術!」
爆谷聞言,反應也是極之大,堅持我們是站對了答案才留下來的。
看到這裡,或許大家也洞悉了這遊戲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因為參與者人數多,是留下還是淘汰往往很倚懶參與者的誠實。作為搞活動能手的我完全明白很難預留太多工作人員去維持秩序,因為會變得失去趣味,預太少工作人員則有機會讓參與者有爭拗。
只是,我也沒有想到爭拗的起因,源於工作人員。
學長是這個教會已有兩三年的年資,算是比較資深的,不過卻不是我們校內團契的成員。
「我們是選擇"紅"這個答案的。」我也為爆谷,同時也為自己辯護道。因為我是和爆谷選同一個答案的,所以如果他選錯,我也是選錯的。雖然這些小遊戲的勝負我是沒有怎樣放在心上,但是被別人冤枉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的。
「你和他是相識的,不可信。」學長向我怒目而視,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被人認真威嚇的,畢竟平時訓導老師或是班主任那種裝模作樣的並不一樣。
這時候,我們百詞莫辯,而爆谷也真的「爆」了起來。
「爆谷」這個花名,不是說他為人口甜舌滑,而是他真的很易「爆」,所以英文名乾脆就叫Pop。那時候有一個潮語叫「沙Pop」,即是「沙膽」的意思。又剛巧他是姓江(Kwong)的,所以大家將之諧音讀成Pop-corn音。
場上的氣氛迅速變壞,由嘻嘻哈哈的歡笑聲瞬間變成鴉雀無聲。主持的學姐拿著麥克風卻不知所措。
當時既沒有錄影重播,也沒有人想過一個聖誕聯歡玩遊戲會變成忽然認真起來的爭拗,更沒有甚麼有力的目擊證人。
我心裡也十萬個不解,印象中我們沒有得罪過這位學長,在剛才的環節裡好像也沒有碰面或交談。但是在爆谷和他的爭辯中,卻完全感覺得出他是明顯衝著爆谷而來的。
在接下來的三分鐘,爆谷和學長你一言我一語的毫不客氣,吵得面紅耳熱。我感覺到他是衝著爆谷而來的原因,就是他開始無視我的存在,只是咬著爆谷不放。
三分鐘,卻好像很漫長似的。直到我們班的女同學Hebe排眾而出,將那差不多由動口變成動手的兩位「教友」分隔開來。
Hebe說的也不是甚麼大道理,大抵上也是玩遊戲不用太較真,大家份屬同學,勿傷和氣云云。
我想,爆谷和學長心底裡也明白,再嘈下去也沒有甚麼下台階了。Hebe的出現無疑是最佳的下台階。於是,爭吵才不了了之。這是我當時認為的原因,後來我才知道這不過是一部份的原因。
還是有些學長學姐見慣世面,他們很識趣地跳出來打圓場,又玩了兩個小遊戲,我們便開始每個聖誕聯歡必備的大食會,氣氛也稍為變回正常。
食物都是一些到會常見的菠蘿腸仔,三文治,啫喱糖之類,我們當然也未幼稚得在吃東西時大打出手。雖然我們是有考慮過,所以已有所準備。
成年人這時也回來了,記得牧師還在領禱時說了些甚麼賜給我們寬恕別人的心,不要含怒到日落之類的說話,句句「有骨」。猜想已經有些教友將剛才的事情告訴了他們知道。
拿東西吃的時候,我和邀請我們去的女同學們(當然也包括Hebe)就不斷的跟著爆谷,他到外面拿東西吃,我們也去拿,以防他又與學長撞個正著。
不過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我們人為的分隔了他們,卻逃不過命運的作弄。
最後的環節是聖誕禮物交換。其實在入場的時候,我們是每人也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的。記得上限是$30,下限是$20。算不上是名貴的東西。
工作人員會為每份禮物隨機編個號碼,然後大家就在禮物交換的環節抽一抽。大抵上,最不幸只是抽回自己的禮物,不然應該都是沒有甚麼大獎細獎之分的。
每個抽到的禮物後,主持都會問問禮物的準備人為何會買這件聖誕禮物,寓意是甚麼之類的問題。我想,大概又是因為時間多的是,主持人就以此作為「拉布」的環節。
就在學長抽到51號的時候,爆谷面色微變。我的是50號,不難猜測,這51號的準備人就是爆谷!
當主持人詢問誰是準備人,又同時間看到爆谷站起來的時候,還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走到爆谷身旁,問他準備的禮物是甚麼。
「有郭富城相片在內的摺合式鏡子......」爆谷答道,然後再補充:「給人照照自己的衰樣。」
一片嘻嘻哈哈聲又瞬間被扼殺,全場靜了半刻。
主持學姐這次進步了,機警地再繼續抽獎,打破了這半刻的死寂。
有時候,也不知上天是希望他們二人透過這機會冰釋前嫌,還是希望他們二人新仇舊恨一朝了,真的不要含怒到日落。竟然在七十多份獎品裡讓學長抽到爆谷準備的禮物。
之後的發展,當然是爆谷和我也沒有再去這間教會分舵了。中五的學長在三四月就完成了課堂,準備他們的中五會考(舊制的公開試,現在香港已不考這個公開試了)。我們也沒有再與那個學長碰面。
更後來,我透過校內的情報網絡,知道了兩件事:
1. 學長和爆谷原來都是在積極的追求著Hebe,學長應該是見爆谷跟著Hebe (嚴格來說,他誤會了,邀請我們的是Hebe身旁的女同學A)上來,所以運用他作為工作人員的權力想欺壓一下爆谷,卻想不到爆谷面對年長兩年的學長卻絕不畏懼。這就是我說的另一個Hebe出面後,他們就不敢再爭辯的主要原因。
2. 爆谷買的郭富城鏡子,並不是便宜貨,價值遠超過$30。某程度來說,學長是有賺的。至於為何爆谷會買超出上限的鏡子。無他,他天真的以為抽中這禮物的會是Hebe,如果是的話,這真的是何其浪漫,何其天造地設了!!這情境出現的機會率其實與仇家抽到的機率差不了多少。
再者,如果真的讓Hebe抽中的話,這禮物的準備原因還是否仍然是「給人照照自己的衰樣」呢?
這個十多歲時的聖誕遭遇,卻令我很是難忘。我想不止是我,對於爆谷、學長來說也是。畢竟是年輕人,現在回想也不過是一些回心微笑的事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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