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Penana

如果我不曾遇上他，那麼他即使走了，我也不會覺得悲傷了。

靜靜的，閉上雙眼，這才發現……

原來，我這麼想念他。

一片黑暗裡，他鮮明可辨，即使過了這麼久，還是一樣。

忘不掉，放不了，愛情這玩意，一沾上，不是快樂就是痛苦。

而我在這快樂和痛苦的之後，又得到什麼？

心碎悲傷？

還是無限的寂寥？

這是我……最想知道的，到底我變成什麼樣了？

＊＊＊

「妳發呆。」

輕輕一句話，他把我游離出去的神智都喚了回來。

「死怪角，還在感受氣氛的說，都給你破壞光了。」

嘴上是這麼抱怨，不過心裡卻感謝他，畢竟一直想那些事，心情會變差的。

「在想他。」

「呃……」

「也不錯，這裡是真的很適合這麼做。」

才想轉換情緒，你這怪角硬要搞破壞，早知道那時候就不中邪似的告訴你那些關於他的事。

但是……

我有自信瞞過所有人，卻沒自信能瞞過怪角。

嘆口氣，

「常會，他的影像老是在我鬆懈的時候，無預警出現。」

「也許遺憾太多……思念也跟著延續。」

「思念是很有味道的事，別把苦味加入，這樣的思念太苦了。」

「唔……是這樣嗎？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當然有。妳別老把自己崩太緊。」

一雙大手撫上我的頭，很溫暖，

好像有種他在跟我說「妳很努力了，我都看見。」的感覺。

這種時候的怪角，總是特別的可靠。

當初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頭一次把自己的心事對著他全盤托出，真是狡猾……騙走我的心事，對自己的事卻支吾其詞。

可是……又讓我那麼，忍不住依賴。

「跟你說話，雖然很氣，但很輕鬆，反正秘密你都知道，我也不用想著保留點什麼。」

我看著他，笑了笑。

不過這回他只是微笑的看著我，

在他眼中，有不一樣的感覺。

褐色的眼珠，轉呀轉，臉雖然在笑，卻讓人覺得不由衷。

然後，我聽見了……。

他，用著低沉卻清晰的聲音。

「我曾經在這邊失去過，也想念過，就像妳現在這樣。」

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反應，

腦子像一鍋滾燙沸騰的水，找不到完整的句子可用。

我想等他說下去，他卻不打算繼續。

「都過去了。」

最後，我只能說出連我自己都認為差勁的回答。

而他，停在我頭上的手，揉了揉。

「這也要說給自己聽，要加油。」

「嗯，盡量……但不保證。」

聽見他輕笑，淡淡地又說著，

「保證是沒意義的，因為它無法停止思念，無法阻止遺憾。」

他的話，我心鼓盪著。

「她，也阻止不了？」

沒頭沒腦的問了出來，

不過，我想他會懂的。

「二永遠不會變成一。」

「是嗎……是啊……真的是這樣吧。」

「是啊，就是這樣。」

外頭霧氣開始圍繞起這個建築，白濛濛的一片，山中的寧靜轉化成另一種氣氛，很靜，很靜。

「妳快樂嗎？」

「咦？突然這麼問……」

「妳快樂嗎？」

「我不知道。失去他之後，常覺得自己只是為了不要大家擔心而快樂，當我一個人的時候……卻常忘了要怎麼笑。」

「所以我常一個人四處晃，為了找回快樂的感覺。」

「也許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毫不保留的做我自己。」

「嗯，我知道。」

我也是這麼想，一開始認識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的。

也因此，我們才能持續這麼久的友誼吧，因為你跟我一樣，只有特定的人能讓自己放下平日築起的偽裝。

「那你呢？找到回來了嗎？」

「沒有。失去的遠比找回的多太多了，我只找到一點點平靜。」

他看著遠方，臉上真的一副平靜的樣子，連他的聲音都是。

今天的他，很不一樣，變的多話，變的多愁善感，變的更纖細，

我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愁是怎麼回事。

但是我卻知道……寂寞的人即使身邊有人也一樣會感覺到寂寞。

「挪用了這邊的平靜，我想我就能繼續前進。」

「雖然前進了，可是，也後退了。」

「很微妙的，我和她一起朝未來前進，同時，我和回憶一起倒退。」

「最後，我發現退到無路，只剩下一點位置，容納殘缺。」

我靜靜的聽著，他說的每句話，

細細品味著，話裡面每一分的苦澀。

他和我，很像，在思考上……

雖然，我不知道他以前的情感是怎樣的，我卻知道他其實也和我一樣放不下，只是他接受了別的感情，而我沒有。

「退不了，那就前進吧，走遠了，你又可以開始後退了。」

「我很懶。」

「我也是。」

「吶……如果我的世界有一天只剩下我，妳會留下來陪我嗎？」

「以朋友的身分，會。」

「嗯，以朋友的身分，我也不會讓妳停留在孤單的世界。」

「我們……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吧？」

「會的，除非誰想改變。」

「你想嗎？」

「妳呢？」

我和他，面對面相視而笑了，「不想。」

是的，朋友就夠了，我們都不想改變，

一個保險的身份也許比轉變要讓人更容易安心，

即便我們都知道某方面我們很近……

「以後，我要來，妳來嗎？」

「好。」

「嗯，那我把這裡分一半給妳，妳可以把愛情埋藏在這裡。」

「好。」

確實，我需要一個可以放心的地方，存放那些記憶，關於他，關於我們，還有那些蘊藏內心的所有……

在這之後，我們又坐了好一會，

直到手機震動，才把我不知神遊到哪去的魂給抓了回來，也才驚覺到時間真的不早了。

痞子，不知道打給我幹麻，不會真的到我辦公室去等我了吧？管他的，我也沒要他去等……

「看來有人在擔心妳了，走吧。」

「擔心？我這麼大個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擔心妳被別的人給把走啊。」

「省省吧，我沒那個心了。」

「以前，會覺得一個人真的很寂寞，會想念失去的溫度，變得不會做只有一個人的菜……現在不這麼想，習慣了。」

他的大手，往我頭上放，輕拍了拍。

「妳不是一個人，有我。」

「是啊，有你這個怪角來磨難我。」

「呵呵……這是妳的榮幸，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呢。」

「去你的，走啦。」

好不容易從車陣當中緩慢的塞了回來，

回到家，車子剛停，那個大笨蛋已經趴在車窗上了。

「你幹嘛！嚇死人了！」

「我才想問妳幹麻了，沒事搞人間蒸發幹麻？」

「我找了妳很久了，妳讓我很擔心。」

「你很煩耶，我有要你找我嗎？我為什麼要跟你報告我的行程！」

只見他，垂下臉，垮了肩。

而我，

就像是隻顏色豔麗的鬥魚，指高氣昂的把對方給鬥敗，悠然的在勝利的水缸內游來游去，不理會失敗者的情緒。

「他是關心妳。」

怪角輕輕說了這句話，就把我趕下車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要我把事情解決好。

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這是關心，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我無法給予同樣的回報，也無法接受你所給的情感。

不是誰不好，也不是誰配不上誰，只是我不想改變，朋友單純的關係。

不可以嗎？

我知道這很自私，可是我真的不想改變，

你對我越好，只會逼著我往相反的方向逃，遠遠地，逃到你看不見的地方。

「我又給妳製造困擾了是吧。」

「知道就好，算了，進來吧。」

「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是朋友。」

「只是朋友嗎？」

「是的，只能是朋友。」

我轉過身，跟他面對面，有些話講白了會好點，雖然很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我做不到，也不想改變。

你很好，你沒錯，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

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對不起，痞子。

只聽他輕輕嘆息著，

「我知道了。」

「只是朋友，也沒關係，也許那時候錯過了，真的就什麼都過去了。」

「笨蛋。」

「呵呵……可是我還是想要關心妳，我不想要看妳一個人，就算只是朋友。」

「我不是一個人，你也看到了，我有朋友。怪角是，你也是。」

「嗯，只是我還是很擔心，每天起床睜開眼，我都很怕妳已經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我喜歡妳，也很依賴妳。雖然不是失去妳就活不下去，但是沒有妳，我會很難過。」

我靜靜坐在門前的樓梯上，聽著。

沒有我，其實你不會更難過的，痞子。

「所以，我答應妳，只當妳的朋友。也請妳答應我，不要一聲不響的消失，不要讓我因為找不到妳而痛苦，好嗎？」

「只是朋友。」

「對，只是朋友。我不會越過那條線。」

「我只能答應你……盡量不會一聲不響的消失。」

「這樣就夠了。」

之後，

他，燃起菸，就這麼站著。

而我，

靜靜坐著，同樣無語。

坐了好一會，最後，他還是沒進來。

陪他吹了一會冷風，輕薄的外套抵禦不住不斷入侵的冷，

終於，我還是開口。

「進來吧，外面很冷。」

「不了，妳進去吧，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他扯扯嘴角，應該是笑，

雖然落寞，不過也只能這樣了吧。

有些事，過了，多了，就會失去一些意義，

我明白自己有多自私，

但是，

我只是想要多保有些美好的，不會改變的事，

這樣的自私，我暗暗地在心裡祈禱著能被原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為了小小的希望，

自私的選擇傷害了你。

麻煩已經夠多了，

沒必要給自己平添更多無謂的煩事了。

越簡單越好，

這是我的希望、想法與信念。

望著他一步步離去的身影，

我仍待在原地。

一直到，

我聽見車子離去的聲音，

才慢慢轉身。

關上冰冷的大門，

外面的世界，連同喧囂，

都被屏除在這片木頭後面。

靜靜地，凝視著地面，

深黑色的影子，

在沒有星星的夜裡，

卻依然清晰，

我伸出腳尖，輕踩，

忽然有個很蠢的想法……

『如果我把影子踩不見了，我會不會也跟著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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