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吃的年夜飯是麥當勞的兒童餐。我和媽媽一起吃的,媽媽一直催我快點回家去吃奶奶煮的年夜飯,但我堅決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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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除夕飯吃的是醫院的營養餐。營養餐味道很淡很難吃,但是她不吃不行。我不知道她得了什麼病,只是莫名的有一股預感-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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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挺準的,要是在買樂透時也能有這麼神準的預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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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除夕夜,我吃完麥當勞後就跟媽媽說再見,搭上了接駁巴士回家。在車上,我想到一件事尚未處理,也覺得這件事還是別欠過年吧,就撥打了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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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NANA妳終於想到我啦?」電話另一端,老師沒好氣的說道。我小小聲地說:「老師對不起,我最近都沒有去上課。」「妳曠課的情形太誇張了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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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我只知道是癌症,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癌,她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她這麼虛弱,到底還能撐多久。」講到這裡,我已潸然淚下,忍不住哭聲,講話的聲音不禁大了起來。抬起頭,我看到有幾名乘客偷偷摸摸的往我這裡看,與我對到眼後又趕緊撇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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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搭上這班車的人,一定都是有親屬來看診,或者是自己就是病患,所以他們一定能了解我的吧。但是對不起,想必影響了你們的心情,整班車上氣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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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沉默不語。待我稍微冷靜了一點,啜泣聲緩和了些,我又繼續說:「她快死了。我跟爸爸輪流守在醫院,隨時等著醫生通知。我沒有心思上課,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害怕……我現在就在醫院的接駁車上要回家,等等我爸爸會過去醫院陪我媽媽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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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別擔心課業的事情,好好把握跟媽媽的相處吧。」「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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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台接駁車上安靜無聲,只有我一個人顫抖的哭聲。我害怕的再度抬頭望向其他乘客,深怕有人會覺得我很吵、正在瞪我。已經很晚了,連路上的車都很稀少,大家一定都很累了,想在車上好好休息,卻被我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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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大家都很貼心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任何人看向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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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急忙安慰我:「沒關係,老師沒有生氣。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沒事的。」「謝謝老師,祝老師新年快樂。」「新年快樂。」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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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默默向著車裡的大家說著謝謝,我感到一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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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死後沒多久,爸爸就再娶了。據爸爸的說詞,孩子與另一半的陪伴意義是不同的,他沒有老婆不行,老後會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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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同意了他的想法,很支持他再娶,因為我也希望有個人可以代替媽媽給爸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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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想到,爸爸所規劃的新的人生藍圖裡,沒有我跟弟弟。他開始不願意給我們足夠的錢吃飯,我們姐弟倆從來沒有打過工,突然被斷了金援也只能馬上找打工、跟別人借錢,或是直接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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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所有的錢,拿去追女人,將小媽騙到手後,小媽才知道我們家不但窮,還負債累累,這都要多虧爸爸敗掉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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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爸爸說小媽怕鬼,不肯住原先爸爸和媽媽的主臥,所以想跟我交換房間。而我已經唸大學,在外租屋了,暫時沒有房間用也無所謂,便欣然同意,覺得小媽會在意這種事或甚至會吃醋都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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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我的房間被他們拿去使用,他們沒有把原先的主臥改成我的房間,而是改成他們倆人愛的客廳,從此我在老家再無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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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想回家過夜,我得睡在他們客廳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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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媽媽死後,也不再有全家和樂融融坐在飯桌前面吃飯的景象了。小媽很介意我媽媽、很忌諱她,當小媽過年飛回國去時,我想正好是個機會可以跟爸爸、弟弟好好吃一頓年夜飯,第一個沒有媽媽的年夜飯,我們也許會哭得很慘,但我們可以盡情懷念媽媽,趁小媽不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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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卻故意安排了工作,他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和我與弟弟吃什麼年夜飯,反正他老婆不在,他就去工作,他想的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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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電話裡對我大吼,問我一頓飯有這麼重要嗎?我哭著罵他:「你再娶後,再也沒有去看過媽媽!你這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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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才死不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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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意識到,我已經沒有老家,從此無根之後,我才知道有家庭是多麼幸福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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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羨慕那些可以跟爸爸媽媽拌嘴、在家裡可以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小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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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決定要創造我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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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有三隻兔寶寶和一個交往八年的恩愛男友,我們五個住在一起,對我來說,是最完美的家庭了。在這個家庭裡,我過得很快樂,我受到家人們的重視、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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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兔寶寶都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一起同甘共苦度過許許多多個寒暑,我們都生過大大小小的病,有些疾病甚至是現在進行式。但是這個溫暖的家,給了我強大的力量,讓我不畏懼病魔。我很努力的與之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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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溫暖的避風港,並且守護這個避風港,是我認為我存在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既然我有這麼神聖的使命,那我的快樂是必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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