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鄉一直望着我，眉頭輕皺，那眼神像很痛苦的樣子。
我望着他的雙眼，接收着他傳遞給我的訊息。
他不須要再說甚麼，我也不用再問。
因為從他的眼神，我已經明白了一切。
「我們先去探愍海，他死後我都沒探過他，然後，」本鄉說着拉起我的手。「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我無法抗拒本鄉，任由他拉着我往前走去。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Rj5p9mQc
拜過愍海後，我和本鄉坐在靈堂外的石椅子上，望着山下的蒼翠叢林，風裏隱約傳來初夏的蟬鳴聲。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Tfpn25WJ
「你知道為甚麼蟬要叫得那麼響嗎？」本鄉突然說。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AZ3d4o84
「不……不是要吸引雌性嗎？」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Suz0vxKe
他點點頭說：「你知道嗎？他們要躺在泥土裏十六、七年才能從泥裏出來，然後只有兩個星期時間尋找伴侶，交配後不久就要死了。」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mTRvyMHU
我聽着蟬鳴聲，想着本鄉的話，感到一陣哀傷。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ZDaFBPOt
「那傢伙也終於十六歲了吧。」本鄉笑着跟我說。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RsIUzNud
我望着他，沒有笑。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6ygjNsdE
他別過目光，呼了口氣。
「沒錯，我早就認識愍海。」他望着遠方一點說：「用你的IG帳號，一直跟你聊天的人也是我。」
「為甚麼……」
「為甚麼我會知道你的帳號？」本鄉歪着頭一笑，眉頭輕皺說：「我是唸中二的時候認識他的，他好像經常搬家，那次他轉校來到我們2D班。」
「2D？」我腦海閃過愍海的聯絡人名單。「愍海IG裏有個叫2D的人。」
「嗯，那是我舊IG的帳號，早沒用了。」本鄉點點頭說。
我無法言語。他繼續說：「雖然他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但我們出奇地投契，而且住的地方很近，所以我們經常到對方家裏去玩。直到那年學期結束，他又要離開了，他說要搬回以前居住的地方。臨走前他說要送些東西給我作紀念，那時候我還未有手機，他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手機送了給我，說嫌它款式太舊了，但我知道他說謊，他對我很好……」
一直聽着本鄉說話，我腦中過去的許多畫面都被翻出來。
我記起聖誕節那一晚，本鄉曾經指給我看他以前住過的地方，那個山頭上有個涼亭似的東西。現在回想起來，愍海在筆記本裏也提到過他要搬去的地方，山上也是有個涼亭的。
「那傢伙，」本鄉笑了笑說：「竟然沒有重置手機就把它送給我，裏面的資料還原樣的保留着。他說他忘了，叫我自己處理，手機裡沒什麼秘密要看也沒關係。我原本沒打算去看的，但還是忍不住打開了IG，發現裏面除了有愍海的帳號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帳號。」
「噢！」我想了想，終於明白了。「有段時間我遺失了手機，曾經用過他的手機登入自己的IG！」這件事連我自己也忘了。
他點頭。
「那麼……你從一早便知道我是誰了？」
本鄉卻搖搖頭。
「我轉到這所學校時並不知道你是誰，我真的只是剛巧轉過來而已，我連愍海以前讀過這所學校也不知道。你知道他吧，你不問，他很少說自己的事。即使是你，也只是在我逼迫之下才肯說，我甚至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麼……」
「你信不信也好，我沒有看你們之間的對話，他當我是真朋友。」本鄉吐了口氣說：「他的手機如他所說幾乎什麼也沒有，沒有多餘的APP，照片也不多，我便沒有重置直接用了。我沒有刪除你們的IG帳號，只新增了自己的，一直沒有問題。直到那一天，我是第一次不小心登入了你的帳號，當我看到愍海傳來的訊息，真的嚇了一大跳。」
我回想起那一晚，我也是同樣的心情。
「你說我用了你的帳號，我真的莫名奇妙，因我那時不知道眼鏡猴究竟是誰。直到後來靜下來想清楚，能夠使用愍海的帳號的人，除了你不會有別的誰啊，那麼我就想到，這個我錯誤登入的帳號，必定就是喜歡愍海的那個女孩的帳號。」
喜歡愍海的那個女孩。我在心裏默念一遍。
「所以你當時要確認我的身分。」
「因為我不知道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啊。」
「那麼你是何時知道我們是同一個人？」
本鄉聽到我那麼問，神情立即黯然下來。
「因為你一直也沒說過自己的名字，所以眼鏡猴原來就是學校裏的唐桑唯，我要到你告訴我阮靜萱那件事之後才知道。」
我在IG把這事告訴本鄉，是在他跟我表白之後。也是在那之後，本鄉對我的態度完全改變。
「那你為甚麼不早告訴我你認識愍海？為甚麼不告訴我一切？」我激動起來。
「其實在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告訴你……直到我看到你寫有關你和愍海的過去……」本鄉說着低下頭來。「我邊看邊想：你真的好喜歡他呢，即使是多微細的事，他說過的話，你都記得那麼清楚。我就想，你真的好掛念他。如果我把事實告訴你，你會怎樣呢？必定會很失望吧。所以我想，如果你要把我當作他的話，我就索性做他好了。」
我一直望着本鄉的側臉，回想跟他在IG裏所有的對話。
「情人節，是你教我送巧克力給你的。」
「因為我想即使要放棄你，也想收到你送的巧克力。」
「替愍海開畫展，不是小愛，而是你的主意。」
「你跟我說過那是愍海的夢想，我便想為你而做。是我叫小愛幫我的。」
「那麼……」我竭力抑止住內心的激動。「那個隔着馬路跟我見面的愍海呢？」
本鄉深吸了口氣說：「那是小愛。」
「甚麼？」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假裝答應跟小愛約會，叫她放學後到那裏等我的。」
我打了個寒顫。回想起那天天氣很冷，小愛的確穿着男生校褲上學；加上她本身是短髮，額前留有長長的瀏海，而且還穿着學校的棕色毛衣……
原來……是這樣嗎？
「為甚麼要那麼做啊？」我像洩了氣般問。
「我不忍心。」本鄉說：「我想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也想你開心。你三番四次說想見他，既然你認定我就是愍海，我不忍心令你失望，不忍心去拒絕你，因此我才那麼做的。」
他望着我再說一句：「我真的只是想你開心罷了。」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bPxNEYLt
想起那天我衝過馬路，彷彿嗅到愍海的氣味，原來那只是記憶的味道……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XV3THVAt
「你那麼對小愛，她很可憐。」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fmF5n8sk
本鄉輕點着頭，說：「我知道，所以我很快便把一切都告訴她，她最初有點生氣，但還是原諒了我，還答應幫我。」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9dDCCpw3
「幫你？」
「當你告訴我說你懷疑白智豪害死愍海，我的確很震驚，但聽你說完後，我也認同你的想法，我也好想知道愍海死去的真相。但後來你告訴我那個計劃，我覺得太危險勸你不要那麼做，但你不聽，所以我叫小愛去勸你。」
我想起開放日那天小愛的確勸過我。我開始明白小愛近來經常表現得很不自然的原因。
「但她告訴我你還是不聽，所以，我決定暗中幫你。」
我疑惑地望着他。
「之後我去了找黃韻珊。跟她熟絡了後，她告訴我她其實很想離開白智豪，但她不敢。我告訴她白智豪喜歡你，還告訴她你打算做的事，她才決定出賣他。」
「我知道了，」我早知道小愛是有事情隱瞞我的，「叫黃韻珊報警的人是你，告訴小愛所有事的人也是你，所以後來我經常在學校裏看見你和黃韻珊在一起。」
本鄉沒有直接回答我：「雖然黃韻珊答應幫我，但我還是放心不下。那天放學後，我跟在你和白智豪後面，因我有很大的預感，他不會那麼容易被你騙到的，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打算有甚麼意外我也可以立即出來救你。但我猜不到他的目標原來不是你，而是我。」
「我在行人道一個陰暗轉角處被人捉住。」本鄉自嘲地笑了一笑。「之後的事你都知道。」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oi3JilOM
我彷彿聽到我們同時呼了口氣，然後大家終於都沉默下來。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JChcW2CZ
無論我的心情和腦袋，現在都一片混亂。我一直以為愍海回來了，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個泡影，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我不知現在應該是感到歡喜還是悲傷，更抑或是生氣？還是怎麼感覺根本都不重要了？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DyLrXJW9
這時候，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隻紫色的鳥，佇立在我們面前的石欄上。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B1n7agBZ
現在的我，在心裏只剩下一個疑問。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XN5wQwVc
「為甚麼要一直避開我？為甚麼要叫我忘記你？」我望着紫色的鳥說。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FaAWu2lQ
「為甚麼你還會這樣問啊？」本鄉一臉不明白似的望着我，笑着說：「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啊。」
我望着他眼梢尖尖的雙眼。
為甚麼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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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支持到這裏，下回便是最終章了，敬請期待！
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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