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如火般赤紅的身影閃入留藍的視野。

在意識中斷前，他低聲喚出來者的名字。

「……赤居……」

赤居神色有些複雜的回頭瞥了一眼，察覺到身後襲來的白刃，旋身閃過。

利用火焰凝聚成一把赤焰長刀，斬上白髮男子。

即使白髮男子的動作相當迅速且利落，但身為惡魔的赤居速度更勝一籌。

赤焰長刀劃破白髮男子的手臂，留下一道焦黑的燒焦痕跡。

他吃痛的跳開，和赤居拉出一段距離。

「……你是誰？為何阻礙我？」

白髮男子沉聲問道。

「我是誰與你無關，但你碰到不該碰的人，我會讓你死。」

赤居的嗓音冰冷，與平日的溫和成了對比。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離開這裡，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或是死在這裡。」

赤居的嗓音比方才更冰冷，像結上了霜，而話語中的「他」，指的便是留藍。

赤居忽然有些慶幸，留藍現在是昏厥狀態，要不然他還真不想給留藍看到這副樣子。

白髮男子咬著牙，按著自己的傷處。

「這筆帳，我未來再來跟你算……」

語畢，他轉身離去。

赤居在確定他已經離開了之後，便將留藍帶回旅店，並將其安置好後，來到頂樓。

他坐在頂樓邊緣出，將外袍卸下，只留一件襯衫。

如果仔細看，便會發現，在背脊處開了兩道口子。

赤居深吸了口氣，操控著體內的魔力，讓自己半形化，從那襯衫那兩道口子內伸展出一對赤紅色的羽翼。

夜風吹過羽翼，帶來些許的麻癢感。

吹了好一陣子，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響。

回頭一望，赫然是身為堂堂惡魔王的冥隋。

「……冥隋大人，您又翹班了？」

赤居沒有任何驚訝之情，只是微微皺眉問道。

「當然。」

冥隋回答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讓赤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寫什麼。

「我來是想問一下，關於那位藍頭髮的人類的事情。」

冥隋倒沒特別在意赤居的態度，直接點出她來此行的目的。

「哪方面的？」

以臣下和君王的關係而言，這樣的話語有失禮儀，但冥隋向來不拘小節，即使是惡魔中地位最低下的外城居民對她口出惡言也不會在意，算是一眾惡魔王中相當特別的一個。

「『靈魂』。」

赤居聽到這個回答，挑眉。

「那傢伙的靈魂，很像當初的某個人。」

赤居立刻明瞭她指的「那個人」是誰。

「嗯。不過除了有那傢伙的氣息以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力量殘片。」

赤居向冥隋說明了當初他們初次到魔界的事情，以及千空寺從留藍身上抽出來的力量的事情，還有凱斯特與他們說的話語。

「慢著，那個叫千空寺的傢伙可以從別人身上抽出力量再為自己所用？」

冥隋有興趣的點很明顯的偏了。

「嗯，這好像是某個禁術的改良版……不過那不是重點。」

「他的身上，有著『雷』的氣息。」

冥隋收掉外在情緒，鋒利的臉孔僅餘冰冷淡漠。

「你確定嗎？」

冥隋語速緩慢，一個字一個自慢慢的問道。

「絕對錯不了。」

赤居臉色一沉。

他可以非常的確定。

畢竟，他也曾經和『那個東西』交手過。

「是源於靈魂還是後天依附上去的？」

「源於靈魂。」

赤居的語氣毫不遲疑。

冥隋聽到後，只覺得心中彷彿有塊巨石正在下沉。

留藍身上同時具有「那個東西」與「他」的氣息，且都是源於靈魂，那代表著那是在留藍轉生成人之前，那些外來的靈魂殘片便已和他的揉合在一起了。

據她所知，能夠辦到這件事情的只有一個人。

腦海中模糊的浮現一句話。

「最遙遠的最初，七次變革，終將改變一切。」

……這是你佈的局嗎？

冥隋沒在向赤居搭話，她抬頭望向被雲遮住大半的月亮。

……站在最外層，以旁觀者視角看著一切的你……

隔天留藍醒來後，便看見季銀離一臉擔憂的坐在他床邊望著他。

昨晚，赤居將渾身是傷的留藍帶回旅店後，季銀離嚇到差點哭出來，連忙靠上來查看狀況。

整個晚上，季銀離只睡了四個小時，而且還是被原形幼體化的赤居給啄回去的。

留藍有些茫然的看在季銀離，十幾秒後，做起身，略微詫異的看著自己。

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幾乎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比較嚴重的傷處還纏著純白的繃帶。

「那些傷是赤居先生用他的魔力治好的，不過他說他不是治愈系的惡魔，所以只能治好一些比較輕微的傷。」

……那傢伙一看就是攻擊型惡魔。

還是可以靠能力和長相擊敗對手的那種。

留藍默默的將這兩句吐嘈收了回去。

「赤居人在哪？」

留藍詢問。

季銀離稍微側身，一隻毛色艷紅，只有巴掌大的麻雀站在桌上盯著他看。

嗯，嚴格來說只有外型像麻雀，內在可是不折不扣的惡魔。

「……我說你原形明明比較接近老鷹，為毛幼體化卻是麻雀？」

留藍真的忍不住吐嘈的欲望了。

於是麻雀吱了一聲。

瞬間，留藍噴笑，季銀離則是直接呆住。

麻雀發怔了下，急忙跳下桌，化為有著艷紅長髮的中性男子。

「真的是每次都忘記……鳥類的聲帶構造和人類不一樣，沒法直接用鳥形說話。啊，除非是靈魂波和惡魔的魔力波較相近的人才能直接對話。」

赤居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不忘解釋道。

「至於為什麼是麻雀……畢竟不是一般的鳥，就別在意那麼多了吧。」

這話聽起來帶點敷衍的意味，但赤居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老實說他還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

「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的原形接近老鷹啊？」

——我可從沒在你面前現形過啊——

赤居沒說出後半句，他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並問道。

留藍聞言，試圖在腦海中搜尋相關記憶，卻只有一片茫然。

「呃，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是昨晚看到的？」

末了，留藍放棄。

赤居挑眉，沒在多說什麼。

他很清楚，昨晚在靠近留藍所在範圍之前便已化回人形，還跑了一小段路才看到他。

他不可能是昨夜看到的。

但，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

留藍終於意識到這件事了。

赤居暫時放下自己的思緒，面帶溫和笑容的指了指桌面，上頭躺了一根艷紅的鳥羽。

留藍忽然想起當時千空寺說過的話。

『隨時帶在身邊，不過出了什麼事，我們都能順著羽毛找到你的位置。』

原來如此……

留藍起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從內袋拿出一根銀白色的羽毛。

赤居看見那根羽毛，神情劃過一絲懷念。

季銀離不知道那代表著些什麼，只是眼帶好奇的望著。

「赤居，紅色的羽毛應該是你的，沒錯吧？」

留藍詢問。

赤居點了點頭，順便回答留藍即將脫口而出的第二個問題。

「那是千空寺的，他是千空家所流傳的血脈之一——『銀翼鳥』的覺醒者。」

千空家是歷史相當悠久的家族。

根據家族記載，千空家的創始者是神明「銀翼鳥」和惡魔「夜鷺」結合所生的混生體。

那時四界尚未分裂，神明與惡魔是極其不合的兩族——其實嚴格來說，只有神明對惡魔抱持著厭惡，惡魔則是會盡量避免衝突事件。

在當時，神明與惡魔之間是禁止往來的，一邊是出於厭惡，一邊則是想避免衝突。

夜鷺與銀翼鳥違反了此一規則，他們離開自己的族群、自己的故鄉，隱藏在人類社會中，並誕下了千空家的創始人。

他們將這個孩子命名為千空守。

天空是最遼闊的地方，但願即使是在千萬年後，他都能夠守護著這片天空——這是他這個名字的意義。

原本他們可以就這樣生活下去，但就在千空守十五歲那年，神明那邊派了使者將銀翼鳥帶回，夜鷺則為其所殺害。

千空守沒有辦法救他的家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人被帶走，一人倒臥在血泊之中。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年，千空守創立了千空家，並將這份變異的血脈傳承下去。

神明與惡魔的血脈越傳越遠，也越來越稀薄。

但即使如此，未來千空家的族人仍有極小機率會覺醒其中一方的血脈。

而千空寺就是神明「銀翼鳥」的覺醒者。

留藍聞言，驚訝了好一下子。

「這傢伙……原來來頭這麼大啊……」

他喃喃道。

「是啊，當初我聽到的時候也有點不敢置信。」

赤居略微感嘆，說道。

「話說回來，有神明血脈的覺醒者，那有沒有惡魔血脈的覺醒者啊？」

留藍隨口問道。

「有啊。就是你昨晚看到的白毛，他叫做千空鳴居。」

這下留藍真的徹底驚呆了。

「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麼他無故攻擊你。」

赤居聳了聳肩。

「順帶一提，他和千空寺都是千空家最後的族人。」

赤居補充了個沒那麼重要，資料。

留藍覺得他的三觀在這一刻再一次的慘遭刷新。

季銀離看了看留藍，再望向指針指向十二的掛鐘，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提醒他們該吃中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