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KM】短篇 - 葬歌

「小野君，人類的壽命真是短得不忍直視啊。」

以人類而言已經算很長壽的小野大輔躺在棺材裡，一臉安詳。他的葬禮孤單而安靜。由於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因此認識小野大輔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只是知道這個人，卻沒有人知道他做過什麼事、說過什麼話——甚至小野大輔深愛某人的心意，也無法被傳達。

那個被深愛的人正坐在小野的棺材旁，眼神微斂，臉上是止不住的微笑。

「我知道這一天總是要來的。」

神谷浩史伸出手，輕輕撥了小野近乎全白的頭髮，食指緩緩撫過對方的喉嚨。

『神谷桑，你知道嗎，人最後衰老的地方是聲帶哦。』

沉穩帶有磁性的聲音圍繞在耳畔，讓神谷不禁吞了吞口水。他最後衰老的地方會是哪裡呢？小野大輔直到生命的盡頭都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事情、說著自己有多喜歡他，對方從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感情。

神谷浩史不是沒有想過回應，只是他總錯估人類的時間、錯估相處的光陰。回過神來，小野大輔已白髮蒼蒼，躺在床上，只留一雙仍然澄澈的眼睛漾著笑意。

簡單的話語如鯁在喉，神谷終究未能將話說出口。小野大輔是否會為他的無所表示感到失望和遺憾呢？被留下的一方總是著許多不滿與悔恨，另一方卻已行走天涯永不回頭。

小野君，你會怨恨我嗎？

神谷還在摸著小野的頭，就如同對方小時候總是對自己要求的那樣——溫柔、細緻，每一下都充滿對這個人的安撫。

答案呼之欲出。

『神谷桑，我知道的。』

對神谷浩史僅僅數十年的時光，卻是小野大輔生命的全部。神谷浩史花了小野大輔一生的時間在陪伴對方。

以往的數十年，神谷浩史都在做些什麼？百無聊賴、四處旅行、懶懶散散，神谷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只要他想做，何時不能開始？只要他想跟一個人類小孩遊玩，什麼時候不能開始？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會來不及。

但小野大輔的生命等不了他。

對上神谷浩史，小野總是來不及。所以他用一輩子告訴對方任何想說的話；他用一輩子做任何想為對方做的事；他用一輩子學習如何和對方再靠近一點點，他成功了嗎？直到闔上眼的那一刻，小野大輔或許還是不知道。

或許小野大輔知道。

數十年對神谷浩史而言實在過於短暫，那是閉上眼再睜開就會流逝的光陰。但就只有這麼一個人——只有一個小野大輔，在神谷浩史閉上眼的時候看著他，睜開眼時，依舊望著他。小野的一生都看著神谷往前走，神谷則是在不經意回頭之時，發現對方早已停下。

『小野君，你還有多久可以活？』

神谷直率——甚至以近乎無禮的方式詢問躺在床上的耄耋之人。

『呵呵，我也不知道呢，神谷桑。』

就像你的生命長到幾乎沒有盡頭，我的生命也短到幾乎沒有開始。只是在這短短的一瞬，我看見了你。

『小時候，聽到你對著鳥兒說話的模樣，我就移不開眼了。你還記得嗎？神谷桑。』

『不……』

原本是打算欺騙小野的。神谷不擅長面對死亡，在長長的人生裡，他總是淡泊，活了這麼久，什麼事看不淡？但小野大輔不一樣，如果騙了，對方或許會高興呢？但莫名的情緒又使他不願將謊言吐出口，最後只留下一陣短促的聲音。

小野大輔則是了然於心地笑了。

『神谷桑果然很溫柔呢。』

『……』

「小野君，我才不溫柔哦。」

神谷帶著淺淺的微笑，慢慢離開棺木。這場葬禮並非他舉辦，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外來者，即便他可能是在場和小野最親近的人。喪禮冷清，卻硬是被豔陽照得渾身燥熱，像是熱鬧起來一般。樹上蟬鳴彷彿在送小野大輔最後一程、路人因炎熱天氣窸窣的聲音彷彿在為小野大輔祝禱。

神谷沿著反方向，朝自己居住之處走去。他輕輕一躍，跳到某根枝幹上，輕輕開口。歌聲略乾，並不那麼好聽——那是小野大輔最喜歡的聲音。

將來的某一天，我會不會忘記你呢？

直到我那看不見盡頭的生命消亡之時，能否喚著你的名字？

至少這一刻，讓我為你的葬禮獻上一首歌。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nBq4bg3N
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G9oWegN7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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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