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年是大三下學期的某個冬天，周末夜晚，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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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大約兩三個月回家一次，筱羽對我放任，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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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大約在學校附近的女人租屋處住，楊語琳之後還有幾個零星的女人，雖然時間並不久，但她們都是大方而溫柔包容的人，有的漂亮，有的不怎麼樣，但是她們在我眼中都一樣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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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某個叫做蓉的同學，她本名是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是個短頭髮有些高挑的女孩，我們是同學，雖然班上沒什麼交集，但我們自稱是男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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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只是因為某次活動她怕黑牽了我的手，那天我就陪她回家一起睡覺，後來她又說自己沒有對象經常被同學取笑，有點丟臉所以要我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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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我都沒碰過她，她似乎也沒特別喜歡我，後來我才知道她交了女朋友，我可能是用來測試她性向的東西吧。不過陪她睡覺很滿足，因為她的鼾聲有種奇妙的魔力，聽了有些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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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說過一次，沒想到豪邁的她露出了少女般嬌羞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愛，但我怕講出口她會發脾氣所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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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例如這個叫做sabrina的女孩，我不知道她是什麼科系或是幾年級的，只知道她是熱音社某個團的主唱，大約是長相平凡胸部乾扁，但是化妝之後很美，脾氣火爆難搞但歌聲真的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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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歡她的個性，一點小事情就爭吵，斤斤計較又愛翻舊帳，但是爭吵後的做愛火熱得讓我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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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我是貪圖她的肉體與熱情，所以在跟另團鼓手學長搞在一起之後，也就很乾脆地把我趕了回去。我只覺得有點可惜，一直都很懷念她的歌聲，也懷念好幾場像是廝殺程度的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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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現在這個女人叫做珠珠，國企系大四的學姐，名字雖然有些土，長相也貌不驚人，但我很喜歡她的溫柔與恬靜。她有筱羽的氣質，做愛時會不停呼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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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她用盡全力迷戀我，卻又不要求我回報，雖然我曾經跟她說我不會愛她，也深怕這樣的關係造成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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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只淡淡地說，「喜歡你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有著詩人哥德的瀟灑與決絕。但她的執著滿足了我的虛榮，也包容了我這個不需要戀愛只貪圖肉體接觸的心態，讓我可以有個地方歇息，我已經別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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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在這個女人的住處，洗完澡正準備做愛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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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可以忽略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接起來了，或許是有什麼預感之類的。電話那頭傳來筱妍冷靜的聲音。「何謙，你可以來耕莘醫院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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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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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過世了。」筱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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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想，其實這件事跟我到底有什麼關聯我也不知道，但我還是直覺跳了起來，拿了手機皮包鑰匙就跳上計程車前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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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雨，淅瀝淅瀝的雨聲打在計程車上，我的心裡頭不知道為什麼也滲透進了黏膩潮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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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我不認識的人，但是我滿腦子都是五年前奶奶過世的畫面，筱妍姐雖然一向聰明冷靜，但我還是很詫異，這人怎麼能夠將語氣壓抑得那麼沒有起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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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我就看到筱妍了，她對我點點頭，帶著我一起坐上電梯，到病房門口，我才知道為什麼她要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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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筱羽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身上還穿著綠色的手術衣，胸前掛著綁帶的口罩。筱妍說爸爸是腳方面的老毛病，因為裝了已經好幾年的人工關節這幾天發生了腫脹扭曲現象，人也發燒得厲害，故緊急進行調整手術，手術很成功，但不知道是否術後感染，引發了敗血症，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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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本來就有風險，又加上他拖延治療時間本就狀況不佳，筱妍說一家人已經坦然面對這個結果，但是筱羽是那場手術台上替爸爸麻醉的人，似乎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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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同是麻醉科的黃醫師巡房時通知她狀況時，她正在替一組結腸手術的病人放導絲置管，因為心不在焉又忍不住顫抖，於是當下被主治醫師給踢出手術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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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哭泣聲此起彼落。坐在座椅上拭淚的是媽媽和阿姨，一旁是大姊筱真和身上刺著半甲青龍的大姊夫，其他的親戚我就都不認得了，筱妍說，「先帶二姐換衣服吧，她坐在地上有三十分鐘了，大家都勸不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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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呢，妳還好嗎？」我稍微安慰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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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換好衣服蓋上白布後，就先轉移到太平間。」她冷靜的點點頭，讓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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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羽，我來了。」我蹲下身拍拍筱羽，才發現，我們大約一年多沒有近距離相處，她居然瘦得那麼多，筱羽抬起有些木然的臉孔，看到是我便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緊抱著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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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我就原諒了她的一切，忘記我對她的所有憤怒。忘記這幾年我細數的她的貪心與冷漠，她的自私與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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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朵上果然有她的記號，一輩子都不會消失。這麼多人在看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仍任憑她在我肩膀抽泣，哭了一陣子才拍拍她詢問。「我們先換衣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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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繼續哭，我只好威脅她，「妳不換，我就在這裡脫妳衣服。」她才皺著眉頭有些生氣的乖乖就範。到更衣室換好衣服回到病房後，郭爸爸已經蓋好白布，緊接著是聯絡殯儀館，郭爸爸要在殯儀館躺個一個月，然後火化後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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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間裡頭到處都是哀戚的哭聲，來的親戚越來越多了，我的兩邊肩頭一邊是筱羽一邊是筱妍的都給她們的眼淚沾得涼濕濕的，在冷颼颼的太平間直打顫。處理好後續，將遺體送到二殯時，大約已經凌晨兩點多，大姊和大姊夫說要開車帶媽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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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一個人待著不好，所以我回中和陪她，二姐就交給你了。」筱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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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接受了這個提議，回到萬隆筱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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