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學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每天都帶著微笑面具和別人打交道，我應該算是人緣不錯的人吧，大家有事情都喜歡找我，沒錯，她們和我交朋友可能是為了讓我幫忙吧，畢竟我好像是來者不拒的類型，你覺得他們是在利用我嗎？可是我太軟弱了，我沒有辦法拒絕，也不懂得拒絕，我努力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但他們就會變本加厲地要求我。小組討論的時候，她們的眼睛都放在我身上，每個人的目光都是：你來領導我們吧，只有你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真的越來越不想面對那些功課，越來越不想面對這些人。
得知亦華是念護理系的時候，羅深沒有一絲驚訝，仿佛她會選擇護理系非常合理，就像自己是念建築系一樣合理。在兩人交往後，羅深也認識了一些護理系的同學，包括和亦華似乎很要好的幾個人。亦華和她的朋友們相處時似乎更有主見一些，或者是當她的朋友們需要一個有主見的人的時候，亦華就會披掛上陣。
羅深知道護理系為亦華弄了一個小小的告別板，讓其他同學能在上面寫些什麼，雖然亦華不可能再看到了。羅深來到放著告別板的房間附近，對自己說，「我就來碰碰運氣，十分鐘內遇不到人我就走。」他覺得自己不會像去亦華家時那麼走運，於是上天又反著他的意向行事，羅深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他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那些女同學的目光，等她們走遠了，才下定決心追了上去。
放假後的學生餐廳人煙稀少，羅深和另外三個女生坐在餐廳裡，各自看著自己點的飲料，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十分鐘前，羅深追上了她們三個，而她們也認出了模範情侶的其中一位，羅深支支吾吾地表示想要聊一聊，並說會請喝點什麼，於是出現了現在的畫面。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終於其中一個女生開口了，羅深記得她是Emily，是亦華她們四人組裡比較外向的一個。所有人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卻不知道怎麼接話。
「我不是來質問你們的。」羅深慌忙解釋道，「我只是想知道亦華平時和你們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點。」
「哦。」Emily對他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也沒有提出質疑，因為她們都想要好好聊一聊這個話題。
「亦華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另一個人開口了，羅深記得她叫Rita。「每次我們有什麼需要，她都會第一時間出現主動要幫忙，漸漸地我們都很依靠她，也很信賴她，但是這樣是不是給她帶來太多壓力了......」Rita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或許害怕自己無意成為了兇手。
「我記得有一次她去旅遊，回來給我們帶了禮物。」第三個人，Ana也說話了，「你知道，一般人帶禮物就是帶一大包的零食回來大家一起分，但是她給我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不同的禮物。」
「啊！我也記得那一次！」Emily也接了話，「我還記得她給我買了一個很漂亮的電腦袋，因為我有跟她提起過我準備換一個電腦袋，但其實我自己都不記得這件事，她卻一直記在心裡。」
「我也是我也是！」三個人對於禮物這個話題突然熱烈地聊了起來。聽起來亦華非常留意她們平時交談的一言一行，默默記在心裡，但另一方面，對於有抑鬱症的她來說，這些信息會不會也是沉重的負擔呢？她平時會怎麼看待別人說的話？我又有沒有說過什麼不夠謹慎的話呢？
「她一定是天使，所以被召回天上了。」Emily最後做了個總結，把羅深從思考中帶出來。這三人又恢復了沉默，但氣氛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悲哀。
「你們都很喜歡她吧！」羅深微笑著問道。
「那當然，」Emily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因為她經常幫忙還是什麼，只是因為喜歡和她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會很開心，你也一樣吧！」Emily反問道。
要是在平時，羅深應該很快換個話題，但是這次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
「那你們知道......」羅深本想問她們關於抑鬱症的事情，但是，我想要在你心中留下最美好的樣子。還是算了，羅深想著然後說：「那天晚上她是和你們在一起的嗎？」
三個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良久，Emily才緩緩開口：「她那晚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嗎？」
「不是啊？」羅深有些驚慌。
「是嗎？那就奇怪了。」Emily歪著頭回憶著什麼，「因為那天考完試了，我們幾個本來說要慶祝慶祝，但是亦華一直唯唯諾諾不說是不是和我們一起去，一問她就害羞地笑，我們想那一定是你們兩個有什麼安排，所以就放下她一個人走了。她沒和你一起啊。」
「沒有，我那天晚上和我的朋友們在一起，她也沒說過要來找我。」羅深這麼說著，開始回想那一晚的情形，他考完試之後亦華就打了電話過來，兩個人互相道賀了幾句，他就告訴亦華自己晚上要和朋友們出去吃飯，明天會去找她，亦華也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說她自己也有活動，然後他們就沒有再聯繫了。是這樣嗎？羅深問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一點什麼。
「那你們知道那封遺書有什麼意思嗎？」羅深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三個人都沉默不語，最後還是Emily說話了，
「亦華好像永遠都在留意著我們想著什麼，我卻似乎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最後的幾個字，已經帶有了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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