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怪獸遺體處理公司的員工開始習慣諾娃這女生的存在,而且他們發現她與骸的關係特別好。
這天,他們把骸圍在男廁求個講法。
「講,你是否已經對那女生有意思?」
「你們在說甚麼?我只是讓她教我讀書認字罷了。」骸回答問題後就離開眾人,前去整理裝備。
「可惡啊!我都想跟那女生關係這麼親密啊!」眼鏡男如此說道。就在他發怨言時,又有廣播:「在十五分鐘前,有為數五隻飛龍型怪獸從東邊接近,已被中文大學迎擊要塞所擊墜,並墜落於吐露港公路.科學園地段。」
「唉,又來了,這次還要是五隻!為甚麼這些飛龍型都喜歡到香港?牠們是候鳥嗎?」眼鏡男抱怨道,然後轉身預備出勤。在身後的骸一直觀察諾娃的反應,只見她略為低頭,就似被責罵的是她一樣。
「要是當初願意互相理解的話……」諾娃輕聲呢喃,沒有人知道她這話的含意。
吐露港公路——連接沙田、大埔、中文大學及科學園的一條主要高速公路,稍西一點就是東鐵綫。在大學跟科學園之間,五隻身長超過五米、翅膀展開超過十米的飛龍型怪獸俯伏在路上,內臟被炮彈撕裂肚皮而溢出來,血水與組織液混在一起散發出難以形容的惡臭。
因為這濃烈的惡臭,一眾屍體處理組的人都戴著防毒面具,以免被怪獸遺體所散發的惡臭所熏倒。
見到自己的同類死後殘骸所散發的惡臭讓人類敬而遠之,諾娃不禁思考:我死了的話,媽媽跟紫苑恐怕會被惡臭熏死……
然後看到骸走到屍骸面前,下跪、雙手合十的參拜這些死去的生物。
「這是……」
「那傢伙,自入行起就是這樣。為了賺錢生活,他幹起解剖怪獸屍骸,並把有用部件賣給各大學作研究的活。因此對於他來說,怪獸是他的衣食父母,必須予以尊敬。」老伯解答諾娃心中疑問,讓她更好奇,這位前輩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如何生存至今等等。
「這都是對於他而言,若非這行相當好賺,我才不會入行呢!又臭又吃力,最讓人不忿的是我辛辛苦苦清理好,還要被其他人嫌臭!」眼鏡男說罷就開始工作。
儘管作為工頭的大叔希望能讓諾娃去接觸不同人,但諾娃始終比較愛黏著骸。而且……知道諾娃秘密的只有骸,能以比較平常的心理去面對這個秘密的亦只有骸。
「前輩……」諾娃叫喚道,她現在跟骸於距離科學園最近的路段處理屍骸。骸這時正在肢解屍骸,嘗試把牠的翅膀拆出來。
「叫我作骸就可以了……但是你可以嗎?這跟將你拆解沒兩樣。」面對骸的問題,諾娃搖搖頭:「毋須顧慮我,這跟上生物課的解剖實驗沒有分別。」
「對嗎?還以為你會似女生般會怕呢!」
「始終我是姐姐,不能夠這麼膽小,否則無法保護心愛的妹妹。」諾娃若有所思地說,骸才知道她有妹妹。
「你妹妹……今年多大?」
「九歲。」
「那她知道嗎?」骸說的是諾娃並非人類的事,諾娃低頭一會兒:「她最好永遠不知道,我……原來的樣貌絕對會嚇壞她。」
見平日開朗的諾娃會這麼拘謹,骸理解她妹妹對她而言有多重要。於是轉移話題:「你來香港這裡多久?」
「這個嘛……已經有幾年了。之前一直在日本四處旅居。直到這幾年媽媽因為人材輸入計劃帶著紫苑到這裡,而我則是後來搬過來。」
「沒有被發現嗎?」骸又問,諾娃頓時沉默下來。三母女一直四處旅居,同時不斷改名換姓,為了躲避日本政府的怪獸研究部門的追緝。
「要是沒有被發現,或者不會到這裡來。」諾娃微笑道。笑容裡帶有一絲哀傷的氣息,讓骸有點好奇眼前這個人型怪獸是如何看待人類、有著怎麼樣的過去。因為以當時雙方打個你死我活的狀態,單以母愛並不能夠感化以潛伏並消滅人類為目的、由當時最強怪獸亞布霍斯所創造的個體,一定還有甚麼讓眼前怪獸不傷害人類,並試圖親近人類。
「前輩,危險!」諾娃的叫喊把骸拉回現實,同時他感覺右方有點熱,原來是他們負責處理的飛龍型怪獸仍未死透,想要在死前至少殺一個人,因此口中吐息正在聚集,靜待發射時刻。
在這一刻,骸感覺到自己跟死神只有一絲之隔,因此定住了。諾娃見骸逃不過,只好把雙腳短暫化為原本的姿態並用力一躍,就跳到骸身邊。然後趁吐息噴發之際,以雙翼保護骸,代替他承受攻擊。
「諾娃!」
「我沒事!畢竟用人類強度評級的話,我可能是九級左右。」聽到這話,骸更覺得自己正跟一個不得了的存在打交道。
諾娃所說的強度評級是針對怪獸,怪獸按照成長過程分成三類:完全變態、不完全變態及不變態。其中飛龍型全是不變態的怪獸,最高強度只有五,但按大小而言已經可以輕鬆破壞建築物。而幾十年前讓世界各國聯手擊敗的亞布霍斯更是當時最高的等級十,同時牠擁有高度智能可以率領眾怪獸去跟人類戰爭。
眼前的人型怪獸卻說她可能有等級九,這可是能夠物理上毀滅一個西班牙的程度!自己沒有被她不經意掐死大概是她刻意控制力度吧?
她是真心想要跟人類互相理解——骸不禁開始思考,要是怪獸能與人類和平共處會是怎麼樣的景象。
在他思考時,吐息剛剛結束,諾娃走到飛龍的頸部。感知到眼前人型個體比自己更強,牠開始發出衰弱的低鳴,似在央求眼前同類不要殺自己。
「對不起。」諾娃向同類道歉,一拳打到飛龍頭往地上擺,口吐白沫的死去。
骸看著諾娃變回人類的模樣:「一開始,我並不能理解為甚麼媽媽能夠接受一個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存在,直到紫苑出生,我覺得自己稍為開始理解這是甚麼回事。」
「所以,我想跟人類和平共處。即使要跟同類對抗也好……你能幫助我嗎?」
「為甚麼?」
「你是除了媽媽外,唯一即使知道我的身份都不懼怕的人。」
「我只是裝作鎮定而已。」
「至少……你不會去告發。這已經能讓我信賴。」諾娃反駁骸的話,他思考了一會兒後,最終答應。
距今九年前,在日本某所醫院,一名美日混血女子正在分娩。被她收留、擬態成人類的怪獸在手術室外等待消息。在這十年,牠一直觀察著女子,還有其他人的互動。發現人類是會與跟自己毫無血緣的異性走在一起,組織成名為家庭的單位,然後女方就似現在一樣,肚子漸漸變大,最後進入名為手術室的地方分娩。
在牠的旁邊是個男人,他一直在安慰自己一切會沒事,孕婦與孩子都會沒事。牠不太明白人類生產就是這麼危險的事嗎?既然如此變成卵生或是無性生殖的痛苦不是更小嗎?為甚麼要選擇這痛苦的生育方式?
正當怪獸對於人類不合理之處感到疑惑時,身穿手術袍的醫生護士從手術室出來,宣佈母女平安,並讓男人跟自己進去看看新生嬰兒。
「來看看,這是你的妹妹哦!」女子臥在病床上,雙手抱著一個被毛巾包裹著、渾身粉嫩的小傢伙,這是怪獸第一次看見活著的嬰兒。牠小心翼翼的手伸到嬰兒身邊,嬰兒一把手就緊緊抓住怪獸的手指,天真無邪的笑了。
在那一刻,怪獸開始理解這是為甚麼人類會願意接受異種族——自己亦被眼前這天真無邪、軟綿綿、粉嫩又彈Q的小傢伙征服了,牠甚至覺得只要是為了這小傢伙,牠願意放下仇恨,嘗試跟人類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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