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莉莎白聖安曆1124年 魚穀月 冬季 臨近正午—
金色的光澤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發白,少女長著一頭耀眼的金髮,有如人偶精緻的五官此刻散發著一股憂鬱的氣質。
弗洛琪正漫步於白雪之森中。
儘管現在太陽當空,但陽光所照之處卻感受不到一絲熱量,若不是弗洛琪利用魔法來保暖,不然今天她的心情應該會更差。 這裡鮮有人間煙火的氣息,就連路段也未被開闢過,只有一條樵夫和野獸脚印形成的小路。 除了偶爾有枯樹上零碎銀葉被幽風撥動的聲音,森林裏完全接收不到任何音響。 這是一片寂靜之森,同時也是讓人提不起興致的無趣之地。
「弗洛琪姐姐,您還是收下吧。」
她的身後追上一比特少女,她從滿是補丁的褲袋裏拿出一個布袋,裡面是一些零散的銅幣。 弗洛琪轉身蹲下,這已經是她第四次拒絕女孩一家的好意了。
「這些錢還是留給奧蕾以後上學用才好,對了你還有薄荷糖嗎?姐姐想吃那個。」
被稱為奧蕾的少女無奈地撓了撓頭,聽罷只好從另一端的口袋裏拿出裝著薄荷糖的布袋,從裡面挑出一顆最大的給弗洛琪。
「可媽媽說過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不然我要挨她一頓說。」
「噗嗤……」弗洛琪忍不住嬉笑出聲,她輕輕地摸了摸奧蕾的頭認真地說道「我還會去看望她,錢的事情就麻煩奧蕾好好和媽媽說一聲,還有監督她按時吃藥。」
「好吧……謝謝姐姐,下次我再給你準備一些其他糖果!」
「別著凉了可愛的小傢伙,快回家。」
弗洛琪扶正奧蕾傾斜的帽子,將少女因奔跑而松垮的圍巾緊緊裹好後便向離去的奧蕾道別。 她將薄荷糖送入口中,下一秒就因過於凉爽辛辣而吐了出來。 看見自己衣服上沾著雪霜就像禮服裝飾布上的水晶,讓她感到溫馨。
這樣的場景不禁惹她再次發笑,奧蕾的道謝讓弗洛琪的心情稍微好了點。
「果然還是不能浪費別人的一番好意才是。」弗洛琪撿起吐在雪地上的薄荷糖,她吟唱咒語,水滴從她的指尖生出,圍繞著薄荷糖清洗一番後再次被她送入口中。 同樣的感覺再次襲來,這次她忍住打了個寒顫。
弗洛琪·桃蘿樂絲,她的全名,其中姓是她根據一個仰慕的作家的名字裏取出的位元組。 在久遠之前繈褓裏只有一個弗洛琪的標籤,所以大家都只稱呼她為弗洛琪,一個缺失姓氏的遺孤。
這是她來到雪楓城的第二年,前些年一直過著漂泊的生活。 弗洛琪以旅行醫師的名義暫居在雪楓城,如今她住在城內的一家酒館內。
雪楓城是格倫茲地區的一座小城,踏足此地時她才十八歲,當時城內正傳播一種奇怪的疫病,患者會頭暈嘔吐,全身酸痛,嚴重者會導致吐血乃至死亡,城內醫生們的藥草一點用也沒有,甚至醫護人員都紛紛感染。 初來乍到的弗洛琪發現格倫茲地區處於魔力
用治療魔法一天內就治好了城內的所有患者,旅行醫師的身份也是在那時被居民們知曉。
沒人知道她來自哪裡,就連她本人也從未提起自己的來歷。 每當有人問起她的過去,她也是含糊略過,不知什麼原因,她不太願意向別人訴說她的經歷。 雖然都市進來了一比特身份不明的人,但由於疫病事件的因素,弗洛琪一下子受到眾人的感恩與擁戴,在當時就連城主也登門道謝。 由於雪楓城只有她一人會魔法,並且有著高超的醫術,所以大家都很尊重她。 久而久之,大家都極其仰慕這個外來者,更何况是第一個來到雪楓城的魔法師。
雪楓城內流傳著關於她的一些稱號:『雪楓城的金月亮』、『綠瞳之魔女』,在被其本人得知後並沒有表現出反感。
靠著自己的名氣與能力,獨立强大的弗洛琪賺夠了錢在雪楓城的一家名為『重返斷崖』的酒館租下了房,租借契約長達兩年,城內大多數人生病就會來找弗洛琪醫治,她也是靠這個在酒館內做生意養活自己,酒館老闆也非常感謝她帶來人氣。 而這個月契约就要到期了,到時弗洛琪就會離開雪楓城。
不到一小時,弗洛琪回到了雪楓城,此刻她站在一家酒館的門前。 入口處上方掛有一個影像為一個人攀登著斷崖的木質招牌,邊緣鑲有特別的石頭,而在右側還掛有楓樹林圖案的棕色旗幟。
這就是她所居住的重返斷崖,一家同時經營著酒館與旅店的店家。
大門打開迎面走出一比特顧客。
「哎喲!弗洛琪小姐,您剛出門回來嗎?」他叫艾迪,由於身為醫師的緣故,弗洛琪把很多人的姓名、飲食習慣等等做下記錄,艾迪也是酒館的常客。
「是的,走訪了一下城外的病人。艾迪先生為了自己的身體請儘量少點攝入酒精。」
倆人稍微寒暄了一下家常,為了不打擾到弗洛琪的休息艾迪便匆匆離開了。 今天是弗洛琪的公休日,這其實不是她本人明確的規定,反倒是因為今天是週末居民們有意識地在這幾天不找弗洛琪看病或是找她利用魔法的才能幫忙。
她剛打開門,迎面襲來一陣濃厚的酒氣,同時混雜著一股香甜的烟味,這是因為酒館內的吧台、桌椅都是用西邊大森林的楓木做成,楓木本身會散發出微妙的煙氣,與酒館的酒味混成一團恰到好處。 重返斷崖的衛生可是出了名的乾淨,在老闆的潔癖因素下,在酒館內喝醉酒做出任何讓人工作加倍的事情都會構成重罪而被老闆拉入黑名單。
「弗洛琪醫師!」
「弗洛琪小姐,中午好。」
「大小姐貴安啊哈哈哈哈哈」
……
弗洛琪掃視了一會兒,今天酒館的生意仍然不錯,大概來了有三四十人,雖然酒館裏的聲音嘈雜,人口眾多,有各色各樣的人,但大家都相處的很融洽。 與酒館的眾人打好招呼後,弗洛琪連忙穿過吧台後的走廊往酒館上層走去。
「弗洛琪等一下。」
弗洛琪剛踏上一步階梯就被斯托坦利喊住,他是重返斷崖的經營者也就是老闆。 他在倉房洗完手後,從底下的酒櫃中拿出一杯調好的酒遞給弗洛琪。
「這是用朗姆酒和白蘭地調出來的,我沒放很多酒水,反倒是蛋黃多加了兩個,牛奶也放了不少,喝起來應該沒什麼酒味會比較甜。你先暖暖吧。」
面對斯托坦利的熱情,弗洛琪不好意思的接過橙色瓷杯謝過他。
「老闆這裡還有四單。」
「先把威廉和山姆的賬結了吧。對了,洛德利絲女士的身體怎麼樣了?」
接過店員遞來的單據,斯托坦利開始仔細審視,在倉房裏拿出對應的調酒資料,一邊詢問起弗洛琪。
「保持吃藥的話應該還能撐過兩年……之後我會把這段時間的藥都帶過去。」
「治療魔法也不管用嗎?」
弗洛琪小口地吮吸手中的酒,待一股暖流慢慢流過喉嚨後她才說道。
「魔法並不是萬能的,况且她的情况很奇怪,看起來並不太像……總之病灶發生在心臟,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斯托坦利轉而露出有點悲傷的神情,將最後一張單據上的資料取出給吧台櫃員後他像是釋懷似的歎出口氣。
「奧蕾她到時候就接到酒館裏住著先吧。我這邊可以照顧她。」
洛德利絲是奧蕾的母親,她們一家只有兩人,居住在城外一座小村莊裏,奧蕾的父親在她還未出生時就因戰爭犧牲,從小就與母親相生活了十一年。
在弗洛琪來到此地時,洛德利絲就已經患上了絕症,就連弗洛琪也只能對其作出相應的輔助治療而不能直接根治,就算是去找更高明的醫生,洛德利絲的身體也難以支撐她到醫生面前。
實際上弗洛琪已經嘗試用不同的調治方法或用更加珍貴的藥草,洛德利絲的情况或許是看起來變得好轉,可實際上病症仍然沒有消退的迹象。
隨著酒館裏的氣氛漸漸達到高潮,有些客人已經取出自己拿手的樂器想著在酒館演奏一曲,被打斷的旅行詩人看起來有些惱火,借著微醺的狀態他們的心情也變得靜謐,精心期待著今日的演奏曲目。
隨著最後一杯威士卡送向櫃檯,斯托坦利打開水龍頭清洗起酒杯。
「一個小時前有比特女士找你說是看病,口音貌似來自南方,應該不是雪楓城的居民。」
「知道了。」
將可口的奶酒一飲而盡,弗洛琪沉思了一會兒才回答道。
「謝謝你的招待斯托坦利先生,我先回房間了。」
她將喝完的杯子遞到洗手槽,轉身走上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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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托坦利輕輕扣啟門扉,與弗洛琪打過招呼後,他示意讓其下樓接待那位客人。 弗洛琪看向窗外的燦爛天氣,愜意地伸起懶腰抱怨道。 「唉……我這才休息不到十分鐘呢。」
弗洛琪簡單地從筆筒裏抽出兩支筆,簡單地整理好書桌後拿出櫃子裏的病患記錄本,他轉念一想又從裡面拿出一本《自由才是旅者的目的地》,這是一本關於旅行記錄的書籍,書中記載著作者行遍大陸的所見所思。
為了保證病者的身心健康,她一直對每個人的飲食起居乃至故鄉都格外謹慎。 走下旋梯之後,酒館裏的客人已經哼唱起雪楓城的民謠,氣氛已然達到燃點,弗洛琪也認為此刻並非是看病的絕佳時刻。 在斯托坦利的指引下,他將其帶到那位病人面前。 就在酒館的一處角落,那裡空落落的已經是斯托坦利盡最大所能避免被打擾的地方了。 當然,吵嚷是無法避免的。
眼前的女性將長髮用白髮絲帶紮束,頭上還斜戴著一頂用十字架與百合花裝潢的帽子,純黑色的披肩沒有任何裝潢與頭飾形成鮮明强烈的對比,一身華麗又簡單地緊身長裙讓弗洛琪感覺眼前的人來自其他地區的某個貴族。
她觀察眼前的人,認為事情絕不是看病這麼簡單。
『王庭的人?不太可能……王族的軍隊怎麼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格倫茲地區。』弗洛琪不安的想著,但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一樣,坐在女人的對面。
弗洛琪只能裝作照常看病的情况拿出記錄本,剛準備詢問,卻被眼前的女人打斷。
她雙手握住弗洛琪,展現出一副嫵媚的微笑。
「請放心,弗洛琪小姐,我並非王庭之人。我的名字是菈婭·薇妮蘭茨·克裏斯蒂安,來自霍爾比索。」
弗洛琪與她對視,對方翡翠般的瞳孔看起來深邃又神秘,片刻遲疑後,斯托坦利手裡拿著兩個灰褐色的瓷杯走來,杯中泡好著雪楓城特有的格倫蒂姆紅茶被他遞到桌上。
這時弗洛琪才回過神,待老闆走後,她才回想起對方找自己“看病”。
「南炎之國離這裡可需要跨越半個大陸,你有什麼企圖?」
格倫茲地區位於整個大陸的極北端,而歐米裏提斯地處南方大陸,別說步行,就算是用騎行、馬車等交通管道不吃不喝都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 弗洛琪察覺到對方的來意非同小可,既然不是故鄉的人,還會有誰來找自己?
就在她狐疑之際,菈婭像是為了回答弗洛琪的疑問以輕蔑的口吻說道。
「年輕有為教國大魔法師的學生,三年前的那場葬禮與歐米裏提斯的內部分裂有關吧?」菈婭將聲音壓到最低。
她絲毫沒有收斂溢出的狂氣,反而面不改色將紅茶一飲而盡。
「你是怎麼知道的……?」弗洛琪的心頭突然一震,那場事件理應只有在場的幾比特位高權重的人們知道真相,况且教會已經對外宣稱弗洛琪被當場處死,來自外國的人怎會知曉的如此清楚。
弗洛琪差點被驚地站起身,在快速地控制好情緒後還是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紅茶。 那場血色葬禮再次登上兩人的視野中,這是深深刻印在她腦海中的場景,她不曾一刻忘記過。
菈婭輕挑了下眉頭,見弗洛琪這樣的反應,她發現自己沒找錯人。
「覬覦聖遺物的人比你們想到的還要更多。被貫以叛國罪的遺孤,特地掩蓋死訊的教廷,不得不說你真的很特別,弗洛琪小姐。」
菈婭以低沉到嘶啞的口吻繼續訴說。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直到菈婭一字一句的陳述當年的真相,弗洛琪的內心已然掀起巨大波瀾。
深層的記憶被挖出,隱者臨死前夜將一封信與從古遺跡中帶出的神秘書籍一同交付給了弗洛琪。
『艾瑞羅恩大陸將會遭到覆滅。命運之人……還有前往一切開始的地方。』
片刻間,弗洛琪腦中浮現出巨大的信息量。 隱者的告誡重新敲擊著她的腦袋,促使她間接性感到胸悶。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幫助城外小村莊的一戶婦人家庭,她的病或許和黑魔法有關,你應該去看看。這就算一個交易,若一切事成,我希望你能去往東部大陸的北區港口,我大概會在那等你吧。」
弗洛琪有點頭暈目眩,但她還是冷靜地審視眼前的女人。
「我不敢相信你。」弗洛琪斂聲屏息的說。 「哪怕是歐米裏提斯內部的政治糾紛恐怕也不會這麼透明吧?菈婭·薇妮蘭茨·克利斯蒂安,我不知道你是來自霍爾比索的哪位大貴族,也不想清楚你到底在計畫什麼,你從哪來,就給我回哪去。」
「此話非也,小姐,你還是著步前往村子裏看看才來考慮我的提案如何?不然損失的東西我可不能為你擔保。哎喲~我只是想要你幫我而已,所以我才展示自己的誠意啊。」
弗洛琪從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老師的話語。 本身自己在北方大陸得不到任何一點有關古代預言中哪怕一點消息,眼下確實是她這幾年平淡生活中出現的一個巨大變故,可自己卻對眼前的女人沒有任何資訊,讓弗洛琪不敢做下一步打算。
弗洛琪沉思著。 本身在雪楓城的名聲擴大對她的安全而言並不太好,她自己也有在這個月的租賃合約不繼續續約的想法,正巧沒有下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出現的如此巧合。
「教國開始分裂,鬥爭。他們無暇關心一比特孤兒出身的人。」
弗洛琪瞥了一眼斯托坦利,又將視線重新回落到菈婭身上。
「你到底想要幹嘛?」
菈婭站起身以優雅高傲的姿態,走到弗洛琪的身旁。 她傾下身子將臉龐凑到弗洛琪的耳邊,輕聲說道。
「預言已然顯現。」
弗洛琪不可思議地睜大瞳孔凝視著眼前女人深邃神秘的幽綠眼睛。 菈婭轉身將自己那邊的杯具拿起走向櫃檯遞給前臺的員工,大步推門而出。
見菈婭消失在視野之後,弗洛琪回過神來與菈婭同樣將杯子放好後,她快步走向後臺找到斯托坦利。
斯托坦利第一次見到弗洛琪如何慌張,自己也是被其嚇了一跳。 見狀他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將手擦乾淨後一臉認真地看著弗洛琪。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需要出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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