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蘇 - 第四話世上的另一個我

「在我們的入職要求中已清晰註明，必須有正式魔王資格。」

「先生，我恐怕你不適合我們。」

「你的學歷已標明你的能力比其他求職者低了。」

「甚麼是亞蘇？」

「下一位！」

以上這些話語，我在這兩星期聽過許多遍了，寄往多家城堡、暗黑結社的求職信，要麼被狠狠拒絕，要麼杳無音訊。我實在有點累。

佛南亞蘇綜合法術系，有三位同學升讀大地法術系魔王生、兩位升讀海洋法術系，與我早前預期的幾乎一樣，唯一超出我預想的就是，我不是那五位同學之一。

我漫無目的地，低著頭在公園散步，看著自己的影子，心裡踏實了一點，影子是寂寞時的好伴侶，為何我從前都沒有察覺它的存在呢？

有關升讀佛南城堡魔王生的申請，我一直處於等消息的狀態，其實即是沒有機會了，祖蓮．蔡絲已被取錄，如她所願，入讀大地法術系，多讀兩年書。我和祖蓮在那次模擬公主綁架作戰以後，幾乎沒談過話，有關她的消息，都是從其他同學口中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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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戴爾．奇洛去向時，他仍是一貫的以蕉頭果汁液在整理著頭髮，「其實我沒奢想過能當上魔王哦，只想取得亞蘇學歷以方便找好一點的工作而已。」

的確，肯做的話，以亞蘇學歷仍可找到不少工作，如馴龍師、屠夫、割草員等等，當然不及魔王的威風霸氣，但總足以養活自己。只是我不甘心，這些工作即便沒有亞蘇資格的人也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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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奧．加納尚未完成三年魔王生課程，我偶遇他時，他正準備到一個偏遠小村莊當實習魔王，「我還未考慮清楚畢業後是否真的想當魔王，但現在滿街都是有魔王資格的人了，我得要提高自己的競爭力，我準備下年報讀可崗城堡的大魔王課程。」

媽的，魔王生都難找到工作了，亞蘇該怎麼辦？

幸好尼奧沒再自稱未來師兄，否則我真會海扁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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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報讀亞蘇那夜，我對父母信誓旦旦的承諾開始，他們真的信任我的決心，給予我很大的支持。不過，在這兩年間，他們遇到不少難題：鄰舍的友人、親戚們常多口問我近況，在讀甚麼，父親娘親總支吾以對，不知從何解釋。

親友：「是在讀佛南城堡的魔王生嗎？」

父母：「嗯，差不多啦。」

親友：「哇，厲害，一門兩位魔王。」

這時父母總不知如何應對，靦腆笑笑然後急步離開。

我愧對他們，總許下空承諾，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期望落空。我守不緊我的諾言，沒有好好用功讀書。我迷戀祖蓮，為她神魂顛倒，茶飯不思，許多科目成績都受影響。而祖蓮則疏遠我，另一邊廂卻常與不同男生同行，言談甚歡。我真傻，真的超錯。

升不上魔王生，這兩年好像白費了一樣。雖然學費由我那在當魔王的大哥支付，但付出了的時間永遠收不回。

「哇！」的一聲孩童尖叫，一群氣球因為小手稍稍鬆開衝上半空，我抬頭仰望這華麗又殘酷的一幕。

這一次，我應該用甚麼辦法去彌補我的過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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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迷失了嗎？」一把溫柔的聲音問。

一切都似曾相識，那聲音續道：「我可以為你指引一條明路。」

侯因．班頓，佛南亞蘇課程主任，他是同學間流傳的一個神秘校園傳說。據聞幾乎所有亞蘇同學談起放榜當日的經歷，都有侯因的出現，他的厲害之處在於他總能在適當的時間現身。我想，他要麼懂得分身，要麼就能瞬間移動，嗯，總之神秘。

眼前這中年禿頭男子，雙手躬在身前，很是誠懇有禮的樣子。

「域文同學。」

「侯因老師。」

我連忙朝他點頭，行師生之禮。

「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我們總會遭遇挫折，總會失落、迷惘，暗失方寸。但不要緊，你要銘記，一切都只是過程而已。」

「只是過程？」

一陣風吹過，天氣依然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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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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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我在一片稻田中前行，被稻香所包圍，前方有許多如人一般高的稻穗遮擋著視線，我一一將其撥開，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只是不想停下來。

我是一個失敗的、墮落的人，別人的關心於我而言是挖苦，所以我不想回家，我不想面對那些真正在乎我的人，我沒有面目。

黃昏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湖，四周的稻穗因日光照射變成耀眼的金黃色，我解開泊在湖畔一葉小舟的繩索，漫無目的地往湖中心划去。

和風、蟬響、鳥語、蛙鳴，沒規律但很動聽。瞥見前方停著另一葉小舟，我突然感到有點累，於是划至其旁邊停下。

小舟上，一個年紀與我相若的男人在呆坐，那是一雙空洞迷糊的眼睛，或許，就如我的眼睛一樣。

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有某一個與我十分相似的人，正在經歷同樣的煩惱，都想要逃避然後走到了同一個地方。

世上的另一個我嗎？這樣想著的我忽然心安起來。

「你在期待著我會問：『你迷路了嗎？』吧？」他先開口。

「你這句說話才是我準備要說的台詞。」

我們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我肯定，「世上的另一個我」這想法，剛才也在他腦中閃過。

「泰歷．瑪迪」

「域文．卓西明」

我們都沒打算進行握手這種公式化的見面儀式，內心的激動就放在心裡。

泰歷：「接下來我們會開始自我介紹，我會低著頭咬著唇說我在艾馬倫那城堡念書。」

我：「我也會低著頭咬著唇說我在佛南城堡念書。」

泰歷：「其實這些都是狗屁，我是害怕你會對我投以奇怪的目光，所以不敢承認自己的真正身份。雖然我在艾馬倫那城堡念書，但我不是真正的勇者生，我只是一個亞牛。」

這一刻，不同文化不同詞彙失去了其一直引以為傲的光環，我更清楚的看見眼前這人。

我：「雖然我在佛南城堡念書，但我不是真正的魔王生，我只是一個亞蘇。」

「好一個亞蘇！」

「好一個亞牛！」

我們又再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黃昏的太陽、金色的稻穗、靜止的湖水，世界被我們的笑聲包圍。

大概勇者與魔王，是天生的敵人、是宿敵吧？魔王們受了社會的培訓、教育，學了所需的心態和能力，然後去統治去燒毀去搶劫去殺戮；勇者們受了社會的培訓、教育，學了所需的心態和能力，然後去反抗去拯救去保衛去起義。然後各自成為彼此的敵人。

我們是否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社會的說話，我們都不得不聽從，因為我們都害怕孤獨，因為我們都不想成為異類，不敢獨自與洪流對抗，怕被沖走、怕被淹沒。

所以我們用另一種方式埋葬自己，我們妥協，我們走進潮流裡，被稀釋被同化，然後再也尋不回自我。

泰歷也正在這樣想嗎？

泰歷：「到底成功是甚麼呢？艾馬倫那亞牛那邊的課程主任愛瑪．雅穎，是那種唇上有顆大痣，戴著厚厚眼鏡的沒趣女人，她總把成功不只一條路啊，挫折只是通往成功路上的過程等等這些話掛在嘴邊。」

我：「我那邊的是個叫侯因．班頓的中年禿頭男人，他向我推銷了一個比亞蘇更接近魔王的課程，叫作亞茂。他說，只要不放棄，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泰歷：「應該答應報讀嗎？」

我：「不知道，我就是為此而迷惘。」

泰歷：「你知道我的處境是跟你一樣的，對吧？世上的另一個我。」

我覺得痛快，想要縱聲大笑起來，但泰歷只含蓄地臉上掛著微笑。

泰歷：「你擁有人生目標、夢想嗎？或是說，你有沒有甚麼專長、興趣？」

我：「我喜歡寫作，我享受那種純粹的快樂，當我在動筆時，我感受到，我是活著的。你也同樣嗎？」

泰歷：「不，我還沒有找到值得我為之貢獻全部心血，畢生奮鬥的目標。世界太大太複雜了，我有點目眩。」

我：「慢慢找吧。關於寫作，其實我也已耽擱了好久，我還不真的充滿自信。」

泰歷：「嗯。」

世上的另一個我原來也存在著差異，我們突然有點沒勁起來，但我們仍為彼此的相逢而慶幸、而感恩。

然後，我們都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而沒有說再見，你甚麼時候會跟自己說再見的？

我沿原路折返，我循著被推倒的稻穗的痕跡，走回原點，世界不是迷宮，也沒有白走的路。

回家的路上，前方等待著我的，是一屋柔和溫暖的燈火，還有我那搖著尾巴的愛犬烈火號。

地獄犬的體積龐大，是我的兩倍左右，而且生性兇殘、暴烈，不少人也對牠們敬而遠之。其實熟絡了以後，你會發現，牠們是很可愛的。

喂！不要舔我吧，嘿嘿，烈火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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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T5NL5O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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