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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星之所在》─空之軌跡FC片尾曲
蓊鬱的樹林裡黑影一閃而逝,掠過的狂風掀起滿天落葉飛舞,樹木折腰,花草零落。
杳無人跡的山林裡正上演著一場生存的追逐賽,不是成功逃掉就是喪命於此。
驚慌失措的黑影像隻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不時回頭確認後方的死神是否追了上來,一直沒看到有人追上來的跡象,才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黑影一回頭,前方一旁的樹叢裡突然閃出一抹水藍的身影。
「嘰嘰、嘰嘰嘰──!」
「諾諾辜辜,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從此迷心,以東為西,以南為北,人追我者,終不可得,明星北斗,腳閉千里,六甲反張,不避禍央!」
清澈溫潤的嗓音輕聲念出咒語,白皙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畫陣結印,水藍色的光芒在剎那間大作,一陣粗嘎的慘叫聲隨之響起,然後一切便又歸於沉寂。
黑影癱倒在地上,隨著生命力的失去形體漸漸縮小。
黑子拍拍身上沾到的泥土,走上前去檢視方才被他殺死的妖怪。
這隻妖怪很狡猾,又善於佈結界,讓黑子足足在這座深山裡打轉了三天都還找不到出口,不過最後終於還是讓他想到辦法硬是從結界裡突破出來。
從口袋裡拿出經過特殊處理的瓶子,黑子將妖怪的屍體裝了進去,等下山後跟協會彙報時順便交回以作為委託完成的證明。
自從赤司消失後已經過了十年,當年那個弱小的少年已經成長為神情淡然的青年,並以除魔師的身分行走在各地,靠著協會介紹的委託賺取佣金生活。
一直到成為除魔師並開始接受協會的委託獨自生活後,黑子才真正發現從前赤司將他保護得多麼好。
赤司教導他所有該如何在那個世界生存下去的法術和知識,可是一方面卻又將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從不讓他知道那個世界在詭麗絢爛的表面之下隱藏的黑暗與混亂。
他為了活下去而拼了命地努力,妖怪中不乏有好心腸的,但更有許多都是用心險惡。然而有時候想要傷害他的不一定是妖怪,人類的詭詐心計更是比噬人血肉的妖怪狠毒上不知多少倍。
魑魅魍魎橫行的社會裡,他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除魔師,沒有師承也沒有流派,可是赤司消失前留給他的護身符一次又一次地保護著他從這些陰謀傷害中活了下來。
那是赤司最後留給他的禮物,即使那人早已不在了,可是卻依然還在守護著黑子。
『哲也,你要足夠強大。』
那是赤司給予他最後的叮嚀與話語,這十年以來黑子沒有一刻忘記。
他總是獨來獨往,有時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過夜時,他總是會望著星空出神。
他想著那一夜在月光下飛舞的夜櫻,想著那股醉人的酒香,想著赤司端著酒杯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然後久久無法忘懷。
多麼的像一場夢,如果不是額上那道護身符,黑子說不定會認為赤司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人物。
那個總是一身雪白狩衣,赤髮鮮亮的俊美青年,給了他有記憶以來唯一的一份溫暖。
下了山之後,黑子打了個電話給除魔師協會回報委託經過跟結果。
『嗨,委託結果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之後我會拜託我的式神把東西送回協會的。」一邊講著電話,黑子一邊瞄了一眼一旁站在樹下的兩名式神。
『誒──黑子醬不順便回來協會嗎?』對方顯然很吃驚的樣子。
「嗯,還有什麼委託可以接的嗎?」
輕描淡寫地默認了對方說的話,黑子話頭一轉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黑子醬真是冷淡啊……葛格的心都碎成一片片了。』對方在電話裡假哭了一陣,不過當發現電話這頭的水藍青年完全無動於衷的時候,只好訕訕地停了下來。
『目前沒委託了啦,最近進來的委託都分派出去給其他人了。』說到這裡,對方忽然停了下來,像是轉過頭去跟其他人說了什麼的樣子,然後才又轉了回來,『噢對了,剛剛Boss說讓黑子醬你去休假噢。』
「休假?」黑子愣住了。
『嗯哼~現在也沒有工作好介紹給你,反正黑子醬前陣子也太拼命了,Boss說讓你好好休息一陣子。報酬已經匯進你的戶頭了,好好享受休假生活吧,有工作進來時會再聯絡你的,就這樣,掰囉~』
愣愣看著手中已經被擅自掛斷的電話,黑子難得發起了呆。
突如其來的休假啊……
最後,還是黑子決定回去村子看看,回到那座他已經離開了好多年,同時也是他和赤司相遇的山村。
在赤司消失後,他就又被另一戶人家收養了,自此再也沒回到這裡來。
村子已經沒落得差不多了,大多數人都搬到更繁榮的城市裡,只剩下一兩戶還依然頑強地住了下去,只是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家,等到哪天這些老人一死去,這座村子也就會徹底地荒廢掉了吧。
村子裡已經沒有人認識他了,當年他也不過在這裡住了半年左右,認識他的都已經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年紀大到連認人都有問題的老人們。
叔叔阿姨早在他又被另一戶人家收養後就搬到更繁榮的市鎮上了,房子沒有賣掉,只是也早已腐朽不堪的無法居住了。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黑子慢慢爬上了神社所在的位置,幾年沒回來,原本就茂密得令人不安的樹林更是越發地狂妄,參天的古木完全遮蔽了視線,一走進樹林就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亙古的沉默盤踞在四周,無數雙眼睛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黑子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似的,他慢慢地沿著當年被妖怪追著逃跑的路線一步一步走上了神社,冷靜沉著的姿態簡直就像赤司的翻版。
最後,他站在已然倒塌的鳥居前面,抬起眼凝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又回來了。
黑子走了進去,多年沒有使用過的神社雖然蒙著一層灰塵卻沒有破敗的感覺,是因為赤司的力量還在守護著這裡嗎?不,不可能的,因為赤司最後的力量都給他了,為了能保他一世平安。
明明都知道的,可是卻一直潛意識地還存著一份微薄的希冀,也許那個人並沒有完全消逝,也許那個人只不過是力量耗盡了而陷入很沉很沉的睡眠中,也許……
黑子在神社前的台階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撫摸著一旁的地板。
他還記得當年他都在這裡跟赤司下棋,赤髮的青年含笑於黑白二色的棋盤旁執扇落子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他心上,這麼多年來從未遺忘過。
杏色的紙剪成一隻隻蝴蝶,在遙遠的過去飛舞著,鵝黃水藍杏色粉桃秋香色的紙紛紛落落散了一地,那些五彩繽紛的回憶是他這麼多年以來遙不可及的夢,即使拼了命伸長手想要觸摸也做不到的幻夢。
『並不是因為大膽,而是因為赤司君吸引著我。』
『哎呀哎呀,這算是告白嗎?』
『赤司君覺得是就是吧。』
黑子閉上眼,在被參天古木環繞的神社裡,他做了個夢。
他夢見了赤司,赤金異色的眼眸,火焰般鮮亮灼麗的頭髮,雪白的狩衣鮮亮如昔。
『赤司君?是赤司君嗎?』
他伸手往前走,想要碰觸那個人,可是赤司卻什麼也不說,展開的摺扇掩住了青年微笑彎起的殷紅唇角,那樣的微笑彷彿是種沉默的暗語。
是思念體嗎?還是只不過是自己過於想念那人而做的幻夢?
黑子停了下來,咬了咬唇,水藍的眸裡閃過一絲倔強。抬起頭,忽然發狠似地往前狂奔,一口氣撲進了那人的懷中。
意外的他並沒有撲空,赤司的懷抱很溫暖,一如多年前在他還只是個弱小的少年之時所感受到的溫度,紫陽花的香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在他鼻間,熟悉到讓他忍不住想哭。
他已經很多年都不哭了,可是在赤司面前,他永遠都是當年那個害怕寂寞的小少年。
黑子在赤司懷裡抬起頭來,什麼也不說地只是望著那人的面龐。水藍的眸看起來還是那麼平靜,只是抓著對方衣袖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像是害怕眼前的這個人又會在下一秒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赤司還是微笑,正當黑子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赤司突然低下頭,微涼的吻落在唇上,讓黑子睜大了眼。
那一吻很短暫,還沒等黑子回過神來,手裡卻一鬆。黑子一驚,馬上就想要追上去,可是無論他怎麼追,卻再也無法靠近一步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赤髮的青年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赤司君──!』
黑子猛然睜開了眼,映入眼中的是神社的屋頂,昏暗的光線從窗口透進,縈繞在鼻間的還是那股熟悉的清幽芬芳,只是空寂的氛圍卻依然揮散不去,像是連神社都在哀悼失去主人的悲痛。
黑子很慢地眨眼,他緊緊閉上眼,然後伸手蓋住了雙眼。
什麼濕濕的液體從手掌的邊緣溢出,沿著臉測滑落。
不要再自我欺騙了。
他生命裡曾經綻放過的燦爛,早已在他十五歲那年凋謝了……
芳華盡落的季節裡,唯一盛開的是寂寞。
Fin.
黑子深呼吸,從地板上坐了起來,可是當他想要轉身離去之時,一道清越的嗓音卻搶先了一步自背後響起。
「你是什麼人?」
在嗓音響起的同一時間,黑子忍不住睜大了眼,他猛地回過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少年。
少年的姿態很沉穩,赤紅的髮鮮亮如燃燒的火焰,俊秀的面龐透露著戒備,緊緊盯著黑子的一舉一動。
黑子幾乎以為這是自己在作夢,他怔怔地盯著那少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少年忽然擰起眉,走到黑子面前,伸出手輕輕擦去黑子臉上的淚水。
看著少年的舉動,黑子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自己居然流淚了。
啊啊,真是太失態了呢……
水藍色的青年忽然勾起了微笑,並伸手擦去眼角未乾的淚水,他向那少年伸出手,溫潤如水的嗓音在灑滿金色陽光的神社裡響起。
「你好,我是黑子哲也。」
少年猶豫了下,然後握住黑子的手。
「赤司征十郎,好久不見……咦?」少年愣了下,顯然並不知道為何自己會突然對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說出這句話。
然而黑子只是靜靜凝視著那少年,用著已經很久未曾有過的溫柔目光。
「是的,好久不見……」
「赤司君。」
芳華盡落的季節裡,他們再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