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持續到下午才停,雖然郭易覺得那頭熊回來報仇的機率很低,不過天空放晴之後,他還是和莊衛德、李家祥與劉偉立帶著武器與工具前往河流下游尋找。
事情和郭易預測的不太一樣,棕熊沒有被沖到太遠的地方,他們走了一個鐘頭以後,就看到牠的屍體漂浮在幾塊矗立在河中的巨石前面,郭易朝牠射了幾箭,確定牠真的死了才把牠弄上岸。
普遍來說,河流越往下水勢會越平緩,但在大豪雨時另當別論,他們費盡全力把死熊拖上岸以後,很快便找到棕熊頭頂被撞裂的傷口,這是郭易穿越過來後遇到的第一隻猛獸,但此刻郭易覺得牠真倒楣。
「這傢伙的肉夠抵我們三天能打到的獵物了。」李家祥說,「還好我們沒把牠燒死。」
沒人想把這麼大的傢伙拖回山洞,所以他們就在原地處理內臟和毛皮、把肉切好打包以後才回到山洞,他們回去時已經是傍晚,呂亞凡跟女生們也把平時做飯的營地打掃乾淨,他們圍在營火旁,舉辦第一屆烤熊派對。
「我如果還在臺灣,殺熊要賠的罰款可能比我一年的薪水還多。」第一批熊肉烤好以後,郭易插起一塊熊腿狠狠咬了一口,厚實又多汁。「明天就要開始開墾了,所有人都多吃一點。」
「所以先不探索洞窟了喔?」李家祥邊吃邊說。
「今天的雨這麼大,土會比較好挖,趁早弄最好。」郭易灌了一口他們自己釀的葡萄酒。「晴萱、貞琪,等一等我們要討論一下之後的班表,妳們今天晚一點再回去。」
「好啊。」陶晴萱笑咪咪地說,「不過在那之前,亞凡有話要跟大家說喔。」
呂亞凡點點頭。「下午打掃的時候,我有先跟晴萱講了。」他說,「各位,我改變主意了,之後我也要留在這裡。」
男生們面面相覷,郭易吹了聲口哨。「你確定嗎?之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猛獸。」
「昨天遇到那隻熊的時候,我的確很怕。」呂亞凡說,「但我現在有一種感覺,之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一定都可以解決。我來這邊也兩個月了,我們這裡的進步有多大,我一直都看在眼裡,之後一定也會越來越好的。」他笑了笑,「而且……考慮到臺灣的交通,說不定在這裡還能活比較久呢。」
莊衛德以外的人都笑了,郭易也拍了拍呂亞凡的背。一直以來郭易的原則就是,任何成員想要離開這個團體他都尊重,不過呂亞凡願意改變主意留下來,他還是很高興。「看來我昨天草擬的班表真的要重排了,畢竟那是六個人的。」
「郭易。」莊衛德說,「你們照六個人排就好了,因為我要走了。」
眾人臉上的笑容同時消失。
「你要走?」郭易張大嘴巴。「你想回去原本的世界?」
「不是,我會留在這個世界,但我想找其他地方一個人住。」莊衛德聳聳肩。「別誤會,我不是討厭你們,只是我原本就想一個人過與世隔絕的生活。」
「可是之前……」
「你那時候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會留下來幫你們,我不想欠你們人情。」莊衛德說,「而且在這裡可以學到更多獨自生活需要的技術,我現在有自信可以照顧自己了。之前在下游探索的時候,我有找到適合一個人住的地方,下午下去我也有確認過,那邊沒有被暴雨損毀。
「以後如果你們有困難,可以去那裡找我幫忙,但我想要以後自己在那裡住。」
郭易沉默不語。和剛認識時相比,莊衛德各方面的能力都進步很多,郭易也有信心他現在能獨當一面了。「……好吧,那就跟上次一樣,你明天白天再離開吧,不過這次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地方。」
「……好。」莊衛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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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衛德要脫離的消息讓大家太驚訝,加上一整天的折騰讓所有人都累了,所以郭易沒有繼續討論耕種的工作計畫,當晚大家很早就睡了。
清晨郭易醒來時,莊衛德已經整理好背包在等他,兩人匆匆吃過早餐,便向下游前進。
「其實昨天晚上,我本來就想要你陪我走一趟。」他們經過某座小樹林時,莊衛德開口說道:「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什麼事?」郭易問,莊衛德從來沒有主動問他問題。
「有時候所有人一起吃飯,會聊到當初許願的原因,我們每個人都不一樣。」莊衛德說,「我想過一個人的生活,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初衷,所以我才會說要離開;而且我記得你是不想再工作了,我也常聽你跟他們抱怨你以前的工作和上司。」
郭易點點頭。每次新成員融入團隊後,他們都會聊到原本的世界讓他們忍無可忍的事情。
「但是你現在不也是在工作嗎?」莊衛德說。
郭易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他。
莊衛德也停步。「我不知道你剛來的一個月是怎麼過的,但你說過你那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過得隨心所欲,還說那是你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是現在呢?所有人都把你當成領袖,我們負責的職務也都是你主導的,從昨天開始,你就一直在想以後耕種的排班表,你沒想過你以後過的日子,其實和你以前當上班族時差不多嗎?」
「那是為了防止其他猛獸出現,所以要有自己的糧食來源。」郭易解釋,「以後人可能會越來越多,只靠打獵一定撐不下去。」
「我知道這是事實,但再這樣下去,你們的生活會需要做越來越多不同的事。」莊衛德說,「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們其實在建造一個社會。如果穿越過來的人累積幾十個、幾百個,不管到時你還是不是領袖,你們都一定會發展出更複雜的體系,說不定到時你們就會有自己的貨幣或公司了。
「我昨天就說過,我不討厭你們,郭易。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想幫大家,你做的事情沒有錯,可是我總覺得,你只是從在原本的世界上班,變成在這裡上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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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莊衛德回到他選定的居住地以後,郭易獨自走回山洞。
他已經忘了自己對莊衛德回應了什麼,也忘了和莊衛德道別時說了什麼,他低頭默默走著,腦袋裡只有莊衛德對他講的話。
「有一點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那就是我們普通人,還是必須為了活下去拚盡全力。而且很不幸地,我也是普通人。」不知怎地,郭易突然想起他當初對神明說的話,他也想起一個人的生活結束後,他和同伴們努力建造半穴居屋、一起在森林裡打獵、一起做的各種事情。
那些也是他為了活下去,拚盡全力做的事。
他坐到一顆南瓜大小的石頭上,打開自己的背包。裡面除了水壺和工具,還有他的存摺,以及一直到昨天為止排的班表。
過去每當他懷疑穿越過來是否正確,他都會翻翻存摺,用上面微薄的薪資與吃人不吐骨頭的開銷打醒自己,此時他再翻一遍,這些冰冷的數字再次勾起他對社畜人生的回憶。辭職已經四個月了,此時郭易仍然很確定,自己死也不想回去上班。
但是,留在這裡的話……他又翻開自己的班表,直到昨晚為止,他都心心念念著要趕快討論好和大家的分工,但如今重看這些表格,郭易心中湧現起一股看到存摺的厭惡感。
他心中有一個細小的聲音,要他和莊衛德一樣離群索居,這樣就能回到當初悠閒自得、每天只要準備自己食物的日子了,但這個聲音很快就被掐滅。和他一起生活的大家都是好人,即便他們有能力照顧自己了,郭易也不想脫離他們;但這樣的生活繼續過下去……
「你只是從在原本的世界上班,變成在這裡上班而已。」莊衛德的話再度出現。
當他帶著滿腹茫然回到山洞時,看到正在四處張望的陶晴萱,她一看到郭易立刻朝他跑來。「你送衛德走了嗎?」
郭易默默點頭。
「剛剛又有一個人穿越過來了。」陶晴萱笑著對他說,「亞凡跟家祥在帶他熟悉環境,那個人很佩服我們的東西喔,去跟他打聲招呼吧。」
郭易望向營地,此時正有一個生面孔在李家祥的帶領下四處走動。郭易的喉間發出一個聲音,但他分不清楚是應和還是嘆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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