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一邊咬著三文治，思緒還在一幕接一幕匪夷所思的畫面之間打轉。從前幾天開始，幾乎每天也有驚人發現，也實在太緊湊了吧。昨天，她在那窘迫的情況下也算是極為克制地把路康暫時打法掉了。
「為什麼你還沒認識我便相信我呢？」
「我看人一向很準，你會很快明白我，而且會幫我的。」
「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確在另找工作，可是這並不代表我不尊重柏克，或者就會在他背後做些什麼小動作。如果你有充份的理由說服我讓你參與路演是對公司有利的，我自然會支持你……」
「我去了當然有好處！你以為柏克那副高傲的樸克臉就那麼容易找到投資客嗎？」路康一下變得激動，然後又意悉到自己過火了，尷尬地調低了聲浪，表情趣怪。
子喬忍不住笑起來，他說的又多少有點道理。「......至於你是否在找你的哥哥...... 我只能說，認識你才一天，跟你的交情還沒有比柏克深，反正你要找誰你就看著辦吧！我就跟你一樣，剛剛的事什麼都沒聽到就是了。」
然後，整個晚上子喬很努力地回憶當初柏克是如何交代大兒子下落的。似乎只有提到他書沒有念成就離家出走了，卻好像沒有說他目前還在失跡？難不成是他把自己的孩子關起來了？那夜的離奇消失，說不定是什麼時光隧道，讓他把兒子關在另一個空間？
「不會吧！你還在吃午飯？」天馬行空之間，詩琳把她帶回現實。她就知道在這小café會找到子喬，因為她一個星期總有兩三天在這裏打書釘。
看一看錶，時候真的不早了。「柏克在找我嗎？」
「沒有。柏克是閉關了，只是卓雯安排了全世界腦震盪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所謂的腦震盪大會就是"Brainstorming meeting"，高貝爾內的同事習慣把項目需要討論的細節集中開一個大會，尤其是針對需要創作的範疇。
到達會議室門前便已經聞到一片食物的香氣。一推門發現滿滿的一桌街頭小食：煎釀三寶、炒麵...... 琳琅滿目，簡直垂涎三尺！子喬最鍾情這些毫無健康可言的油膩小吃，眼下真的是後悔死了，早知道剛剛就不想那糊塗帳還吃什麼三文治呢！
「子喬，你來得太晚了，今天路康請客，都快吃完了！」卓雯邊吃邊講：「我們最好要在老闆出現前把這些都吃掉，不然他又要投訴了！」
今天的議題也不少，但事實證明高貝爾的團隊並非只是吃喝玩樂之流，接著的個多小時大家敲定了很多重要細節。
新計劃將同時推出網站和智能手機程式，分別有醫生、病人和藥商登入的部份。花了最長時間討論的是版面的怖局，設計團隊會提供幾套不同感覺的圖組讓柏克挑選。迪奇的製作部門已經完成了第二期測試，就是病人與醫生互動以及更新病歷和圖表處理；估計第三季可以正式加入與藥廠訂藥的功能。這項目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藥商和部份醫院，本來韋信的銷售部是負責聯絡的，但起步的對象目前主要集中在歐洲，路康能操英法語，所以會協助跟進簽定合同和溝通運作模式等細節。詩琳已經取得三間醫學報章的同意轉載通訊；而子喬將把最新項目情況可披露的部份加入將提供給川崎的資料中。
最大的難題，原來是網站的名稱！討論到此大家悶場了接近半分鐘......
迪奇首先打破沉默：「拜託千萬不要給我什麼健康網HealthNet之類的，受不了！」
詩琳也想不下去，邊笑邊收拾剛剛留在桌上的食物盒子。
卓雯問道：「Laurent，法文的健康是什麼？」
詩琳掉垃圾去了。
「是Santé … 不過，最好不要太有意思...... 柏克喜歡那種沒人知道背後意義的名字。」
眾人又面面相覷，詩琳打開了門吹吹風。
「你們聽過mind map嗎？我們來試試來吧！就是一張合成的心志圖，從重點開始，一直往外把聯想加上去。沒有特定目標，聯想到什麼都可以……」路康首先在白板上畫了三個圓圈：「醫生」、「病人」、「藥商」。然後，他自己在醫生旁邊加上了：「醫院」、「研究」、「疾病」；又在「研究」的圓圈往外延伸了「科技」、「抱負」。
這個引發團體思維的方法很快就讓所有人都投入了各自的小宇宙。佩怡首先站起來，把「病人」延伸到「痛苦」、「健康」。迪奇再把「痛苦」延伸到「死亡」；「健康」延伸到「追求」、「享受」。詩琳轉過身，也開始加入了。她在醫生旁加了「魔鬼」、「天使」，眾人大笑。
「什麼魔鬼天使？」卓雯笑著問。
「這是抽象的學問，不是說寫什麼都可以嗎？」詩琳得意地說。
子喬很欣賞這樣的一種氣氛。在從前的顧問公司在金融業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千篇一律的計算與執行，沒什麼創作可言。企業就不一樣，每次有新產品就是一件集體創作的結晶品，而今天高貝爾的合作模式和默契簡直是無懈可擊。隨著眾人有說有笑，一瞬間白板被一個個圓圈圈填滿了，就好像把同事間的無限思潮活生生地拼合了一幅藝術傑作一樣。
「進展得不錯呀！」柏克的高個子不知道何時開始已靠在門口。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白板，緩緩地邊說邊上前按了掣把內容打印了在一張A4紙上。「名字最好源自mindmap的第三層以外，這樣意義才不會太狹窄或太普遍......不過，我們沒必要馬上想出來。這些東西需要靈感，今天時間不早了，大家先散了吧！」
還好桌面已經清理好了，完全沒有食物的痕跡。子喬不禁看看詩琳，很是佩服她的先知先覺。
眼下快四點了，隨著眾人離開，柏克對卓雯微笑眨了一下眼，動作快得子喬懷疑除了她應該沒人看到。
然後，柏克讓子喬留下來，給他交代一次項目進程。公司的設計及製作團隊已經合作了好一段時間，柏克對他們的水準很有信心，已敲定的部份也沒有異議。然而，提到路康會接洽藥商的時候，他卻即時白了一下眼：「那麼快？那五月份我們路演的時候，他就有籍口去法國，順便跟著來了！」
原來如此。討論的時候那麼順理成章，原來他可能是別有用心的。
「可是，柏克……」子喬沈思了半刻，忽然接著說:「用人莫疑。既然他回來了，我覺得，你也不可能就對他投閒置散。」
柏克的眼球向上移，有點意外她會說這樣的話。但他顯然今天的心情不錯，似乎什麼都能聽進去。
「也沒錯…… 跟著就跟著吧！若由他來見投資客也許氣氛會更好一點。」柏克回應著:「對了，子喬，我下星期二開始會去巴黎休假兩個半禮拜。週一你可以留晚一點嗎？離開前我們再開一次會，把事情交代好了我才走。」
子喬自然沒有問題。接著的時間她趕快完成了手頭上一大堆的工作。不到七點的時候，柏克總會給她發電郵提醒她要下班了，不要留得太晚。
柏克的哲學是，加班制度往往令員工拖慢工作進度。越是有規率的作息，員工越傾向在白天不浪費時間，保持效率。所以高貝爾辦公室基本上在每天八點後已烏燈黑火，除了一些喜歡留下來玩公司自家遊戲的宅男一族。
工作上，高貝爾的確是一個令人很容易投入的好地方。項目都很有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洽。不過，情感歸情感，每次想起柏克，子喬還是又敬又畏。何況她又如何抵抗投資銀行的誘惑呢？當天蔡小姐已替她約了下個星期作首輪面試。
晚上本來有法文課，可是經過了累人的一天，子喬有點想逃課。離開辦公室時，正猶豫該往哪個方向走，詩琳發來短訊一則：「Laurent’s welcome party tonight. You're joining us?」
他們一定是今天下午聊得高興，現在覺得玩不夠吧！子喬正在盤算要不要去，面前一部黑色紅皮座的Maserati在嚮號，開車的正是路康。
他開了車窗，對子喬說:「還好你走不遠...... 賞面嗎？」
見她猶豫不語，他又接著說：「別想了，不去你會後悔的！」
狂歡派對自然是比法文課吸引力高一點，加上肚皮又不爭氣，開始在想念那些炸魷魚圈、啤酒之類的夜店之寶…… 這時，路康已俯下身伸手到旁邊的位置把門開了。
好吧，不去白不去，最後她還是上了車，帶著疑惑地問：「為何我不去會後悔？」
「你不會留很久，對吧？今天說不定也是為你開的歡送會...... 而且，昨天你說跟我爸的交情比較深，聽得人很不爽。所以我要把時間追回來！」
路康伸手從子喬身邊斜斜的拉下了安全帶，為她系上了。霓虹燈下他的淺笑很好看，溫雅大方。襯衫的卷袖下露出了壯碩的麥色手腕和一只亮麗的陀飛輪鋼錶。子喬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再推搪眼前的陽光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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