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藍再次踏進這繁華與五光十色的鬧市中。即使左右兩旁的名牌衣飾店鋪已不知轉了幾多牌子,高級套裝的華麗變成運動服飾的玻璃櫥窗,唯一不變的是只要越過前面的斑馬線,沿著斜路一直向上爬行,便是一個紫醉金迷的虛幻世界。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下,喉嚨的灼熱將臉頰燃燒得發紅,儘管暗黑的空間把欣通紅的肌膚隱藏著。她從沉默中漸漸變得開朗,嘴角輕輕的上揚露出天真的笑容。忽然舞池中的燈光漸漸亮起,強勁的電子音樂節拍頓時換成輕快舞曲,身材高挑的女子只穿起胸罩與短褲在鋼管上旋動,幾次爬在高處又凌空轉動,叫欣和眾人看得熱血沸騰,吶喊尖叫將情緒和氣氛推至高潮。
然後不僅是舞池上的女子,更是在場的男男女女舉起雙手擺動身體舞動。欣沒有在舞池中跳舞,反而在場外與幾個男人繼續喝酒與談笑風生。音樂的吵耳即使陌生男人貼近欣的耳邊說話,她沒有聽到半點,只是一直在傻傻的大笑。欣開始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只覺得眼前的世界都很可笑,模糊的影像如同失焦的相機,燈火是漫天星星在眼前畫過的詩意,趺趺撞撞的欣已經放棄自己的一切,她想捉緊面前的星星。
藍沿著斜路走遍了幾次,終於發現了欣。穿起小背心短褲與高跟鞋的欣被男人牽著拉拉扯扯的跌撞,藍立即上前推開男人,欣失足裁在藍的懷內,她仍然傻傻的大笑。
「放開我!」欣正想跟那男人離去,藍緊緊捉住欣的手,酒醉的欣在搖搖欲墜的掙扎與咆哮﹕「你以為你是誰﹖你沒權管我!」
「我是你家姐!我只想你不要錯下去!」藍捉緊欣的雙肩,好讓她不要失平衡而跌倒。
「家姐﹖」欣冷冷的笑﹕「當年你也不是這樣嗎﹖你憑什麼教訓我﹖」
藍永遠記得,自己也曾經爛醉如此。年輕的自己,幾乎每天都沉淪在這個地方,煙酒與迷幻的電子音樂是暫時的麻醉藥讓她忘記工作上的失敗與家庭上的重擔,那怕是醉得嘔吐一身髒物。雖然最終還是要撐著疲倦身軀回家,但酒醉的睡意足夠讓藍能夠立即在沙發上沉沉的入睡。沒有夢境的黑暗,寧靜得舒暢,她寧願永遠沉睡不醒。
正值青春二十出頭的小女生,以為離開了在學校被欺凌與成績一落千仗的嘲諷和白眼,一切都變得輕鬆快活。誰料轉個背就得背負照顧家庭的重擔與職場上被壓窄而不能反抗的荒謬,對於初生之犢要如何面對不該屬於自己的責任而懼怕世界,除了不斷逃避之外還可以如何﹖
「你只會逃避,留下來爛攤子還是我收拾而已!」欣此刻推開了藍,蹲在斜路的石級邊坐著。
藍沒有說話。她還記得當年,好聽一點是流浪,說到尾還不是逃避。被朋友說服幾句後買了一張單程火車票收拾行李,一星期時間跟家人與朋友道別後拉起行李箱出走的日子。踏上火車的一刻,窗外由熟識的高樓大廈快速掠過成陌生的原野,寧願獨自面對將來的未知與失去曾經擁有的快樂,也不願留下對抗命運的送給自己的禮物。她最終沒有告訴別人,流浪時承受幾大的堅強,因為流淚不流淚,只有自己一個觀眾。
有一種學說是,夢想與玩樂必須襯著年輕時瘋狂的享受與實踐,否則老了百病纏身,憑什麼談玩樂又有什麼經歷值得在下一代驕傲一番﹖藍初時也很認同這學說,但最終換來的後悔,說到底都不過是給自己藉口。逃避,只能像是越洋過海的海燕,只有向前飛著,最終去到哪裡,還是要回去最初的起點,落地生根。
「欣,你這樣只是在浪費自己的青春而已。」藍說。
「青春﹖」欣冷笑一聲,她緩緩的點起煙,呼出淡然的唏噓。
藍知道的是,時間是生命的助燃料,一直將生命燃燒至殆盡,沒一刻等待或停下讓人喘息的機會,轉眼間一切都在變化,過去被時間燒成回憶的灰燼,除了後悔已無法還原。若果青春是一場寂寞、逃避、反抗、叛逆與出走的故事,她只想重新修訂這個故事。或者,她將修訂的方式,投放了欣的身上。
寒夜冷風襲擊,欣的身軀抖震起來。藍脫下了外套被在欣的肩上,奪去了欣手上的煙,藍早已忘記吸煙的姿勢與節拍,她這個動作恍惚是出於潛意識的反射動作,直到火花接近燒到盡頭高溫灼燙食指才清醒。或者在藍的意識下,決定陪伴欣一起承受青春的苦與痛。
「我經歷了一切,我明白這方法是不可行的。」藍卻被煙嗆到喉嚨,咳了幾聲﹕「煙和青春都是一樣,短暫且在捉不到的瞬間消失。我失去了,才不想你後悔。」
「來吧!去吃雪糕吧!」藍伸手扶起欣,說。
欣抬頭望住藍,沒有說話。像是小時侯跌倒,只要欣抬起頭望住高大的藍,一種安全感。藍永遠伸手把她扶起,拖著她一步一步的到便利店買雪糕再回家的溫馨,欣永遠都記得。
「不吃雪糕,我大個女啦!」欣笑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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