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洙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自來熟的孩子。RM開拍前一個月,我們出席了製作單位的前期會議,PD把主持人聚在一塊,逐一介紹。
「這位不用介紹,大家都認識的——國民MC,劉在錫先生,他會是主持中心。」
PD綜合年齡和知名度介紹:劉在錫、池錫振、我、Gary、HAHA、智孝、仲基……
最後就是李光洙:「這位是李光洙,以前是模特兒,現在是演員。」
我接下RM的邀請時已在網路上搜尋過這位未來同事,是個近乎白紙般的新人,樣子在娛樂圈也算不上出眾,不過綜藝的潛能還是值得期待。
「前輩們好,我是李光洙,是個新人,我會好好努力,請大家多多關照,謝謝!」
那樣的話在娛樂圈太普通太客套了,根本不能令人放在心上,但不知怎的,他的眼神卻令我難以忘懷,不是說特別的明亮,卻有一份專注,認真的像一個小孩或大狗,目標明確而堅定,哪管是多荒唐的目標,都可以義無反顧的向前。
我想起曾經的我,曾經的Turbo,曾經對娛樂圈有所憧憬的孩子們……不論最後是大紅大紫,或是在沉寂中被遺忘,大部份的人,都失去了這樣的一份真心。我不認為他會是少數派,我甚至冷酷的抱有看戲的想法:大概是因為他越是簡單認真,越是讓別人自慚形穢,甚至使人帶著惡意的目光,期待他會失足。
偏偏那樣的孩子卻整天一副缺心眼的蠢樣,總是令人不省心,少看他一眼都怕他在哪裡倒霉了。
我本著冷眼旁觀的態度,他卻自己眼巴巴的跟上來,整天「鐘國哥」前「鐘國哥」後,在鏡頭前一不知所措時,就可憐兮兮的看向我,我心一軟,就不自覺會出手「打」救,後來他在拍攝以外的時間也打電話來,問長問短,由噓寒問暖到綜藝技巧,日子長了,由應酬兩三個字到回答兩三句說話,再過兩個月,他甚至會半夜時份醉醺醺的打來哭訴。
每次掛斷電話,我都不自禁問自己,我是什麼時候跟這蠢蛋那麼熟了?
——大概是這孩子太過自來熟了。我跟自己這樣說,並沒有在意他的親近,沒想到卻種下了禍根。
他的表白來得十分突然,卻又是如此順理成章——如果我們是一男一女,再發展下去就應該會是拍拖了……然而我們之間不存在這種「下一步」,一來我是百分之二百不願意再次陷入同性戀的無妄之罪中;二來,我實在是太累了,對一個人抱有好感可能只需要一眼,像恩惠和根英那樣,但要愛上一個人,習慣一個人進入我的生活,卻要經歲月的千鍾百錬。
我當時直接狠拒了他,那天晚上沒有接他的電話,決定把苗頭壓死在此,以後除了上節目就互不相見,即使見面了也冷面以對,我就不信這傻小子會糾纏多久。
第二天,李光洙對我展開了十分熱烈的追求,用的卻是哄小女生的招數,送的是紅玫瑰、約的是青春愛情戲、送的短訊也盡挑肉麻的話說……這些我一概不收、不去、不理會處理。節目裡他索性大獻殷勤,卻忽略了我本身比他大、比他壯碩、比他更要強、比他更善於擔任「男人」的角色,他的獻殷勤在我看來只是小孩的把戲。
一天之內,他已受到連番挫折,我看著他一次比一次更消沉也不禁有了點罪惡感。
***
「哥!鐘國哥!」過往的我是不會接聽的,但這個晚上他特別有耐性,看著畫面上十多條的未接來電,我安慰自己只是對不省心的弟弟表示關懷,終於接起了他的電話。
「幹嘛!」我一開口就兇他一把,被人煩了一個晚人,不論是誰都不會有好心情吧!
「嗚——哥你好兇,呃!你為啥……這幾天,呃,都不理我?嗚……哥,我想聽你……呃,唱歌……」
——這酒鬼,肯定是醉得不輕,又哭又打嗝,說話顛三倒四。我聽著電話對面嘈吵的酒吧聲音,扶了扶額。
「鐘國哥,鐘國哥,呃……哥,你不喜歡玫瑰,我送別的,呃!項鏈?戒指?還是你喜歡浪漫一點,我可以彈琴給你……」
——咔嚓!我都氣到快要笑出來,這孩子怎麼可以錯得那麼離譜,要不是看在他喝醉的份上,我一定打他一頓。
「鈴鈴鈴鈴——」
我窩在被舖裡,伸手去床頭摸索了一番,一接通就向對面低吼:「李光洙你這個白痴不要再打來了,煩不煩啊?」
「哥,我錯了。嗚……哥,不要掛斷,呃!鐘國哥,你到底喜歡什麼?」
好吧,他總算問對了問題:「我喜歡安靜的睡覺﹐你少來煩我!」說完又不能安心,忍不住嘮叨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精很傷身,你知不知道?!而且你才剛出道,多少報章媒體等著你行差踏錯!你現在喝成這鬼模樣,是想要給他們多少素材寫?!」
「哥……」
「好了好了,有什麼話下次再說,現在,給我立刻回家去睡!」說完我又不敢直接掛上電話,大概是罪惡感和同情心作祟。
等了一會也沒聽到他回答,我正疑惑,電話另一頭卻有別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我是這邊的店員。請問你是否認識機主嗎?他已經醉得不醒人事……我知道這位先生是位公眾人物,可能要麻煩你盡快來接他走,免得引起騷動……」
接著他飛快的報了個地址,沒等我回話就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看著無辜的手機,我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是認命的拿起車鑰匙出門,同時心裡發誓:待會見面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
酒吧的店員十分體貼,把光洙藏到牆角的位置,不讓別人打擾到。
我低著頭穿過人群,走近他身旁,一把把他拉起,讓他靠在我的肩上,再盡可能輕手輕腳的扶他出去、抬他上車,對於他的沒心沒肺,我都不知道應該佩服還是無奈好,真虧他能在這樣吵鬧的環璄中睡得那麼沉。
「光洙,光洙,醒醒——你住哪?你家在哪?」好的,我就知道在酒吧裡都能呼呼大睡的人,才不會被人類的聲音喚醒。
這刻我才發現,出來酒吧接他的決定是多麼的衝動,我跟母親同住,家裡不方便朋友留宿,三更半夜,要去哪找地方安置他?
「哥?」
「光洙你終於醒了嗎?快點告訴我,你家地址在哪?」
他一臉惘然的看向我,渾渾噩噩的說了個地址,然後又進入了昏昏沉沉的迷醉狀態。
「鐘國哥,我很開心,我很開心你來接我。」傻小子雖然一副迷糊的樣子,但該說的情話還是一句不少。看著他半瞇著眼睛,顴骨上升,如同徹底被愛戀征服的模樣,我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你喝醉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我心裡某一角落卻在隠隠作怪,使我沒法理直氣壯的直視他雙眼。過往面對他那明目張膽的喜歡,和從來不加掩飾的討好,我只是單純的感到尷尬和好笑,但經多次的拒絕後,他意外地還能保持那如同孩童般盲目的景仰,看著他,我總想著避嫌又想要親近,那麼純粹的喜歡,沒有人能夠冷漠以對。
「不,我真的很高興,是你來了。」說完他又繼續呆呆的笑,我告訴自己不要跟喝醉的人計較,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的跟著他笑了。
我猝然想到在錫哥,我們之間從來沒能擁有的,就是這樣簡單的喜歡,太多的顧忌和思前想後,連一個眼神的相接都要用打鬧來掩飾,明明只是喜歡而已,明明只是想接近對方、觸碰對方,為何卻那麼的迂回曲折?那麼的累?
不長不短的一段車程,我還是沒能好好的理清他到底是真醉還是借酒,不管怎樣也好,我只希望這一趟以後,他還是那個懵懂的弟弟,我還是那個值得依賴的哥哥。
不是他不夠好,而是我很清楚這樣的冒險是沒有結果的。
——起碼當時的我是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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