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的結局 - 4

根據謝惠真的說法，她兒子梁正成很喜歡寫作，立志成為大作家，所以一直沒去工作，留在家裡寫稿，然而投稿每次都失敗。

梁正成不死心，不停地寫信給他喜歡的幾個作家，跟他們裝熟，要求對方幫他修稿，當然每次都被拒絕。結果梁正成變本加厲開始騷擾被他盯上的作家，甚至還會偷他們的東西。

不久前他闖進一位女作家家中行竊被活逮，進了監牢。謝惠真忍無可忍，把他房裡所有的書都送進圖書館。

「我知道這樣很過分，但這孩子真的走火入魔了。他居然還有一本符咒書耶！上面全都是陰陽怪氣的符。你說他是不是瘋了啊？」

我們帶著這驚人的結果，沈默地走出公寓。

「沒辦法，現在只好去監獄裡找梁正成了。」我哀歎著。

然而小侯再度讓我跌破眼鏡。

「不用，找他也問不出什麼。書前面不是寫『給獨一無二的妳』嗎？這本書是白瀟簽來送給某個女人的，根本不是梁正成的書。」

「可是沒署名啊，你怎麼知道是白瀟寫的？」

「我認得他的字。他留了話卻沒署名，最大的可能是沒機會寫。也就是說，他簽名還沒簽完，這本書就離開了他身邊。」

我頓時領悟。「被梁正成偷了！」

梁正成闖進作家家裡偷東西，鐵定不是第一次，白瀟顯然也是受害者。

小侯讚賞地看著我。「不錯不錯，不愧是被書店店員耽誤的偵探。」

「算了吧，我一點也不想當偵探。」

「少來，妳這麼雞婆的人，不當偵探還能幹嘛？」

我白他一眼。「請說我『好奇心旺盛』，謝謝。」

「正式的說法是『多管閒事。』」

沒等我回嗆，他又說：「不過，總比漠不關心的人來得好。就是有妳這種人，偵探的工作才有意義。」

我第一次聽到他稱讚我，一時被唬得說不出話來，臉也紅了，只好趕快轉移話題。

「這本書上一個主人就是作者本人。所以是白瀟自費印一本不同結局的書？可是感覺真的不像自費印的，而且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小侯說：「白瀟是自己住，跟家人也不親，如果真的要找人討論他的小說，還是只能找編輯了。」

這回我們終於順利約出白瀟生前的責任編輯，到咖啡店和我們見面。

編輯把那本問題書拿在手上翻了很久，才呼了口氣。

「其實昨天我接到妳電話的時候就有預感，但那時還以為是有無聊的人在仿冒，現在不得不承認是真的。」

「預感？」

「就是這個結局啊。白瀟交稿以後，忽然跑來找我要改成兩情相悅的結局。我沒答應，一來那時已經送印了，二來這跟本來的設定不合。《神探孫悟空》根本就沒有戀愛情節，硬加只會變得很奇怪。」

「沒錯，這結局越看越尷尬。」只要一提到這個怪結局，小侯就會憤憤不平。

「他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對，但是他說事關他終生幸福，他非改不可。」

「這麼嚴重？」我和小侯互望了一眼。

「簡單的說，就是他跟一個女孩搞曖昧很久，女方忽然跟他告白，他沒有回應，傷了女孩的心。他非常後悔，想說對方一定會看他的書，想藉此在書中表白來挽回她。」

「拜託，要告白自己去說啊，為什麼要惡搞小說？身為作者怎麼可以公私不分？」小侯更生氣了。

「因為那女孩跟他失聯了，他怎麼也找不到。」編輯苦笑，「雖然是很慘，但我還是沒答應，只是勸他把告白情節移到下一集，但他說那樣會來不及。沒想到書才上巿沒幾天他就走了。」

她長歎一聲，「早知道會這樣，我就答應他了……」

我們都沈默下來，盯著桌上的書。我伸手翻開，它仍然在發熱，簽名頁上那一大塊污漬的地方最熱。

這時我忽然明白一件事，那不是污漬，是血。

眼前出現一個畫面：白瀟用了某種方法，把結局改成他想要的樣子。所謂的「某種方法」，指的是符咒。某種會讓他付出沈重代價的符咒。

為了把書送給心愛的女孩，白瀟在空白頁簽名，寫下「給獨一無二的妳」，忽然一大滴血滴在書頁上，他這才發現自己在吐血，還來不及驚訝就倒了下去。這時梁正成闖進他家，看到這副慘狀卻沒有叫救護車，而是抓起白瀟面前的小說，還有旁邊的符咒書就跑了出去……

太悲哀了。難怪我一看到這本書，就有種胸口堵塞的感覺。它的故事也許被扭曲了，卻承載著遠超過劇情，更深的遺憾。

我問編輯：「妳認識那個女孩嗎？」

編輯搖頭。

「白瀟有點自閉，對任何人都很疏離，他更不會跟我說除了稿子以外的事。所以當他告訴我有喜歡的人時，我還真嚇了一大跳呢。」

怎麼辦？我真的很想把書轉交給女孩。

小侯說：「如果能去白瀟家裡看一看，也許可以找到那個人的線索？」

編輯搖頭。「他的遺物都已經清掉了。」

送走編輯後，我心裡鬱悶極了。小侯心情也不好，一聲不吭地滑著手機。

「啊！」

「怎麼了？」我問。

他把手機轉向我，那是一篇白瀟的專訪，刊頭是他的照片。照片是在他房間裡拍的，清楚地拍出他身後書架上的相框，相框裡是白瀟和一個女孩的合照。

「一定就是這個女人。」

我點頭。「沒錯。而且我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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