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XkCdMJgf6
姒善緩緩的閉上動人的雙眸,靜靜地感受秋意從山間的樹林,隨著冷風拂過潯陽江面,手中挽著琵琶,隨著遠方輕微的孤猿悲鳴,纖細的指尖掠過琵琶弦,奏出一曲六么,節奏由緩而急,但到極致時卻能無縫回到婉轉抒情的曲調,一曲終了,只見對面的牧河輕拭著桌上的銀質雲篦,姒善不禁哂笑。
「那原先也是準備要送我的吧?」
牧河聞言一頓,冷淡地望了姒善一眼,便又繼續方才的動作,牧河將雲篦擦了又擦,似乎是想祛除掉上頭被玷汙的心意。
「姒善,你是否是真心對待藏春,還是從來就只是把她當作一個替代品。」
「牧公子,您可別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她一直以來就只是想取代我而已。」
「姒善,你從沒體會過愛吧,青樓人物來來去去,誰真心的愛過你,而你又曾傾心於誰呢?」
牧河甚至連看都不看姒善一眼,只是譏諷的回了一句,而姒善似乎沒料到牧河的回應,愣了許久,才默默的再撥動琵琶弦,但是卻沒了方才的氣焰,只有寥寥幾個音,奏出姒善失了方寸的心。
牧河見狀,也只是沉默,並沒有乘勝追擊,因為此時的他無暇他顧,只能沉浸在過去美好的回憶當中,牧河怎願面對,自己找尋多年的琵琶女,竟不是自己的心上人。現在遺忘儼然是牧河最好的解脫,但扁舟無酒,何以解憂,便只能藉流連在馥郁的曾經當中,用美好來麻醉自己,得以消愁。
元和元年,冬。
初雪落下,將後院的枯枝覆上一層潔白,多數的花都已凋謝,除了數枝梅花及粉嫩的山茶含苞待放,藏春在姒善廂房前踱步,自從前日答應了牧河要離開雍容閣,便一直在思考如何告訴姒善這件事情,藏春相信,姒善待自己如妹妹,一定會祝福她,想到這,藏春便鼓起勇氣推開姒善的房門。
廂房內十分溫暖,卻漆黑無比,僅有燭火勉強維持著視野,而姒善正在銅鏡前梳化,自從擊暈徐又宸以來,整個雍容閣異常的安靜,無人不知此事,卻也無人談及此事,也許是壓力頗大,姒善這幾日皆睡不好,每至子夜便被夢魘纏身,嚇得渾身冷汗。
這些事都被看在藏春眼裡,儘管藏春想替姒善分擔壓力,但卻無從下手,更何況今日已是與牧河約定私奔之日,藏春還是不想隱瞞,且認為或許姒善得知自己的幸運,能夠紓解其心中的鬱悶。
「姐姐,喝杯茶吧!冬日來了可要照顧好身子。」藏春遞上溫茶。
「藏春,你是不是有事情隱瞞著我?」姒善轉身接下茶水,直截了當的問道。
藏春身子一震,愣愣的看著姒善,只是燭光微弱,看不見姒善此刻的神情,兩人對坐卻看不見彼此,之間的氣氛十分凝重。
「那人是誰?」姒善開口。
「是長安茶商的公子。」藏春忍著眼淚回答。
「連你也想離我而去是嗎?」
姒善哽咽的說出話,藏春見狀連忙抱住姒善,一直搖著頭,此時藏春的內心宛如刀割,看著如此愛護自己的姐姐難過,藏春不希望自己也成為其中一把傷害姐姐的利刃。
「沒有的姐姐,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姒善聞言也將藏春擁入懷中,一字一句緩緩的說道。
「姐姐也不是不想讓你自由,只是我真的很害怕,往後我獨自一人在雍容閣,再也沒有知己。」
「姐姐,是我魯莽了…」
「藏春你聽我說,姐姐希望你能幸福,只不過今日徐公子又指名我去演奏,我實在是害怕。」
「姐姐,要不我替你去吧!」
藏春聽完姒善的憂慮,主動請纓代替姒善前去徐又宸的邀約,而姒善故作生氣的說道。
「不行,怎能讓你去見如此危險的徐公子呢?」
「姐姐你放心,只是演奏一曲不會有事的!」
「這…好吧,但你可要小心。」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wIEA5CWj
姒善微笑著幫藏春畫上妝容,戴上紅紗,藏春拿起琵琶,輕輕撥弦,奏出的樂音如情話繾綣,迴盪在幽暗的廂房裡,讓人想起有情人共處一室,彼此相互依偎的情愫,甜蜜的令人動容,也令人羡慕。
姒善提著油燈,領著藏春前往徐公子的廂房,藏春還不忘回頭抱著姒善,感謝她一直以來的救贖與成全,而姒善眼神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的便回到原先的疼愛眼神,終於來到廂房門口,在進去的前一刻姒善拍了拍藏春的肩,拿出那把銀製雲篦替藏春梳頭。
「還記得當初你也想成為琵琶女嗎?現在就好好的當一個真正的琵琶女吧!」
姒善拉開房門,目送著藏春進入那充滿酒氣的廂房,就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緊緊的栓上了鎖,只聽見裡頭有物品被砸碎的聲音,接著是咒罵與哀嚎,一聲重擊撞向房門,姒善不忍的看向試圖被拉開的房門,心一橫將油燈砸向廂房,接著便快步離去,後來的那間廂房,燃起了熊熊烈火,琵琶女所有的輝煌與存在,都隨著裊裊濃煙消散,而尚未啟程的緣分,也被燒得體無完膚。
此刻的姒善趁著雍容閣亂成一團,偷偷的帶著行囊,從後院的小徑離去,來到河畔旁,只見一扁舟停靠在岸邊,上頭站著一名老者撐著長篙,姒善連忙坐上小船,而老者上下打量著她。
「你是藏春姑娘嗎?」
「是啊,趕快走吧!牧公子說不用等。」姒善心虛的躲避老者視線。
「是嗎?可是少爺說他會帶著藏春姑娘來呢?」老者疑惑的問道。
「您看,這是牧公子送我的銀製雲篦,這下您相信我是藏春了吧!」
姒善拿出藏春的銀製雲篦,交到老者手中,而老者仔細端詳,看了許久,才欣慰的笑了笑,緩緩的撐起長篙,往江南的方向前進,消失在朝霧中。
元和十一年,秋。
晨曦逐漸照亮了湓浦口,潯陽江上的波光粼粼,正好對應著真相的光明,過去牧河一直不解,那年冬天,雍容閣怎會突發了大火,長安第一琵琶女就此殞落,而心愛的藏春又怎會獨自離去,徒留一支雲篦令自己心碎淚流。
十年以來,牧河沒有一天放棄找尋藏春,終於有一天打聽到潯陽江上有位技藝高超的琵琶女,而白司馬形容其琵琶技藝出神入化,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牧河便二話不說的隨即啟程,急切的想見藏春一面,只是想不到在眼前的人,竟是原應命喪祝融的姒善。
「果然,在發現說謊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是你了。」牧河自嘲道。
「是藏春她先拋棄我,我才出此下策。」
姒善側過臉,不願面對牧河憎恨的目光,她輕挑琴弦,但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就如同那天藏春絕望的呼救,儘管只是一絲一毫,卻都沒進入姒善的耳,姒善選擇放縱內心自私的火蔓延,燃盡心中的所有良知。
「真正被拋棄的人不是你,而是藏春。」牧河舉起雲篦旁的匕首「或許我早就知道,活下來的是你了。」
「果然該還的債還是得還,就讓我再彈一曲吧!算是我的絕調。」
姒善撚著弦,彈出情人迷離的模樣,再挑起弦,奏出琵琶女的一生,最後配著當年廂房內藏春演奏的繾綣餘音,孤舟上彷彿還有第三個人,一起欣賞著淒迷的琵琶行。
「姒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似』,這句詩詞並不屬於你,現在是時候還給對的人了。」
琵琶音落,那潯陽江上的小船,只餘燈火,再無人語。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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