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劭澤,你怎麼來了啊!」我擠出勉強的笑容,舉起右手朝他揮舞的同時,意識像收不到訊號的基地台,間歇性斷線。
「陸巧馨打給我。」梁劭澤的表情過於平靜,這讓我有點不甘心。
「切,意思是她不打給你,你就不來了嗎?」我憤然,又啜了一口飲料。
他忽略我的問話,拿起散落在一旁的空罐子,眉頭一皺:「沙瓦?」
「好喝!」我豎起拇指。
「妳醉了。」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想把我從椅子上拉起,我卻立刻甩開他的手。
「又不是酒,怎麼會醉!」我歇斯底里大喊,順手拉開了一罐沙瓦的拉環,擺在隔壁的桌上。
可能是看我並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梁劭澤只好沒奈何地拉了椅子坐下。
「怎麼了?」
「還敢問怎麼了?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那就不要大半夜又跑來關心我啊。」我搶過被他拿走的鋁罐,但罐子裡的液體已經被喝到一滴不剩。
梁劭澤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觸碰我微濕的眼角,即便這種時候不管他說甚麼我應該都會生氣,但他這樣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會讓我更生氣,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你不說話是甚麼意思?」我斜眼瞧他。
「我沒有不要妳。」看看這遲來的求生慾,但也勉強算是個滿意的答案。
指尖剛碰上沙瓦的瓶身,梁劭澤就眼明手快壓住了瓶口:「別喝了。」
面對這像是同情的關心,我瞪大了眼睛,彷彿在逼問他為甚麼。
梁劭澤幾乎是用氣音回答:「他也不希望看到妳這樣。」
「嗤—甚麼?」我的腦袋短暫清醒過來,又立刻恢復混濁,「我會變成這樣不就是他害的嗎?」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趙宇航的憐憫,絕不會讓重傷我的兇手有機會在傷口上撒鹽,但最需要也是他的憐憫,哪怕只是一句「我也想妳了」,甚至是帶著一丁點悔意的表情也好,我希望至少自己能在他回憶裡留下一點痕跡。
「算了吧,他搞不好都已經跑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哪看得見我現在變成怎樣了。」我扯動嘴角,裝作很灑脫,兩手往桌面一撐,上半身朝落地窗玻璃靠近,呵了一口熱氣替自己不成人樣的臉孔打上馬賽克。
「那如果他回來了呢?」梁劭澤試圖搶回我手中的鋁罐。
可惜我也不甘示弱,「那就再說吧。」趁著空檔成功搶回了鋁罐,或許應該說是他終於肯鬆手。
「妳還是想逃避。」
「逃避是人之常情,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搖搖晃晃起身,刻意避開梁劭澤充滿善意準備攙扶我的手臂,在角落的一台小型娃娃機前蹲下。
「沈星瑤,回家吧。」他又想扶我。
娃娃機的爪子不出所料地顫抖著落下,完美錯過目標,一氣之下,我不顧理智的阻攔,把錢包裡所有零錢都倒在地上,一枚一枚不斷投餵進機台,卻還是夾不到任何東西。
「為甚麼!」我掙脫梁劭澤的手,直接跌坐在地上,不知道的人應該會以為我有多喜歡這隻醜不拉基的盜版皮卡丘,其實並不是。
「沈星瑤……」梁劭澤猶豫片刻,也跟著我坐下。
「別阻止我!」
「妳醉了,等妳酒醒了再來夾。」
「你怎麼知道我夾不到!」我一個惱羞成怒,把最後一枚硬幣硬塞入投幣口,著了魔似地瘋狂搖動拉桿,卻不出所料再次落空。
「你等著,我現在就叫高手過來幫我夾,我告訴你,他很厲害的……」
我胡亂抹了兩把不知何時已經沾滿眼淚的臉頰,掏出手機亂按一通,沒想到真的撥出去了,而且沒響幾聲就接通,另一頭的陌生人遲疑地喂了一聲,幸好梁劭澤及時搶走了我手中的手機。
「別鬧了。」他厲聲說道,貌似還順便幫我按下了掛斷鍵。
我伸長了胳臂想搶回手機,他也伸長了手不讓我碰,最後,我只能無力地趴在他盤起的大腿上啜泣。
「趙宇航你這個壞蛋、渾蛋、大笨蛋!」我的尖叫聲劃破了午夜的寧靜,梁劭澤也愣住了,「你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走了……」我咕噥,滿腹的委屈一下子全堵塞在咽喉。
「你以為這樣我就可以忘記你嗎?我也這麼以為,以為我可以證明自己只需要半年就能忘了你,可沒想到只證明了過了半年我還是忘不了你!」
我臉朝下癱軟在梁劭澤的腿上,才敢吞吞吐吐說出:「我甚至沒辦法好好喜歡上別人。」
梁劭澤再次沉默,只輕輕拍著我的背,過了許久,充滿悲傷的男聲才又再次闖入我混沌的思緒:「妳有沒有想過,他其實也很痛苦?」
「他有甚麼好痛苦的?做了那麼多過份的事,然後自己一走了之逃得遠遠的,所有的痛苦都只有我一個人承受而已!」
「那……既然他那麼過份,妳為甚麼還這麼想他?」他小心翼翼問。
「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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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我的歇斯底里嚇到,梁劭澤有好一陣子都沒再開口,我也不敢抬頭確認,只是靜靜聽著自己紊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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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在背後為妳做了多少事嗎?」
「為我做甚麼事?他只會使喚我幫他交作業而已!」
「是嗎?妳是說妳每次拿到他的作業後,一眼都沒看就直接交出去了?」
「我……」突然一陣心悸,像個現行犯一樣束手無策。
「那麼,是誰時不時就拿著他的作業,到處去請教別人?」
我愕然,剛要抬起頭,梁劭澤的手掌就重重壓在我的後腦勺,強硬卻又令人安心的力量彷彿在說著:「安靜,聽我說。」
「可奇怪的是,妳東問西問,就是不肯問那份作業的主人。」一聲自我解嘲的冷笑斷開語句,「我才發現妳的自尊心一直都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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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世上最可悲的事,莫過於一個人除了自尊心以外一無所有,我一直都知道的呀,但我還是會在趙宇航問我哪題不懂時,笑著回他我都會,因為害怕他覺得我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學渣,即便那才是最真實的我,可我只願意被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看見。
「也許只有這種看起來不像是在同情妳的方法,妳才能欣然接受。」
「說了這麼多只不過是在替他翹課找藉口吧,你到底為甚麼要幫他說話?」我不敢再繼續聽,只好轉移話題,腦中卻自顧自地回想起大二期末考時,趙宇航考卷上那些精簡到簡直判若兩人的算式。
「他知道妳怕黑,所以特意把工讀調成晚班,就為了陪妳回家;他知道妳不認路,所以特意和妳一起搭那班根本沒有經過他家的公車;他知道妳省吃儉用,所以特意分享了特價咖啡的廣告,還從家裡跑到學校附近幫妳買;他在臨走前甚至都幫妳找好了房子、談好了房租,還和房東串通好了不告訴妳,這些事……」也許是快要喘不上氣了,梁劭澤突然辭窮,卻也正好讓我能稍微喘口氣,明明剛才的一字一句都那麼清晰,卻又感覺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那麼得虛幻縹緲。
「說完了嗎?」不知為何梁劭澤今天變得那麼健談,甚至是為了根本和他無關的事用掉了大概半輩子的口沫餘額,但可惜我並不領情。
「星……」
「就算沒說完也別再繼續說了!」我摀著耳朵,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就要被擊潰,而彷彿用掉了最後一絲力氣,話一說完,我便恍恍惚惚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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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寧靜祥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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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之中,只聽見自己微弱的呢喃:
「趙宇航,我想你了。」1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4NyynwR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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