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賈小晨非常興奮,她在宿舍清理自己房間的時候,竟然發現那用來墊衣櫃內壟底的某頁紙張,紙料已經殘舊但文字尚可閱讀,是1968 年6 月5 日的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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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十分興奮,因為報上記載有一段下面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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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多名內地偷渡客在一列南行的火車上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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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晚上十時,當火車快要到達馬料水站時,稽查(車務督察)發現多名乘客無票乘車,相信是由內地偷渡來港,在上水站混水摸魚湧入車廂。稽查於是報告上方,預備在沙田站拘捕各人。一名女子相信是恐被拘捕遣返,突然從火車上跳下,其辮子意外地被窗框旁的鈎子扣著,其時車行極速,外面風大,女子被扯得頭皮剝落,跌下車軌死亡。據稱,女子肢離破碎,她的辮子連同部份頭皮,仍然掛在火車的窗框上,恐怖異常,鮮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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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沒有隻字提及辮子姑娘,內容不足二百字,沒有繪圖沒有照片,刋登在報章的一小角,若不是被「南行火車」幾個字吸引著,賈小晨未必會留意到這段毫不起眼的消息。這個發現非同小可,之前她從七十年代的舊報紙開始搜尋,苦無結果,若這申報的報導屬實,就應該要從六十年代後期的新聞報紙開始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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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賈小晨集中研究1968 年的報紙舊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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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1968 年6 月5 日至6 月12 日這個星期,的確有不少報章陸續報道有關的新聞,綜合這些資料,她發現三個更加肯定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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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辮子姑娘的死,可能真的與她的辮子不見了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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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辮子姑娘未必是死在馬料水火車站、崇基的校園正門、牟路思怡圖書館,和明華堂這四角地帶之間,她應該是死在由馬料水火車站開出至下一站路段的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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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辮子姑娘應該是在晚上死亡,死亡的情況未有定案,眾說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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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三個肯定的事實又有那麼多的「可能」、「未必」、「應該」、「未有定案」、「眾說紛云」等等不肯定的情況呢? 因為香港有言論自由,所以報章報道的方法也非常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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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報章對辮子姑娘的死亡地點和致死原因有不同的報道,沒有報章肯定的表示當時有發現到辮子姑娘的屍體,惟一報道一致的,只有【其辮子連同部份頭皮,仍然掛在火車的窗框上,恐怖異常,鮮血淋淋。】 因為這條鮮血淋淋連著部份頭皮的辮子,據報道,很多記者都親眼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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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份報章還記載說,辮子姑娘姓王名正雯,二十三歲,順德大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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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幾經轉折,找到了當年申報那位社長的住處,從他口中,知道了報道這段消息的記者叫做李平,他今年六十四歲了,廣東三水人,住在粉嶺的和合石下村,村口左轉的第二間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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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歲的李平眼望前方,望得很遠很遠,歎了口氣,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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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實在可憐,不知為了什麼,辛辛苦苦來到異鄉,連地都未落,就那麼無辜辜的死得不明不白,唉,還死得這麼慘。真的,我沒有半點誇張,她的屍體殘缺不全,地上沿著路軌,都是一片片血淋淋的不知是皮抑是肉,是髓還是骨,模模糊糊、慘不忍睹。幸好那天我吃了早餐,我清晨見到她的屍體,下午和晚上一整天都不能吃得下肉。」 李平說得很慢,那件五十多年前的往事,一絲一絲的,一幕幕重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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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清晨死亡的,對吧?」 賈小晨問得很急,很趕時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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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吧,意外發生時是很夜了,當時稽查正在查票,沒有人留意到她跳落火車,鐵路工人凌晨發現她的辮子掛在車外,隨即報警,其他報館的記者來到尖沙咀火車站時,我和那些警員已經沿著鐵路去尋找她的屍體,找到她的屍體時已是清晨。我半夜收到消息,已經盡快趕去,我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大報記者,她的屍體不在鐵道旁,卻被發現平臥在離大學車站頗遠的的一處青草地上,血肉模糊,殘缺不堪,非常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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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辮子呢? 據知很多記者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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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吹的,根本沒有記者見過,聽警察講,那條辮子掛在火車的窗邊,連著她的頭皮,被風吹得飄飄蕩蕩。雜差還說,當時風很大,他們要將那條辮子取下時,辮尾的紅絲帶,本來綁得緊緊的,突然鬆脫,那一頭長髮,被大風吹起,頭髮在空中,離奇地與頭皮分離,千絲萬縷,在風中飄蕩,飛揚。我聽得條條毛管戙起,這段太過恐怖,詭異離奇,我沒有寫下,其他行家都沒有寫,因為他們都不相信。那年的記者,不相信的就不寫,很有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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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老伯,她的遺體呢,怎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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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時勢動盪,政治緊張,中港的運輸極不暢通,港府於是很低調的,匆匆忙忙把她零零碎碎的屍體火化了,寫封公函通知她在順德的家人,然後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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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骨灰交還了她的父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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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會那麼善心? 都說那時,時勢動盪,政治緊張,下來不容易,上去更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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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她的骨灰,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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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知道,就放在荃灣政府公眾墳場的骨灰庫內,孤清清的,從來沒有人拜祭,去上過一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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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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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的心情也很好,她與周少娜順利取得有效的核酸檢測陰性結果報告及將會入住的隔離觀察酒店預約確認單後,兩人正在一輛由深圳灣口岸客運過境前往順德大良的私家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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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左手抱著王正雯的骨灰盅,口中喃喃心裡祝禱,另一隻手緊緊的握著賈小晨,兩人都在盼望,快些到達順德的大良,王正雯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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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前往順德大良王正雯的家鄉前兩天,她運用她舅父與食物環境衛生署署長助理的特殊關係,領取了王正雯的骨灰,用紫檀木盅盛著。她打開盅蓋,將一堆灰燼倒入,蓋回,用黃色的符咒封好,然後闔上雙眼,向上天禱告。那堆倒入的灰燼,是一條與辮子姑娘的辮子一模一樣形狀的真織頭髮燒成的,是她按照她在常綠徑上見到那個辮子姑娘的辮子做出來的,一模一樣,辮尾還有一條紅色絲帶綁著。那符咒是那個教她將一條與辮子姑娘的辮子一模一樣形狀的真織頭髮燒成灰燼的道士給的,說辮子放入姑娘的骨灰盅內,還她一個完整模樣,符咒保她平和,令她安心上路,消除心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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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是賈小晨的媽媽推薦的,賈小晨的媽媽是個在家修持的居士,姓楊字紫荊,自稱紫荊居士,號采尼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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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前往順德大良王正雯的家鄉前一天,她利用她舅母與社會福利署助理署長的特殊關係,捧著辮子姑娘的骨灰盅,前往青山精神病療養院探望周少娜,當時,周少娜正在與謝凌風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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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中的周少娜眼前的事物起了突然的變化,她看見眼前的人不是謝凌風,卻是賈小晨,她知道這個賈小晨是她青梅竹馬的朋友,彼此相互扶持,情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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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風消失前的一刻,他對周少娜說:「葉劉女士,時候到了,妳且走吧,我也快要離開這裡了,7 號床位的楊美芬小姐是個獨身女人,適合妳暫時安身。」 然後,他消失前的一刻,他再對周少娜說:「周小姐,時候到了,妳醒來吧,我們有緣千里能再見,記謹要保重身體,更要保持心情開朗,放開胸襟,不要再有怨恨,冬天多穿一點衣服,春天少吃一點乾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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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的愛人是個印尼華僑,與賈小晨同是香港中文大學神學系的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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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學權威吳萬達仁教授曾經對賈小晨說過 :「直至機緣成熟,他才願意,或者才開始意識到要離去,去他應該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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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 時發車,未到10 時便到達順德東站。賈小晨二人早餐也不吃,即乘計程車,來到王正雯在大良西山公園附近的老家。當年,人民的生活都很困苦,今天,人民的生活非常富裕,更未受疫情影響。順德大良,漁米之鄉,人均財富排入全國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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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個小時,賈小晨已找到王正雯的侄女王曾曾,說明來意後,王曾曾便領二人到王正雯父母親的靈位前,周少娜尊尊敬敬的,將王正雯的骨灰盅放在她父母靈位的旁邊,焚香禮拜,誠心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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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曾曾宴請兩人在大良名店鳳城酒家用膳洗塵,多謝她們的高義和善心。酒過二巡,席上一位白鬚老人,說是王正雯的伯父,感慨萬千的,說起往日辛酸的王正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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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雯她真夠可憐,自小父親便在戰火中喪生,她母親含辛茹苦的把她帶大,十五歲那年,母親開始臥病在床,她家貧窮,生活艱苦,到得她十八歲,母親便一命嗚呼,不剩一口飯,不留一文錢。她出來工作,受盡白眼,幸好那時認識了她的愛人,她的愛人對她寵愛呵護,給她孤苦的人生注入生氣,有了依靠,重拾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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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快樂都是短暫的,她的愛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因為政治不正確的原因,逃落香港,他因為沒有關係和人脈,只能在香港那間中文大學做個保安和兼職看更,離開家郷前,他和正雯還拜過天地,私訂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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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都是短暫,幸福更不會長久,她的愛人逃到香港一年不夠,就在1967 年香港的一次大動亂中,再因為政治不正確的原因,被打壓成神經失常,要入院進行精神療養。唉,我聽到很是心傷,這消息太過不幸,我沒有告訴正雯,怕她受不了打擊而妄自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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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圍檯十六人,十六人都沉沉默默,像在默哀,悼念她那位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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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人怎樣了?」 周少娜忍不住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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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夠不幸,他人品頂好但際遇極差,他親切友善又熱心助人,最終要在精神病院渡過餘生。聽說,他死得很好,死的時候還與其他的病人一起談天說地,唱歌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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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忍不住又問 :「他是不是死在那青山精神病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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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忍不住再問 :「他是不是叫做謝凌風? 他死的時候大約30歲,他相貌英俊,他眼神溫柔,他的笑容真摯誠懇,看了叫人身心平靜,安泰舒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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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一直沉默,沒有說話。放棄神學轉讀哲學,理性又冷靜的她,完全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對這個從未聽聞相貌英俊眼神溫柔笑容真摯誠懇的謝凌風,有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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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非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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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的心情也很差,她與賈小晨一起,在一輛由順德返回香港的私家車上,周少娜左手抱著王正雯的骨灰盅,右手緊緊的握著賈小晨,兩人都在盼望,快些趕到青山屯門的青松別苑,與李平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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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風的骨灰靈位正在那處安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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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風在香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當年,為謝凌風在青松別苑買了個靈位的人,就是記者李平。那年,因為政治原因,他寫文章打壓謝凌風,指他走資傾右,害他精神崩潰,要送入醫院治療精神,在那裡度過他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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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風的骨灰盅給李平老伯領走後,周少娜和賈小晨將謝凌風和王正雯兩人的骨灰混合,撒落大埔海,骨灰跌落海水溶化,魚食入口轉為糞土,沉落泥濘,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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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南無阿彌陀的歌聲中,賈小晨和周少娜二人四目,心靈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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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晨看著周少娜,說:「妳的頭髮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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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娜不斷撫弄著頭上烏黑亮麗的秀髮,她那穿過自己的黑髮的一雙手非常蒼白,白得連夕陽的餘輝也沒法對那種蒼白有顏色上的影響,若不是有紐扣和花邊,差一點會以為她沒有穿著衣裳。她梳著一條馬姐辮,末端綁著一條紅絲帶,紅得在斜陽之下,發著鮮紅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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