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順二年,春,浙江-處州府-慶元縣有民來報,說南邊山上,不知何時,來了三名陌生男子,於林中築屋深居;當地村民見他們形跡可疑又來路不明,趕緊來報,懇請縣令派人前去查明身份。
縣令「王之臣」不敢大意,翌日率隊上山訪查;果不其然,南山林中,確有一間草蘆,屋裡住著三名青年男子,年約卅上下,圍籬而居,伐木種菜。
屋主三人見王大人帶兵登門訪查,不敢怠慢,畢恭畢敬,有問必答;他們以兄弟相稱,大哥「鬍鬚」、二哥「戽斗」、三弟「古意」,三人還持有福州府發的牙牌。
大哥鬍鬚解釋,說他們因山西老家發疫病,為了逃疫才僑遷至此;雖在福州落了籍,但知府卻以疫民為由,令他們必須離群索居,這才來到山中隱居。不巧,他們在山中尋覓良久,不知越過了縣界,來到了慶元縣境內!
「不想驚擾縣令大人帶兵上山訪視,如有冒犯,還望大人恕罪!」鬍鬚操著一口流利官話,溫文爾雅地說。
王大人一聽說他們來自疫區,當下立馬倒退三步!後得知他們歸福州府管,更加不想多管閒事;再聽見鬍鬚操著一口標準官話,又持有牙牌,心想:『這三人上頭肯定有人,否則也逃不出疫區!』
王大人的思緒剛走到這,只見戽斗從屋裡走來,手裡捧著一包袱,遞給王大人。
「大人帶兵上山一趟,著實不容易,想必大夥都餓了吧。」戽斗笑著臉說。
王大人拆開包袱,裡頭裹著一做工精美的錦匣;再打開來看,王大人當場看傻了眼,竟是一枚50兩銀錠!
王大人很知趣的闔上錦匣,綁好包袱,交給下屬後便結束訪查;反正已得知三人來路,排除土匪、流寇的可能性後,便草草收隊,速速下山。
此後三人便隱居山林,做到了離群索居。
鬍鬚力大無窮,戽斗身手矯健,古意稟性憨厚;平時,鬍鬚、戽斗二人結伴,於山中狩獵、伐木,打一點山產、乾柴,運到山下市集販售;古意守家,打理家務,採果種菜;三人就這麼分工合作,生活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一晃眼,半年過去,來到隆冬時節。
一日上午,鬍鬚、戽斗二人於山中伐木,偶遇一白袍白髮老人向他們討水喝。鬍鬚本想拒絕,但戽斗見老人獨自一人於山中遊走,且身上沒水,擔心老人身體不適,便讓出身上飲水,給老人飲用。
不料,卻讓老人一飲而盡!只見戽斗倒吊著水囊,看著半滴不剩的飲水,一臉無奈。
「看吧,我就說吧,早就勸你別亂答應!」鬍鬚一旁奚落完,再拍拍自己的水囊,接著說:「放心,好在我這裡還有水,今天咱們就省著點喝吧。」
「哈哈哈哈......」白髮老人哈哈大笑,笑他們兄弟二人老實憨厚;隨後,再從兜裡取出三粒金豆子欲贈給他們,作為回報。還說:「一日澆三次水,一連七七四十九日,出芽後,方可許願,不久便能心想事成!」語畢,老人捏著鬍子,邁開步伐,向西揚長而去。
當晚,兄弟二人帶著金豆子回到家裡,交給古意,還把遇到老人的事,以及老人所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向古意交代,並叮囑他,務必遵循老人的指示種植。
老實的古意,遵循大哥、二哥的吩咐,將金豆子埋進土中,一日三次水;四十九天後,果真出芽了!於是古意興奮地告訴鬍鬚、戽斗,關於出芽的事,還邀他們前去許願!
只見戽斗不以為然的說:「你還真的信啊!」
「要許,你許吧!」鬍鬚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說:「比起許願,我更想看看這金豆子究竟能種出什麼拐瓜劣棗來!」
見大哥、二哥不當回事,古意也只好默默的繼續澆水、灌溉,直到青芽越長越大,莖越長越粗,最後竟長得比成年人還高!
這年春節剛過,兄第三人圍著這三株如小灌木高的不明植物發愁!
「咱許願嗎?」古意問。
鬍鬚:「許啥願?」
戽斗:「想許啥,許啥唄,反正大過年的,百無禁忌。」
三人尋思了半晌,最後古意脫口許願道:「就祈求上天......賜給我們一人一個老婆吧!這大過年的,也讓咱討個老婆好過年呀!」話音剛落,鬍鬚、戽斗不約而同的笑歪了腰!
「好你個『古意』,一天到晚盡想這些事!」戽斗戲謔道。
到了春天,植物開花了,一株一朵,顏色還不同;有白色、有黃色、有粉紅色。
到了端午節,植物結果了;從鮮紅的紅梅慢慢長成血紅的櫻桃,再從櫻桃變成柑橘,再從柑橘變成芒果,接著又變成綠色的冬瓜,還越長越大,越長越重,沒停過!
到了中秋,果實竟變成半個人高的紫色大茄子!其果實肥碩,且水分飽滿,再掂量一下重量,還挺沈,最後茄子直接坐落在地,僅首端連著一根莖到主幹上。
平常照顧怪植物的古意,一天早晨,興奮地拉著鬍鬚、戽斗來菜園,說是要讓他們開開眼!
古意指著巨型茄子說:「你們快伏耳聆聽。」說完,鬍鬚、戽斗,一人一顆,把耳朵貼在了茄子上,然後立刻嚇得站了起來,還向後退了兩步!
「這......這啥玩意!?」戽斗一臉詫異的問。
「竟......竟然還有心跳!」鬍鬚驚訝的說。
「要不咱們今天就把它給摘了吧?」古意手裡握著柴刀,很淡定的接著說:「已經半個月過去了,這『瓜兒』也沒見再長,估計是熟了吧。」
於是古意執起柴刀,手起刀落,當中一顆茄子的莖就這麼斷了,同時還噴濺出血紅色汁液,灑得兄第三人一身通紅!再舔了舔,竟還帶點甘甜味!
兄第三人,興高彩烈地抬著巨型茄子回到屋內,擺在案上。古意執起柴刀,縱向一劃,又噴得三人一身甜紅汁,且這回湯汁更多,還灑得整間屋子都是!
但剖開茄子後,兄第三人很快就看傻了眼;那厚實的茄子皮底下,竟裹著一名全身赤裸的小妹妹!
小妹妹年約五歲,雪白肌膚,五官細緻,浸泡在甜紅汁裡,不哭不鬧,兩眼水汪汪的看著他們,問:「這是哪兒?」
兄第三人嚇都嚇傻了,這輩子沒見過這種事!古意吱嗚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答道:「福......福州府,呃不,是......是慶元縣;對,是處州府,慶元縣!」
小妹妹一臉茫然,也不知有聽有沒有懂,就只會癡癡的凝視著他們,半晌不語。
等鬍鬚回過神後,趕緊叫古意看著她,然後拉著戽斗出去,再去把菜園那另外兩顆茄子搬進來;和剛才一樣,柴刀一劃,又是兩五歲小妹裹在其中!但這兩小妹有一點不同,一個是古銅色,另一個是粉紅色!
此後,兄第三人便偕小妹三人,一起在山中長住下來。小妹妹們成長飛快,不到一年的光景,竟從五歲小妹妹長成了十五歲青少女!直到這時,她們的成長速度才明顯放緩。
小妹妹已長成婷婷玉立的小姑娘,從懵懵懂懂,變得對天地萬物充滿好奇,整天嚷嚷著想要下山,到外面世界走走看看;最後兄第三人實在拗不過妹妹們的請求,趁元宵燈會這天,帶著妹妹們下山,到城裡溜達,好見見世面。
這一下山,可不得了,三名相貌綺麗的小姑娘,驚艷全城,大家都再問:「她們是誰?誰家姑娘?婚配了沒?」云云。
爾後,鬍鬚、戽斗再下山販售山產、乾柴時,都會被鄰里鄉親們問及小姑娘的近況;有探聞八卦的,有想提親的,總之都令他們感到很是困擾。
小姑娘的奇聞,很快傳到處州一帶的地方惡霸「黃振山」耳裡。
黃振山,江湖渾名「半天虎」,雅稱「黃師爺」,家中有產有田,仗著朝中有人,虎踞一方,作威作福;莫說縣令王大人,就連處州知府見著他,也得禮讓三分!
一天,黃振山來到了慶元縣衙門;王大人得知黃師爺到訪,不敢怠慢,又是沏茶,又是酒肉,好生招待。
黃振山:「我聽說你們縣裡的南山......出了老虎!」
「有這回事?」王大人一臉狐疑的說:「可本官......聞所未聞呀。」
黃振山呲了一聲,又問:「山中可有獵戶?」
王大人尋思了一下,回道:「兩年前,是有一疫戶三兄弟,隱居山中,離群索居。」
黃振山:「那便好,王大人若發兵入山巡狩,可請獵戶兄弟引路,入山打虎。」語畢,黃振山抬手招了招,指示僕人把禮物從堂外抬進來;王大人檢視過禮物後,欣然收下,並同意近日帶兵上山,抓老虎!
黃振山:「老夫不能讓王大人獨自帶兵上山,打虎當日,會親率族丁數人,入山助陣!」兩人敲定打虎日期後,便結束會晤,各自返回。
三月初六,驚蟄,王大人率衙役、巡補、民丁近百人,來到南山,找到草蘆兄弟三人,並力邀他們加入打虎隊,好進山引路。
鬍鬚原本以「山中無老虎」為由,想打發走王大人,可王大人卻堅決要進山打虎;最後兄弟三人被半請半強迫的帶了出來,加入打虎隊。
臨行前,古意還想回屋取來「強弩」,但被戽斗制止了!
戽斗怯聲提醒道:「那貨兒忌光,使不得!」(那東西是違禁品,不能隨便拿出來!)
最後,兄第三人向小姑娘們吩咐完家裡事後,僅帶著斧子、柴刀、長棍,領著打虎隊一同入山。
兄第三人帶著打虎隊在山中瞎轉一天,尋遍了山中大小山洞,不但一顆老虎屎都沒見著,就連黃振山答應前來支援的族丁也沒遇見!最後王大人只好趕在太陽下山前,草草收隊,結束打虎行動。
可兄第三人回到家裡後,赫然驚現,小姑娘們全都不見了!
戽斗見家中擺設完整,研判不曾遭受劫掠,估計小姑娘是被人擄走!
鬍鬚在屋裡來回跺步,嘀咕:「究竟是何人,會來山裡擄走小姑娘?」
「我聽打虎隊的人曾抱怨說......」古意回憶上午的行動,說道:「那『黃師爺』的人怎麼沒來!」於是隔天,兄弟三人一起下山,開始打聽「黃師爺」究竟何方神聖。
以黃振山在處州一帶的知名度,要想打聽,並不難;半天的功夫,兄弟三人便對黃師爺、半天虎、黃振山有了全面的瞭解!如家住哪裡、家中有誰、八卦傳言、奇聞軼事等等,全都掌握到。
三人這晚回到草蘆,開始琢磨著,如何救出小姑娘!
古意主張報官,一狀告到浙江巡撫那裡,循正規途徑救人;但戽斗反對,他以小姑娘們的身世背景不好交代為由,主張自行潛入,救出姑娘們!但如此一來,他們兄弟三人的身份就會曝光!
原來,兄弟三人曾是「北鎮撫司」的總旗、校尉、 緹騎,俗稱「錦衣衛」!
明代宗「朱祁鈺」駕崩後,其兄「朱祁鎮」成功複僻;遭軟禁九年的朱祁鎮因積怨太深,登基後立刻對「景泰朝」的官員們展開清算!為了避禍,兄弟三人這才逃離北京,躲到處洲-慶元縣,隱姓埋名;就連福州府給的牙牌,也是他們委託江湖友人,複刻出來的贗品!
大哥鬍鬚思索良久後,決定採納戽斗的意見,親自出手救人!
他們掀開床板,見地上有一小門,翻開後,裡頭藏著幾個大木箱子;兄弟三人合力抬出一大木箱子,裡頭裝著他們以前當差時的行頭!飛魚服、繡春刀、頭冠、腰牌,一應俱全,就連昨天早上,古意欲取出來的強弩,也裝在裡頭。
三人換上錦衣衛的行頭,提著繡春刀和強弩,轉身出門,快步下山,循線來到了黃振山的府邸外頭。
巡夜的差役遇見他們,瞧那一身飛魚服打扮,嚇都嚇傻了,立馬會意過來,是「上差」辦案,紛紛趕緊走避!
兄弟三人仗著錦衣衛扮相,來到了城門口;守城兵丁看過腰牌後,不敢怠慢,有求必應的帶他們上了望樓,遠眺黃府全貌。
鬍鬚吩咐古意,前去探查虛實;只見輕功了得的古意,抬腳一躍,便翻過了圍牆,上了黃府屋頂,一路飛簷走壁,又蹬又跳,卻始終悄無聲息!
半個時辰後,古意回來,他已查明虛實,黃府族丁配置、建物格局,以及小姑娘所在房舍,悉數探查完畢。
「動手嗎?」戽斗問。
「慢!」鬍鬚轉向古意,問:「有無空屋舍?」
古意:「有,東南方向有間柴房,裡頭全是雜物,無人居住。」語畢,鬍鬚吩咐古意,待柴房著火後,再領他們潛入姑娘所在屋舍,將人救出!
三人下了望樓,翻過圍牆,直接來到柴房。縱火這檔事,他們是熟門熟路,不一會兒,東南角的柴房竄出火舌,瞬間烈焰沖天!黃府上下,鳴鑼報警,動員救火;很快的,整個黃府陷入慌亂!所有族丁、奴僕,不分男女老少,全都聚到了東南一隅,投入救火!
三人趁這個時候,避開人群,在古意的帶領下,來到了囚禁小姑娘的房舍,破門而入,順利將她們救出!當他們再回到山中草蘆,已是清晨。
兄弟三人很清楚,整個處州府是不能待了;於是鬍鬚、戽斗把地底下藏著的另一只大木箱子給抬了上來,打開後,裡頭裝著滿滿的金錠、銀錠!稍晚,三人分裝了金銀錠,再收拾收拾家裡細軟,然後一把火燒掉草蘆!
三人兵分三路,一人偕一姑娘,喬裝夫妻,離開了慶元縣,循山路,來到福州境內。幾天後,他們假冒錦衣衛辦差,低價收購了一艘海船,還招募了水手數名。
等水手們把補給物資裝滿海船後,三人帶姑娘登船,乘著最後一波東北季風,往南洋出航,從此不再回明朝。
黃振山家裡莫名奇妙發了大火,同一晚還丟了三名美若天仙的姑娘,很是惱火!但他知道那姑娘們也是非法擄獲而來,加上坊間傳言,有錦衣衛出現在處州辦案,識時務的他,也只能鼻子摸摸,把這股憋屈往肚子裡吞!
王大人得知南山疫戶著火,還屍骨無存,反倒覺得省心不少!從此高枕無憂,不用再擔心有疫戶佇留縣內的糟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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