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草 - 我與她與他

　　這一天，燕子帶來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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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她說，這個人類是男生，是她是同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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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林佳音你說的那株會說話的草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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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說了，他就是這一株啊，看起來特別綠的這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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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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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草尖，看著這個“男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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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將我吹得東倒西歪，但這並不影響我觀察這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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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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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主動向他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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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來者是客，而且對方明顯是燕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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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不能讓對方主動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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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他明顯嚇了一跳，接著支支吾吾的開口，「你……你好，你真的是一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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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如你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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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我的身軀便又開始搖晃了起來，這次是我故意為之，並不是風在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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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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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吧！我可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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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同學”面露崇拜的看著燕子，燕子驕傲的挺起胸脯，接著突然啊的一聲拍了下腦袋，開始為我們兩人開始介紹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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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草呢……就叫他『株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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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就是我的同班同學一一李信書，是個跟我一樣以作家為目標而奮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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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燕子的這一番介紹，我對這個“李信書”倒是有了些認識，不過對方對我應該還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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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株草這名字也取得太爛了，明顯是「一株草」去掉前面的一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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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便開始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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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株草，從我有記憶以來都是這個模樣，只是奇怪的是我會說你們人類的語言。目前喜歡的東西是太極拳跟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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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喔，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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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只會說好厲害的樣子，是不是跟我一樣讀書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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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虧他的名字裡還有個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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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別在跟株草話家常了，趕快來幫我想一下小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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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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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書應了一聲，在燕子旁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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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他們就開始討論小說的名字跟劇情，那些東西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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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異世界、精靈、魔王、勇者之類的，都是一些新奇的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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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聽著聽著，一開始還有些意思，但後來就變成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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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百無聊賴的開始打起了太極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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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到一半，我就發現那個李信書正饒有興致的看著我打拳，他轉過頭對燕子說道：「妳有沒有想過寫一下這株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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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事？是打太極拳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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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什麼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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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啊，但不管怎樣都想不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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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嘆了口氣，搖晃著潔白無暇的腿，有些愁苦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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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是很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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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書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接著輕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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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覺得寫成短篇小說應該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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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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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歪著腦袋看著他，好奇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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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看，『女孩與一株草的故事』，不覺得很吸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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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覺得啊。」燕子理所當然的否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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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啊，當草可一點都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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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我可是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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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啦，畢竟妳比較喜歡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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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書哈哈一笑，毫不在意自己被打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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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燕子嘟起嘴巴，不滿的說道：「什麼叫神神怪怪的東西，人本來就喜歡幻想，那喜歡那些幻想出來的產物有什麼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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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沒有，妳說的永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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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又在敷衍我。」燕子不屑地撇撇嘴，然後又展顏一笑，「不過這話我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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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們又開始熱絡的討論起小說的東西，名字已經決定好了，就叫做「轉生到異世界，是勇者還是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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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旁打太極拳，一邊默默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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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著斷斷續續的一些話語，我已經大概知道了勇者和魔王究竟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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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者就是擁有特別強大力量、充滿正義感、以助人為樂的超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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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魔王則是相反，是個壞到了極點的……呃，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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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大概跟我一樣，是個懂得人類語言的非人類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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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續的東西我也是聽得模模糊糊，講得東西一直不斷在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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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我就乾脆不去聽了，打好我的太極拳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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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聊了很久，聊到太陽早已下山，燕子不能再待下去時，兩人才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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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回家，而這個叫李信書的男同學則繼續留在原地，躺在草皮上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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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雙眼迷離，眼睛裡映照著漫天星點，彷彿整片星海都被他納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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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誰說著話，他輕聲呢喃：「有再高的寫作天賦，若無人賞識，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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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或者，明明沒那個命，卻自視甚高，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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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全身一震，草尖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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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我的內心突然對這兩句話產生共鳴，變得無比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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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有眼淚，我現在一定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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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都忘記還有一株草在這聽我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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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頭望向我，眼神無比深邃，跟之前的樣子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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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她其實沒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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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的心高了點，寫作天賦高了點，而我則是對人心看得太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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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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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我的問話，他沉默了一陣，緩緩開口：「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種奇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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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感覺……感覺你有種作家的氣質……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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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一株草啊，哪有什麼作家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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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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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自己之前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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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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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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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嘆似的接了這麼一句後，我們一人一草就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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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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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得東西太少，他之前說的話我只能聽懂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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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覺得他跟之前的模樣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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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如沐春風，一個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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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我們之間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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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竟然還是我開口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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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出我唯一在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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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燕子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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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開懷大笑，「原來她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綽號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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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笑完，他摸著肚子，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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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我對林佳音……就是燕子，沒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啦，畢竟我跟她是朋友嘛。剛剛那些話也只是有感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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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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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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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是我第一個交到的人類朋友，也是唯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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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眼前的這個人類對燕子心懷不軌的話，我就算想做什麼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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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只是一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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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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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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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空我就會來找你談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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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身子，拍了拍沾黏在衣服上的泥土灰塵，向我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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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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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搖晃著草尖，算是與他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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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離開後，我將草根抽出地面，學著他們躺在地上，仰望那看似伸手可及，實際上卻無比遙遠的星光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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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身為草的我，也覺得真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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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次問問看燕子星星究竟有多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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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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