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故事 - 〈亂墜天華〉

　　彼岸相伴，等待千年，誰在望川河守候，伴著千世寂愁。撫一曲離別，舞一曲永訣，醉舞殘雪又何妨？

　　低訴：我對天啟誓，用我生世煙火，換妳一世迷離，一眼瞬間。

　　彼岸旁，開著一種花，佛曰：那是引魂之花──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

　　花開是一團火紅，卻無葉相隨。獨自盛放在彼岸旁，輕輕吟唱著、訴說著千世的無措、不幸與淒涼。

　　然，《妙法蓮華經》上是這麼記載的：是時亂墜天華，有四華。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訶曼珠沙華。天華悅眼、地搖震心，眾喜觀佛、眉際分輝，種種奇特，萃於一時。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

　　也許微風一吹，花與葉便不斷隨風飄落，使眾人的內心寧靜、歡喜。

　　「呵，什麼『天華悅眼、地搖震心』幾千年了……真的夠了……」

　　獨自處在黑色冥河裡的男子，仰天痛苦地呢喃著：「就因為您的一句『天命』讓我和曼兒生世不得相見，這玩笑真的開大了……」

　　可如您所願，他就用一千次的回眸，換一次擦肩而過；用一千次的擦肩，換一次相知；用一千次的相知，換一次相愛；用一千次的相愛，換一生相守……

　　「一切就如您所願！」他大笑著，那渾厚這嗓音卻如此撕人心肺，惹得幽冥空間裡的魂魄們紛紛轉眸回探。

　　奈何橋旁的鬼差們，似乎早已習慣這一幕，對於男子那沒來由的痴情，只是搖頭嘆道：「葉妖還真不肯死心，都幾千年了？」

　　雖然愚癡，卻不得不佩服他的堅忍，怎麼說這河水為靈魂帶來的痛苦，就連那自縊為王的眾神魔，都難以承受原神不斷被撕的痛苦。

　　可他一待便是千年，而且從不皺眉。

　　左方的鬼差聳肩說：「不知道。畢竟，我們鬼神沒有七情六慾。」

　　貴為鬼神，他們的七情與六慾早已被根除，所以祂們無法理解，天華的守護精怪——葉妖，這麼多年來都只痴情與一人的那種感覺。

　　「新來的，肅靜。」守候在橋上的孟婆冷冷地徶了兩人一眼，便說道：「那兩人之間，不是吾等可管的。」

隨後，她又將湯碗遞給了前往投胎的鬼魂。

　　千年以來她一向如此，猶如機械般木然地執行這流程，甚少說話、也從不缺席。

　　這裡便是哀傷的三河三岔路口，徒步奈何橋的人們形形色色，有木然、有平靜、有猙獰、有恐懼，亦有半推半就、顫顫巍巍。

　　可，奈何橋前可奈何，所有無奈皆徒勞。

縱然你擁有多麼深厚的情感、多不想忘卻的記憶，飲下傳聞裡的那碗湯藥，你都會遺忘得乾乾淨淨。

　　除了，自願承受千年煎熬的祂。

　　「不是聽聞這黃泉路途有著『火照之路』的別稱？怎地這回成了一片枯葉無花？」方來到孟婆前的新魂小心翼翼地問。

　　事實上，這本應開滿緋紅妖花的望川河畔，早已不知有多少年沒再開過花，前來投胎的魂魄們，已不再踩踏著紅花的指引來到幽冥之獄，也得不到花香的安慰。

　　孟婆依舊面無表情，淡淡地凝視著黑河中的那抹身影，嘆道：「執念啊……嘆前世擦肩，哀今世錯緣，等來世相愛……這麼多年來，皆是如此。」

　　無盡的思念和絕望的愛情，就像是這樣連花兒也不綻放的地獄。

　　新魂不明白，便又開口問道：「可……」

　　「噹……噹……」漫漫的幽冥空間，突然傳來了陣陣清脆的變奏曲。

悅耳動聽、治癒魂心的響聲，立即引來眾魂們紛紛回首，連那些猶如機械的鬼差也難得抬頭。

　　望川河畔，那一身紅紗的白髮女子，撫著那一束束枯葉無花的天華，唇邊勾著溫柔的笑容。

　　女子手上的金銅色鈴鐺褶褶生輝，伴隨著她的動作而噹噹作響，清脆悅耳的鈴音很快就讓鬼差們認出了她的身分。

　　「曼兒……妳又來了……」河裡的葉妖早已注視到這一幕，那如紅紗的笑顏，總令他為之癡涎。

　　無奈於元神被困在這河水中，逃也逃不了。

　　可，就如同祂們命裡的劫數：在劫難逃，卻也不想逃。

　　這千年之中，他總是看著橋上走過最愛的她，但言語卻不能相通，他看得到她，她卻看不到他。

　　他得望著她走過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的忘情湯、既盼她不喝，又怕再次壞了天條，連那一絲僅存的冀望都被收回了。

　　葉妖撇了眼左手的青黑色鈴鐺，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他啟唇呢喃著：「這些反覆的年，妳成了誰的妻，與誰結了親？當我尋見妳，我又該如何？」

　　隨後，他袖手一揮，岸上的枯葉變相有了生命般，不斷發出翠綠的葉。

　　那是他讓她知道自己正在這裡，唯一的方法。

　　隨著綠葉生長，花妖那雙令人著魔的赤色美眸，不斷湧著絲絲淡淡的哀愁，兩道淚痕毫無暖意，順著下顎，硬生生地在她傾城容顏上留下軌跡。

　　「沙華……也許當年我們不該見面的……」她呢喃著。

　　祂們守候了幾千年的彼岸花，有花而無葉，有葉而無花，幾千年來瘋狂思念彼此的心，讓祂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面，所以那年的彼岸花開得格外妖艷美麗。

　　可終究是違背了天條，上蒼怪罪下來，她和沙華被打入輪迴，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間受磨難。

　　從那以後，每當她再次來到望川時，總是看到一片片枯委的葉兒，治癒魂心的花兒更不再盛放。

　　「噹……」花妖起了身，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上奈何橋，手上的金銅色鈴鐺再次響起，周圍的風彷彿呼應著她的動作拂過望川河畔。

　　每當她走過的地方，兩旁的天華便會逐漸盛放著緋紅、如龍爪般的妖花。

頃刻間，撫慰人心的火照之路，便再次映入了眼簾。

　　花妖再次踏上奈何橋，又來到孟婆的身前，她正等著飲下那碗了卻前塵舊夢的湯藥。

　　孟婆依舊沒有表情，緩緩地將湯藥地給了她，卻難得開口問：「情不就是如此：有今生、沒來世。縱然他記得，妳若忘了，跟真的忘記又有什麽不同？」

　　「說得也是……入了輪迴我又想不起他了……」花妖低著頭卻笑得孤寂，她無奈地道：「可，除了這麼做……我們又能如何？」

　　她抬手，欲再次遺忘前世種種，投入輪迴中，可湯碗還未到嘴邊，她就聽到這幽冥空間傳來了一聲：「曼兒——」

　　「沙華？」花妖下意識地尋向那黑河的盡頭，可那端卻空無一人。

　　河中的葉妖惹受著如刀割般刺骨的疼，一步步地想來到橋邊，縱使祂們無法相見也無妨！

　　他就只是想離她近一些。

　　花妖擰著一雙柳眉，問著：「沙華他是不是在那？」

　　兩旁的鬼差互視了眼，才無奈地答道：「我們不能告訴妳，這是規矩。」

　　葉妖早已來到花妖身前，正抬首凝望著她的容顏。即便黑水帶給他元神的痛，早已讓他唇瓣泛著蒼白、甚至快要暈了過去，他依舊欣然惹受著。

　　因為下次能這麼近距離地凝望著她的時候，不知還要等上幾個年。

　　即便知曉對方不會有回應，葉妖依舊笑著問：「曼兒……妳過得好嗎？可被欺負了？」

　　岸上的花妖，聽不到來自河中的聲音，但她卻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並伸出了手。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似乎就在自己身前。

　　葉妖見狀也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握住心愛的她，可祂們終究無法破除宿命的枷鎖，在空中相錯而過。

　　「噹……」空氣裡，只聽得到鈴鐺的響聲，卻觸不到對方手裡的溫度。

　　「嘶……」花妖被冥河發出的霧氣刺疼了掌心，不自覺地呻吟了聲。

　　可，她並沒有縮手，兩頰的淚珠如紛飛的花瓣般落下，道：「你一定很疼……可無奈於天條規定，我無法與你一同承受……若這次再壞了規矩，是不是連相見的機會也沒了？」

　　「妳別下來，我不疼的！」葉妖笑著，一雙黑眸癡癡凝視著眼前的她，沒人看到黑暗中的他，早已淚眼千行。

　　「沙華，我若飲下這湯藥，便又會將你遺忘……也許在凡塵中，你會見到我和他人成了親、或者有了孩子……我可能連你的容顏也記不得了……」

　　花妖不知再向著誰說話，雙手捧著湯藥，勾唇無奈地道：「可是，你不要放棄找我好不好？」

　　明明她看不到他、也聽不到聲，可祂們卻好似在隔空對話一樣，誰也不願放棄這可能的時刻。

　　也許，他／她就在自己身前對不對？

　　這次葉妖並沒有立即回應，抿著本以蒼白的唇，才咬牙著說：「……好……我對妳啟誓，用我生世煙火，換妳一眼瞬間。」

　　恍然中，一旁的鬼差們也都被他滴落在冥河中的淚珠給打動，難得默許兩人這遊走在戒條灰色地帶的情況。

　　花妖素手一伸，一朵緋紅彼岸花隨著紅光的出現，靜置於她的手中，她將花朵拋入河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沙華……你要記得守護我們的花海。」

　　她話一說完便飲湯而盡，轉身邁向輪迴臺，不再回頭。

　　隨著花妖喝下湯藥的瞬間，她便不再記得初見葉妖時，心中的那份悸動；不再記得數萬個日子裡，想見到他的那份期盼。

　　無論她想或不想，都會遺忘這輪迴千年的初衷。

　　葉妖一雙炯炯有神黑眸，緊盯著走在橋尾的紅色身影，那輕啟的唇便似乎在向著誰許下誓言，說「妳等我。」

　　彼岸旁的繁花再次盛放，亂華迷眼，變化萬千，地搖震心，眾喜觀佛、眉際分輝，種種奇特，萃於一時。

　　隨著風的輕撫，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眾魂心寧、歡喜。

　　彼岸是永遠的眺望，忘川是前世的牽絆；花開似血的夢幻，卻是葉落無期的奢盼，那生世不可企及的纏綿，無疑是輪迴裡最殘忍的執著。

　　然，橋端挑望的人兒，究竟探見了誰的笑意；河中低喃的聲音，會是誰許下的承諾？

　　盛放的彼岸花，何時能與葉相隨？

　　若望向那彼岸的花海，也許就能知道答案。

〈亂墜天華〉完5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NRtVaJUa

※彼岸花的花語很淒美：代表著無盡的愛。

花開一千年、葉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可祂們終究要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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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墜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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