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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ck or treat!恆征同學要來點糖果嗎?」
老師似乎很期待萬聖節的樣子,一大早就堵在我家門口問我今天是什麼日子。而放學後的現在——照慣例到老師家完成作業的我剛推開門,就看見她笑盈盈地離開座位走了過來。
「老師,既然妳想說那句話就不要主動給糖啊。」我對於她不按一般玩法來進行忍不住吐槽,但還是接下她遞來的柑橘糖。
「啊哈哈。」由下而上的熱烈視線看得我不太自在,一邊納悶著一邊撕開包裝,將橙黃色的糖果放入口中時,她才補上一句:「因為糖果過期很久了,想請你幫忙解決掉。」
「咳、開玩笑的吧?」我差點要直接把糖果吐出來。
「確實是開玩笑的,這不就是所謂的Trick嗎?」
她故作嚴肅地向我進行著我覺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的解釋,不如說,更讓人火大了。
「老師,萬聖節跟愚人節是不一樣的節日。」我也板起臉來嚴肅地向她解釋。
「我不是基督徒所以分不清楚耶。」
「跟是不是基督徒完全沒有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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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今天沒有預約的客人,也很久沒有未預約就臨時上門的客人了。
「唉,高中棒球聯賽六十四強賽要下週才開始,難道中間這段空窗期只能用毫無營養的新聞頂替了嗎……」
於是現在我們兩人閒得發慌。職業棒球的賽季剛結束,我們支持的球隊在冠軍戰一開始的落後,經過一番纏鬥終於成功逆轉,最後贏得了總冠軍,老師也請我吃火鍋作為慶祝。
電影不行。最近能從電影研究社借到的片子也只剩一些以年輕偶像為賣點、劇情俗濫的愛情片,雖然老師說拿來做為工作上的參考也許會有意外的幫助,但我實在是不怎麼想看。
這麼說來,之前我好像也看過老師用著手機看少女漫畫,還一邊大力吐槽,不過看上去倒也挺樂在其中的樣子。
桌遊也不適合。還在營業時間裡隨時都有可能有客人上門(雖然機率很低),玩到一半被迫打斷的遊玩體驗太糟糕了。
「啊對了,我明天會很晚才回來,你就別過來了。」思考著有什麼活動適合我們兩個一起消磨時間,老師一開口便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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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其實我很早就記住這個日子了。
並不是刻意記下的,只是恰好在在搬過來的第二天晚上撞見喝得爛醉的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後來每一年的十一月一日晚上,我都會特別留意她回家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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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去年妳也是這麼說的。」我不經意間錯把心中所想當成要說出口的話:「我也想一起去一次啊,酒吧之類的。」
老師果然露出困擾的表情了,在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同時。
「……恆征君,你有身為未成年的自覺嗎?」
「高、高中生都會想去看看的吧?感覺就像是登上大人的階梯什麼的……」我趕緊為自己的失言解釋,但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你對大人的想法會不會太偏頗了點?」
若要說出我的真實意圖,那就是窺探老師過去的私事——我沒有自信我們的關係好到可以讓她毫無顧忌地全盤托出,要是被她察覺到我的意圖,反而起了提防心也是大有可能。
畢竟她可是一個多疑的人。直覺敏銳不說,也很擅長發現細節上的不對勁,我有時會想這種技能是不是出了社會之後漸漸磨練出來的,假定愛神跟人類經歷時間的流逝是一樣的,她也是活了超過一甲子歲月的人了。
「……算了,你要去也不是不行。」老師終究不是那種遵守社會規範的人,很快地就答應了我。「只是你得對你父母保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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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真正踏入酒吧的前一刻我還是蠻緊張的。我不敢說自己是我們學校一年級生裡第一個來酒吧這種地方的人,雖然我們學校升學主義掛帥,校風倒是挺開放的,校方很少干涉學生們在校外的行為。
「呦,」老師朝吧檯的黑長髮女性打了聲招呼。「今天我帶朋友來了。」
原來老師是把我當成朋友。不對,精確點說,在不同場合我們「名義上」的關係也有所不同。有時是鄰居,有時是親戚,而今天是朋友。
這間酒吧比起印象中的酒吧,更像是一間簡餐店。店面座落於一個在本地具有地標性的大型社區中、面向馬路的一側,前方臨路約八米寬。
「其實這間店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喔,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個時段客人最少。」老師一邊向我解說,一邊熟門熟路地在吧檯區坐下。
「也太拼了吧?都不用休息嗎?」我當然知道現在做生意錢也是難賺,但就算是我這種年紀的人也知道,無限拉長營業時間對來客數的增加不一定有幫助。
「白天是作為咖啡廳營業的,老闆是這位的雙胞胎弟弟。」老師似乎是點好了,將菜單遞還給吧檯的女性,同時介紹起來。「而夜晚作為酒吧營業時的老闆,就是這一位,西格莉德。」
「店名多爾蒂,是我們雙胞胎姐弟的姓氏。」將黑長髮高高紮成雙馬尾的年輕老闆說道,她那張混血兒的臉看上去跟老師偽裝時的外表年紀差不多——今天老師也是以偽裝的外貌前來酒吧的,如同我看見她酒醉晚歸的那一晚。
看了一眼菜單上的劃記,老闆出聲詢問:「這位同學還沒成年吧?需要做成無酒精的飲料嗎?」
「不用,讓他喝一點酒精試試,也許下次就不會想再跟來了。」我正想說點什麼,老師卻擅自幫我決定了。
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以我跟老師外表的年齡差,對於這樣的組合老闆居然一點意外的神色也沒有。
「原來妳打著這種算盤。」我有意識地不使用「老師」這個字眼,以免去需要多加解釋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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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一邊準備著我們的飲品,一邊跟我們熱絡地聊了起來。
「在還不是現在這個店名的時候,我就來過這裡喝酒了。」老師單手托著臉頰,視線緩緩升起像在回憶過往。
「原來店名有改過嗎?」我好奇地問。
「是啊,在我正式接手之前偶爾還是會覺得,要說出自己家裡經營的酒吧名字很羞恥。」正往酒杯裡倒著像是柳橙汁一樣的液體的老闆聳了聳肩。「以前的店名可說是俗爆了呢。」
「別這樣說嘛,妳爸會很受傷的。」老師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所以以前是叫什麼名字?」她們倆這樣一搭一唱讓我更好奇了。
「時來運轉。」老闆一臉嚴肅地回應我。嗯……應該是在回應我吧?
「呃,為什麼突然說吉祥話了?」
「時來運轉酒吧。」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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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剛送上老師自作主張幫我點的調酒時,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進到店裡,向老闆打了聲招呼。
「跟平常一樣的。」
「好的,稍等。」
看來是這裡的常客。我用手指戳了戳作為裝飾的紅櫻桃,瞥見他在吧檯區與我們相隔了四五個座位的位置坐下,老師湊近我耳邊說道:「讓我猜猜,這傢伙是外遇了還是被家裡催婚——」
「妳可真會猜,是外遇。」我真心覺得老師這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絕對會被人解釋為「單純的找碴」,因而感到憂心忡忡,然而老闆及時的一句解答——她甚至沒有壓低音量——使我再也無法忍住不去看那位中年男子的表情。
「我會這麼猜是因為不少人來這裡是為了讓西格莉德聽他們傾訴煩惱,顯然這位常客先生也是。」老師自顧自地解釋起來,男子像是按捺不住了舉起拳頭要往桌面捶——最後只是輕輕地放下。
「女人不會懂真正踏出外遇的那一步時,我們男人內心有多糾結。」
用著百般無奈的口吻說著這樣的話,儼然一副自己是被逼上梁山的好漢。
完全無法理解。我看著面前這杯有著夕陽一般、漂亮漸層色彩的調酒想著。
「大概只有莉德小姐能懂我了。」在一聲長長的嘆息後,老闆被他拖下水了。
老闆非但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將老師點的調酒在她面前放下時反而笑得燦爛:「謝謝稱讚。」
「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諺:外遇就跟女裝一樣,只有零次跟無數次。」老師此刻還在賣力地展現她那機車的性格,雖然我壓根沒聽過她說的這句俗諺,也不覺得這兩件事存在著任何可以相提並論的關聯性。
「大多數的人比起過程更在乎結果,跟你出軌的事實相比,你那微不足道的糾結就像浮在這酒面上的幾個氣泡一樣無關緊要呢。」
老師一旦抓到了合適的消遣對象,就會毫無節制地消遣人,話多得像悶在家裡一個月沒跟人說話似的,還要時不時變著花樣地打比喻。
我曾委婉地表示過這種行為不是一個成熟的大人應有的表現,她一臉無辜地說自己是童心未泯——已經是刻進骨子裡的本性了,老師大概天生就是這樣性格糟糕的一個人、不,一個愛神。
「抱歉抱歉,她這人說話就是這樣,不太中聽但都是無心的……」
先不管「不太中聽」這個評價到底有多委婉,老師的那些話要說是無心的完全沒有說服力。老闆打圓場的說詞實在是太不經斟酌,我端起酒杯時手抖了一下差點把酒灑出來。
「畢竟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肯定不會為這種無傷大雅的消遣生氣的嘛,哈哈。」老師還在得寸進尺,我大口地將橙黃漸層的酒液灌下,想使自己在精神上脫離這個口角一觸即發的情境。
身體一下子熱了起來,視野像被薄紗罩住多了點朦朧感。
「對了,康經理的感情煩惱也可以說給謙樺聽聽,她可是感情諮詢的專家呢。」老闆似乎是很認真地要把老師介紹給這位男子,男子一言不發。
「我前陣子才接到一位客人因為懷疑自己的丈夫外遇,來請我假扮成對象去勾引她丈夫呢。」老師大概是在說大約一個月前來諮詢的那位香水味濃烈的女客人,雖然我覺得此刻提起這個立場相反的案例並不妥當。
「說起來,那位女士雖然不姓康,卻要求我稱呼她為『康太太』,真是巧了呢,這裡不就有一位康先生嗎?是不是姓康的都會跟外遇這種事沾上邊啊,我開玩笑的——」
「這是我太太的照片,請務必確認一下。」康先生相當不爭氣地坐到老師旁邊的座位並將手機奉上,一時之間忽然就變得有些低聲下氣的樣子。
雖然我不覺得會這麼巧合,但有句話說「現實比小說離奇」,就算那位女客人果真是這位康先生的妻子我想我應該也不至於太驚訝。
我本想湊過去看康先生妻子的照片,卻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大概是所謂酒的後勁吧,儘管這是一杯喝起來很像加了酒精的柳橙汁的調酒。畢竟我是第一次喝酒,對喝酒這件事的瞭解完全來自於憲航跟璃夏討論小說時聽到的片段。諸如「喝的速度快的話比較容易醉」、「當下的心理狀態也會有影響」等等的也不知道正確性如何的知識。
「嗯……一模一樣呢,那位女士百分之百是你的太太沒錯。」果然是這種發展啊。老師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但我知道她跟我應該是差不多的想法。
康先生不出所料的面露不安,意識到自己外遇的事實已經開始被妻子猜測,這顯然稱得上是個危機。
「您、您答應她了嗎?」康先生的態度轉變到不忍直視的程度,我感覺自己彷彿看見了一隻正在搖尾乞憐的狗。
「怎麼可能,那種要求超出我的服務範圍,雖然要我做也是做得來啦。」
老師點的調酒從老闆送上後還沒動過,我盯著杯緣覆著的一圈白色細碎結晶體,很好奇那是什麼。
「那是鹽口杯,上面那一圈是鹽。」老闆注意到我好奇的目光而主動解說,我心裡想的卻是她對客人的觀察力恐怕不下於老師。
「你想喝看看的話我可以特別贈送一杯一樣的給你喔。」
老闆燦笑著,慷慨地說道。我厚著臉皮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康先生把外遇的過程全招了,從「很久以前」他的學生時代開始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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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地說就是,你在學妹跟同學之間選擇了學妹,跟學妹結婚之後,卻又想念起同學,隨著你多次單獨約她見面,本應劃清的界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同時你也漸漸萌生對現在的妻子、也就是學妹的不滿,更頻繁地跟當初沒選擇的同學見面,進而發展成了現在這種關係,我理解的沒錯吧?」
要不是老師對他又臭又長的回憶錄做了個應該很精確的重點摘要,憑我現在不清醒的腦袋大概沒辦法對那些冗長的語句產生任何想法。
「……是的。」康先生在娓娓道著他的故事的期間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臉上一片酡紅,說的話也變得不那麼清晰。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老師以一種朗讀文章的口吻悠悠地說道,這段話是出自國文課本的延伸閱讀裡提到過的,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雖然知道妳是剛剛才上網搜尋找到這一段話的,但還是很佩服妳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記得一字不差。」康先生居然會吐槽這個地方,有些出乎我意料。
「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是購物回家後,覺得自己買下來的商品沒有在貨架上時那麼吸引人了,這種感覺我想應該經常發生吧?」希貝爾用食指在高腳杯的邊緣摩挲著,沾起了細小的鹽粒在手指間搓著玩似的。
把康先生追求的女孩說成是貨架上的商品是有些過分,但我想若換做是老師的立場大概會更加糟糕——她會像挑選貨架上的商品一樣地看待她的追求者,看了老半天卻一個也不會買下來。
「人總是覺得還沒追求到的特別有吸引力,到手了之後就慢慢懷疑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想要這個。」
「所以說這是很正常的……對吧?」康先生似乎是感受到老師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以一種近乎討好的口吻在尋求更明確肯定他的答覆。
「我想說的是,想用婚姻束縛住一個人的感情這種行為並沒有比較高尚。」老師聳了聳肩。「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總會有人妄圖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他人,但很遺憾就我看來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我的思考能力在第二杯酒精的摧殘下幾乎要退回小學程度了,對於老師這種披著說理外皮的嘲諷只能被動地點頭表示贊同。
「這些話妳可別對我弟說,他幾乎完全符合妳說的那種人。」老闆在一段時間的旁觀後難得地插了嘴,老師擺了擺手:「我很少來白天的咖啡廳,別擔心啦。不過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妳弟弟看上去挺紳士的,待人溫和有禮貌……」
「這應該就是現在流行的『反差』吧?像我也是,跟我太太在公司裡人稱模範夫婦呢,常被人說我感情專一又很寵老婆,結果實際上——」
「這種反差誰要啊?」
「康經理,我認為會受歡迎的反差應該不是你說的這種……」
一邊聽著他們歡鬧的說話聲,我開始感覺到我的意識正在逐漸遠離,我抬高酒杯向著口裡倒卻沒喝到任何東西。
「啊,同學你還好嗎?你看起來應該是醉了,我帶你到沙發區休息吧……」
最後是誰把我扶到沙發上讓我躺下的我也不清楚了,還在我耳邊小聲地說了好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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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我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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