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陳未晞臉頰上的紅暈逐漸擴散開，酒面的漣漪圍繞著，未晞忍不住睡意，扶著頭只覺一陣天昏地暗，最後面部朝下一頭撞倒在原木桌面上。
一道電流從腦中穿過而驚醒，陳未晞方才從被窩中側翻起身，卻撫頭突覺腦中一熱，隨即又癱倒在床上，空見著灰白的天花板及床尾嘈雜的風扇旋轉聲，未晞隨手抓起床頭的手機──星期日八點零六分，自從上週的同一天去了京屋大啖冷盤回家後，窗外的雨再次響起，就不曾等到停歇，寒氣與濕氣浸入身軀，未晞一整週只能請假在家休息。再翻了翻通訊錄，對方已有兩個禮拜不曾打過任何電話或訊息，未晞攙著衛生紙邊擰著鼻涕邊想傾訴，卻發覺身邊一人也沒有。正想打訊息給靜言，卻在一半便收手，聽著窗外雨聲交錯，未晞硬是爬下床，換上厚實的大灰外套和長褲，打把已壞了一隻支架的藍傘便冒著風雨走出房間。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sWVzceTE
風吹斷街上藥店招牌，雨倒灌出人行道沿線排水口，空蕩的街只有未晞臉上的雨和飛濺的早報碎片正掙扎著，沿著騎樓走到京屋門口，門前多了兩台腳踏車與車籃內的摺疊雨傘。未晞推開門，只見正在為另外一位穿著制服的學生做著料理的年輕師傅，未晞走向窗旁的位置坐下，咳嗽了幾聲後說：「老樣子吧。」師傅點頭，隨後迅速料理完數隻形形色色的魚，上盤時，也隨即附上了剛燒熱的清水：「不好意思，我先去打通電話，您慢用。」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IupE6t7J
未晞飲起熱水暖和冰冷的手腳，這陣子得來不易的平靜時光卻凍傷著自己。看著旁邊學生黨的醬油碟，未晞只了解：過去的回憶不會隨時間淡化，只會隨時間發酵的愈發濃郁，每段過去都是現在和未來的枷鎖。放棄著希望的念頭在腦中揮之不去，師傅此時回到櫃台後並問道：「你們兩個關係有好些了嗎？」只見未晞臉色鐵青，聽這話題，似乎沒了胃口甚至感到反胃。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FSvDcVpI
師傅轉換問法：「你還記得他的生日或喜歡的東西嗎？」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uYgzrGlg
未晞沉默許久，最後只回了句：「當然。」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AtBCTfxh
「偏偏不記得為什麼吵架？」未晞再次陷入這個問題，眉頭一皺而沉默。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9CqLeZtT
師傅跟著思考一陣過後，揚起嘴角：「也許我懂了，你們只是需要有人向對方說句話吧。」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On6EI1gE
「什麼意思？」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0OLrVsne
「你們過得平淡而幸福，你們卻都渴望能有點些許變化，因此默契的吵了場誰也記不得的沉默架，只需要一句話就能和好，何樂而不為？」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njbZlxk1l
簡單一句話卻讓未晞眼中恢復光彩：「我居然都沒想到，師傅你一定也是經歷過什麼吧？」急忙將手伸過櫃台，卻被玻璃櫃擋著而握不到手，只好作罷再坐下。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RydJDxNg
「是發生過一些事，她身兼我喜歡的人及曾經我的好朋友，但自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再也不想理我，我也無法去面對他。」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0jiN9wiY
「保重啊。不過可惜我太晚認識你，真是相見恨晚！」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jdf5ssx4
「客人，或許我們早就認識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w4vVqbJe
「什麼意思？」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1UcAJL62Z
「請您仔細看？」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ZvQZZism
未晞再盯著面前高瘦的男子的臉龐，發出驚呼：「段、段鴻離！」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AYTdLSZe
「好久不見，哈，這句話我上週就該說了。」鴻離笑著說。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mU1jm3wgn
「你怎麼會來接京屋？」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twhs91bt
「唉，還不是因為當初為了取悅她，一不小心手藝練的太好囉，結果他的心還是被你打包走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7tdsilQE
「你，還沒釋懷嗎？」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hpJdUSQfp
「還沒又能怎樣，現在你比較重要，也許你可以試試當初的辦法，找找最初的感動，我們回不去的青春啊。」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yy3pMBVL
「謝謝你又再一次成全我們，我下次再來捧場，肯定會帶全公司的人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9dekHXNic
「塞不下啦。哈，我怎麼一直都在幫你們做陪嫁呢？」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Tgkrxn7Q
「謝啦，兄弟。先走了。」鴻離只是微笑著送走了未晞：「放下過去才是對未來最好的期望」這句話也不一定準確啊。他想著。
雨停了──未晞把傘撐開忘在京屋門口，自己獨自佇立在銀行前的公車站牌下，低頭看著手機螢幕上那封還沒按下傳送鍵的道歉訊息，並將先前寫的都刪除，打上新的說法：「要不要⋯⋯出來一起吃個飯？」未晞吞了吞舌頭，只見水滴濺在螢幕上，不知是汗珠抑或雨水。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98ozmvp9
卻沒有想到，剛走過馬路，對方便回覆了：「不要。你可以自己去。」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EpQrESr3
「啊？為什麼？」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FX1DdSAA
「不想出門，好懶。」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nI3rhZfK
「那⋯⋯請你吃生魚片？」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95razrW5
「什麼時候？」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i7i9G1g1
「晚餐時間怎麼樣？老地方。」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2dHz1ILTy
「不如，就現在吧。」一道熟悉而柔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8Gdydit4
一隻纖細的手朝陳未晞左臂戳去，抬頭一看，靜言正站在他的眼前。未晞想：段鴻離說的對啊，從來沒人在意過他們倆為了什麼而吵架，只需要一個人願意有那個繼續下去而說出口的勇氣而已，那些過往的怨或許真不重要了。便緩緩開口說：「你⋯⋯感覺比剛認識時更漂亮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nzp9cHax
「是嗎？我們不是快兩個禮拜前才見過？」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gVUSgoDP
「不重要啦！你怎麼會在這裡？」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gGxiIDRs
「剛剛段鴻離打電話叫我來的。好啦，一起去吃生魚片吧。」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57HMCSbx
「那個傢伙⋯⋯欸不要推我啦，我才剛吃飽耶⋯⋯」未晞一邊被靜言從背後推著。而鴻離站在店前人行道，朝馬路對面的未晞和靜言揮手，三人互相看著，相視而笑。
席間，鴻離又見著兩人仍如過去般親暱，見著自己當初的情敵也能解開心結，他便忍著心頭悸動，問了靜言：「可以說了吧。到底為什麼不喜歡我？」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iMFL079f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吃生魚片嗎？」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qa8ZL1fE
「為什麼？」未晞和鴻離異口同聲問。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84Kqm2mcX
「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呀。你看，生魚片雖然好吃又好看，但吃多了卻還是有健康疑慮。人不也一樣嗎？這正是為什麼我會在乎未晞大於你的原因。」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1rmjcT8b
「我，我還是不懂。」鴻離後仰著頭說。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FJig78sq
「你自己覺得自己在對別人好，也只是你自己覺得而已，出發點不該是『我對妳這麼好，為什麼還這樣對待我？』而是設身處地的想『這麼做會不會讓她反感？』你在做生魚片時，不是說過要去感受生命的溫度，專注到好像能與魚產生共情，才能將魚片切成理想的樣子嗎？如果連魚都做得到了，那你又何嘗做不到對人將心比心呢？」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3tZO5WJl
「哈，這點我的確比不上陳未晞。」未晞只是自信昂揚地抬起眉頭。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u0OZxnD6
三人一齊看向水族箱內，當年的尺寸小魚已經成長到半公尺寬，不免令人想起逝去的年少時光，縱然未來仍是未知，但當初的少年現已不再能肆意揮霍感情，人生路上想要活在燈光下，就必然帶著苦澀，不想經歷難關，卻又不甘心於平淡，還不如當隻悠遊的小魚自得其樂。未晞終於懂為何鴻離接下了這份工作，靜言知道了未晞如何愛上她，鴻離也了解了為何他注定得不到有人對自己傾心的一天。三人再次舉杯，一飲而盡，不再帶有任何隱瞞，就像回到那年從絢爛夏花落下的微雨中，仍懷抱往廣闊大海前進之夢的游魚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