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雅士快五十歲了,是個一級藥劑師,他眼裡的淚水,濛了他的眼簾,滴落他手的那片白玉瓷,滴滴前塵,幕幕往事,如夢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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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東京,一個首爾,那年,他倆由青海去西藏,走青藏公路,乘三天的長途客貨車,日夜兼程。之後,他們飛北京,回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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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因為福山要去看天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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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過西藏? 看過天葬嗎? 以前,天葬是公開給人參觀的,參觀的人須心存敬意,瞻仰死者的肉體的同時,對死者的布施精神禮讚,祝願死者靈魂順利升天,觀看葬禮的人越多,表示對死者越多祝福和尊敬。今天,大家再不能看天葬了。那年,福山雅士和 Gin Yee 切身處地,親身經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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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喜瑪拉雅山脈中的西藏,千百年來,都是個充滿神秘的地方。在西藏,人都篤信藏佛,而且極之執着,人死之後,葬法依優次分成五級,得道高僧行塔葬,善長仁翁火葬,百姓平民天葬,犯罪行惡者土葬,頑疾病死的用水葬,其中,以天葬為最普遍。這種分級,很高智慧並有環保的意義,因為西藏是個高原,地質堅硬,植物稀少,氣溫寒冷,水源珍貴,不適合土葬、水葬和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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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的概念也非常環保,將人死後的身體各部,餵飼給烏鴉和蒼鷹回歸大自然,一點不剩。西藏資源極缺,冷藏屍體浪費電力亦破壞環境,所以人死之後,三天之內必須進行天葬,否則腐爛或者不新鮮。屍體腐爛或者不新鮮,苦了天葬師也對死者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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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必須在清晨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開始,在一塊大石頭上分四個階段進行,過程長約一小時。每階段完成後會小刻休息,給蒼鷹飛來進食。開始天葬,首先是將死者的皮肉一片片割下,然後將死者的內臟和器官分離,再來是把死者各樣的骨頭樁碎,剩下死者的人頭連着一段脊椎黐着一些皮肉,那是最神聖的最後階段,天葬師會把那顆人頭連著那段脊椎黐著那些的皮肉放在地上,舉起一塊石頭,對準死者的頭蓋骨,一下將它打破,使他的靈魂升天。這個步驟是整個葬禮中最關鍵和最重要的一節,天葬師受過嚴格訓練,一般都不會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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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屑和內臟、骨碎和漿液,蒼鷹和烏鴉瘋狂的啄食,連一點血水也不剩,它很好吃嗎? 我雖然未曾吃過,但知道一定不好吃,若不是天葬師在放食的過程中,不斷灑上濃烈的糌粑粉末調味,它一定很腥很臭,中人欲嘔。清早無風,空氣下沉,選擇在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進行,有他科學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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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晨光柔和,天青氣爽。福山和 Gin YEE 坐在前排,離天葬師很近,不足二十英尺,屍體很新鮮,沒有屍臭味,應該是昨天才去世。福山和 Gin YEE 聞到的,只有對方的呼吸和身體散發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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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解放軍,約有三十人,途經拉薩,順便到來觀看天葬,他們就坐在福山和 Gin YEE的附近,四周,還有不少西歐的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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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開始,天葬師一臉嚴肅剖屍割肉,那班解放軍口裡卻不停的嘰哩咕嚕,對着屍體指手劃腳,他們的這些態度行為,明顯是對死者不敬,惹得天葬師和死者的家屬非常不滿。到了葬禮的重要時刻,當天葬師高舉尖石要打爆死者的天靈蓋時,三十幾個解放軍瘋狂的大笑起來。這種不敬,連慈悲的天葬師也不能忍受,他怒火焚心,顧不了手上的工作和尊貴的身份,俯身執起地上的石頭,朝那班解放軍飛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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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師受過嚴格訓練,手法純熟,眼界奇準,一石連中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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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解放軍為人民服務,應該受到人民的尊敬和熱烈的歡迎,如何容得下這般侮辱,於是三十人同時拾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的回敬天葬師,可是,他們眼界不準,沒有一顆打得中,很多掉落在死者的頭臚。當年,西藏的人民非常仇視解放軍,死者的親屬和家人,興奮地加入戰圍,橫飛的武器,此起彼落,一場軍民大戰,精彩萬分。惟恐殃及池魚,遊客爭相走避,情況失控,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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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아야! (哎吔)」 Gin Yee 斯文柔弱,她走不到兩步,左胸中了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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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尖而薄,插入皮肉一吋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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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部中刀,是不輕的傷勢,但不至於沒有得救。可惜,那年的西藏,醫療落後,交通不便,衛生欠佳,加上空氣稀薄,即使抵抗力很強的人,受了傷也都容易細菌感染而併發嚴重惡疾,Gin Yee 於是就此失救,客死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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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Gin Yee 的年紀,只有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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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之後,天葬不再准許外人觀看,特別是中國的人民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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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幾年,每有假期,福山就是這樣的帶着 Gin Yee 的骨灰,走遍天江南北,到處遊山玩水。然後,他來到海南島,在天涯海角的那片椰林,找到了他與 Gin Yee 當年訂下海誓山盟的那株椰樹。接著,他想到了富士山下紅葉台前的青木原,樹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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