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娘......前輩,稍後我所表達的都只是個人觀點,有些內容甚至是我以前看書看來的,也不知是否會冒犯到您,您可千萬要保持冷靜聽我說。」唐文貴思索半天也找不到適合的稱謂來稱呼啞娘,乾脆效仿很多小說裡的用法,口稱前輩應該不至於犯什麼忌諱。
唐文貴在世時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網路小說,實在是他幾乎沒有社交圈,甚至可以說沒有朋友,一般情況下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這樣的生活乏味的比沒有調味的水煮青菜還不如。
他也不是不想改變生活狀態,但一來在這個賺錢方法都寫在刑法裡的社會他奉公守法,二來在滿街俊男美女的都市中他毫不起眼,三來在物慾橫流的漩渦裡面他早已習慣了清心寡欲的保身之道,最重要的是,他有小花也有網路,吃飽太閒才與人打交道,虛擬的世界和可愛的寵物難道不香嗎?
「你說就是了,在雷天尊面前難道我還能欺負了你不成?」啞娘嗤笑著他的膽小,但唐文貴坦然以對,膽小錯了嗎?
有底氣和會不會害怕可是兩碼子事,預防針不打白不打,而且現下這個情境也不是自己自願的,誰知道把這麼大仇怨積累幾十年的大鬼會不會忽然腦子一抽,反正唐文貴是挺佩服她的,換做他自己早就不知道發瘋幾回去了。
「反正這波我是挺雷王爺的......」唐文貴先是嘴裡嘀咕了一句,才開口說道:「晚輩先說結論,我的看法和王爺一樣,冤有頭債有主,前輩折磨他們兩個就是了,何必牽連無辜。」
「前輩別激動!」看見啞娘柳眉倒豎,唐文貴連忙擺手後退,心中暗歎這預防針是白打了。
「我寸步未動,你瞎慌張什麼?說下去。」
唐文貴心裡一歎,與人交流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光是要拿捏彼此之間的距離就得耗費大量心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又是一門大學問,他心裡莫名幻想起往後是不是能學到所謂的心靈交流之類的法門,妳想啥我想啥兩邊一讀不就完事了嗎?
縱使覺得心累,唐文貴也不敢有脾氣,他只是隻普通的鬼,更何況他知道啞娘都經歷了些什麼。
「怪我,是我太敏感了。」
正當他要再開口之際,卻看見小花突然間竄到啞娘腳邊,一邊聞聞嗅嗅一邊抬頭用她的大眼珠子望著被啞娘抱在懷裡的襁褓。
啞娘看著小花的眼神不由柔和了幾分。
唐文貴暗暗給小花豎了個大拇指,雖然小花壓根沒看他。
「不是非要揭您傷疤,但當時前輩心裡想的是就算您死了也無所謂,但孩子得活下去對吧?所以才求那個女人。」
「當然兩者不可混為一談,他們對您是純粹的惡意,您對他們那只是給出該有的懲罰,不過他們的孩子與您的孩子,不都是同樣的嗎?」
「其實我知道前輩糾結的原因是什麼,您的心中是有答案的,只是這件事太大了,大到您不甘心最後只是一句話就輕輕放下,畢竟它壓了您數十年的時間。」
「可是前輩想過嗎?這反而將您自己困住了,困在煎熬的深淵,連同您的孩子。」
「如您一般善良的人,怎麼可能捨得傷害那些無辜的生靈呢?放下執念不代表饒過他們,而是卸下您那一身的重量,讓自己可以好好喘口氣。」
「不久前才有一位將軍告訴我,我在這個世間的份量太重,所以才離不開,但這份重量於我而言是溫暖的,喜悅的,甘心的,那麼前輩呢?若我沒猜錯,您已經重到離不開妳所在的地方了吧?王爺之所以喊您隨祂回宮,是不是意味著您的重量正在減輕呢?」
小花貼在啞娘的腳邊時不時伸長脖子看向襁褓,她也不管唐文貴的長篇大論,只是看累了就舔舔爪子。
唐文貴話語結束之後,場面又陷入了沉默,小花將兩隻前腳揣在身下,姿態優雅的趴著,小小的貓頭左右張望,大大圓圓的眼睛眨呀眨的,突然間開口說道:「他說阿貴說得對,媽媽太累了,他捨不得,媽媽應該開心,應該和他一起好好過日子。」
啞娘的視線驟然射向小花,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那個小小的人說的,剛剛我和他聊天呢!他叫我跟媽媽說,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媽媽太重了,比當時悶死他的那隻手還要重很多很多。」小花打了個哈欠,雙眼漸漸瞇上,聲音像是呢喃,卻在啞娘耳邊炸響。
唐文貴瞪大雙眼,他這個外人都被這句話震撼到了,他也忽然想通了為什麼先前啞娘要以中年的方式現身,想來她應該是嘗試依靠道行把年齡推進,想讓孩子也跟著長大,能和她交流,能享受在世時未竟的天倫之樂,難怪難怪,這個嬰兒經過那麼久半點都沒有長大,這和已經成為大鬼的啞娘根本不成正比,兩者的道行進境按理來說應該是要同步的。
小花將睡之際雙耳倏地往上一撐,她打起精神奶聲奶氣的說道:「他說媽媽不要怪天公,不要怪神明,不要怨天尤人,站得越高的神明不是比較無情,而是越不能亂動,就像媽媽在那個地方一樣。」
「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他和媽媽可以像是鯨落那樣,而不是像因為覺得好玩就踩死一坨螞蟻的人類一樣。」
「阿貴,鯨落是什麼,你見過嗎?」
唐文貴沒有回答,他腦中嗡嗡,一瞬間的訊息量太大, 而且小花問完就睡著了,也不知道她只是問好玩的還是純粹敵不過睡意。
這個嬰兒的道行不是沒有跟上!而是跟他母親一樣強大,只是被母親的冤屈和仇恨抑制住了,導致他看起來仍然是個嬰兒,更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懂道理也講道理,這難道就是赤子之心的純粹嗎?再說了小花又是怎麼跟他溝通上的?像媽媽在那個地方一樣又是什麼意思?鯨落他倒是聽說過,但這之間有何關聯?
搞半天原來自己只是個掛件,關鍵還得是小花!那早先自己費那麼多唇舌做什麼?
「那個......前輩.....」
「抱歉啊孩子!」啞娘一會哭一會笑,連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講的唐文貴都沒搞明白。
待啞娘情緒稍緩後,便主動開口道:「我先前確實被困在那個地方了,但同時我也成了那片區域的主宰,沒有鬼比我厲害,為了求存,他們一個個都願歸順於我,懇求我的庇護,只要沒害過人的我都一一接納,畢竟大家生前也都是可憐人。」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害人,周遭的神佛從來沒有干涉過,唯一一次讓我察覺到雷天尊的動靜,是因為當時我差點把持不住那條線,我天天詛咒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尊都沒管過,那次卻突然出手阻攔,我知道那是為我好,一但傷及無辜,祂就不可能再對我坐視不管。」
「就這樣過了好久,我發現我越來越強大,我的一句話甚至可以決定托庇於我的眾鬼是生是死,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所帶來的影響都遠遠超出了我自己的想像,我才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最好就像個雕像一樣什麼都不做。」
「明明是我自己也明白的道理,但我卻始終怨上天不公,怨諸天神佛無情,想不到最後還得讓我的孩子來給我這一棒,早該清醒了,早該清醒了啊!」
「鯨落啊......凡人哪有什麼機會見證這樣的壯舉和奇蹟呢?一鯨落萬物生......我......有這樣的資格嗎?」啞娘輕撫著自己的孩子喃喃自語著,最後她終於將始終抱在懷裡的襁褓放下。
觸碰到地面的嬰兒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隨著嬰兒的長大,這片奇異的空間也開始破碎,唐文貴眼明手快,一把抄起做著美夢的小花,一邊緊緊靠在啞娘的身旁。
雖說這次的經歷全非所願,但確實讓唐文貴開了眼界,這些收穫對他來說很意想不到,他壓根沒想過這種大事件會需要自己這樣一個小角色,雖然事成好像確實與他沒有太大關係。
很多時候人心也不是那麼複雜難懂,但誰都有一葉障目的時候,有時候需要的是旁人的當頭棒喝,有時候需要的只是一個類似台階的媒介,更有時候需要一隻貓來當傳聲筒......
眼前驟放光明,耳邊傳來的是恍若隔世的鑼鼓聲、嗩吶響,看來還沒回到王爺的宮殿呢,自己卻有已經過了第二輩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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