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可羅司討厭暴力,可是正因為那位東方男子施以援手,才倖免於難。於情於理,怎麼可以指斥對方不對呢?想要道謝,卻發現自己還不懂得說這邊的語言,登時困窘起來。
三個男人罵咧咧的,互相扶起來,一步一拐的逃走。明明輸得乾淨,但嘴巴就很硬,還要扭頭回來對東方男人罵個不停。東方男人也沒有在意,甩甩手,便從容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Xe-!ṛe.」
阿爾希兒連忙站起身,低頭鞠躬,似乎是向對方表達感謝之意。東方男人望都不望一眼,仍然邁着步伐往前走。阿爾希兒怔住半晌,連忙來到曉可羅司身邊,上下檢查一番。慶幸只有些少擦傷,放着不管自然痊癒。危機過後,她才剛卸下擔心,隨即又無比惶恐,把曉可羅司抱緊:「!Ṣi-ṛa, !Xa-ṛu !Ya Da-!ṣi! ṛu-!mi Ni-!ṛe Tṣe Ḷu-!maṣ Yeṛ-ṭa?」
曉可羅司聽出對方在意自己,雙手輕撫對方背部,勉強用自己的辦法安慰對方。
「!ṣa-ṛu Yeṛ-ṭa, ṛu-!mi !Ṛi-kha-ṛaṣ-ṛa Ni-!ṭaṛ Yeṛ-ṭa? !Ḷaṛ Yeṛ-ṭa Ni-!ṛe Yeṣ-ṭe?」
阿爾希兒一直在撥弄曉可羅司的頭髮,又提起他的臉來回看。折騰一番後,嘟嚷了幾句,便拉住他回去雙人床上。此時下層床鋪亂作一團,撕開的食物包裝隨便丟棄。阿爾希兒罵了幾句,匆忙收拾同時整理物品。幸好二人及時發現,制止那三個男人,所以還有一些食物成功逃過一劫。
「!Ḷa-ṛu Yeṛ-ṭa ṛu-!mi? !Ni-ṛu, Mu-ṣiṣ !Xa-ṛe Xe-!ṛe.」
貌似是想到甚麼,阿爾希兒抓起其中一包剩下的未開封的食物,仰頭回顧。方才那位東方男人,早就不知去向。阿爾希兒抓起曉可羅司的手,把那包食物塞進手心:「!Ṛi-kha-ṛaṣ-ṛa, Tṣe !Ba-ṛe Ṣi-ṛe !Ṣi-ṭe !Ḷa-ṛu Yeṛ-ṭa.」
曉可羅司很想問她究竟在說甚麼,可惜他連這個疑問都無法說出口。看見曉可羅司望着自己欲言又止,阿爾希兒急急推着他,指指東方男人離去的方向:「!Kha-ṛaṣ, ṛu-!beṛ Yeṛ-ṭa !Ḷa-ṛu, Mu-ṣiṣ !Xa-ṛe Xe-!ṛe.」
被人不斷往外推,觀察阿爾希兒的神態及手勢,曉可羅司總算猜想到,似乎是想自己把這包食物送給那位東方男人,作為道謝之用。正巧曉可羅司也想找找那位東方男人,於是愉快離開。望着願意走出去的曉可羅司,阿爾希兒總算鬆一口氣。
好像昨天捲進山泥傾瀉,埋進地下後再救出來,莉可蕾拉就滿臉沉重,不發一言。恐怕那孩子目睹其他伙伴接二連三的離去,接受不住而封閉自我吧。別說莉可蕾拉,阿爾希兒亦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回想起艾爾、瑪尤、藿藿三人被紅色光束照中,連同附近難民一起蒸發,只剩下一隻手時,更是不由自主的想嘔吐。
要不是心中一直想着莉可蕾拉是馬克孤兒院剩下的最後一位孩子,無論如何都得保護她,阿爾希兒也不可能堅持振作,強行撐住身體及心靈抵達此處。如今整個世界遍地戰火,阿爾希兒感覺她們不可能一直待在此處,只祈禱能夠多活一天就是一天,不會那麼快又得回歸流浪他鄉的生活。
曉可羅司自然不知道阿爾希兒心中在想甚麼,不對,他對現在社會狀況國際形勢等等均一無所知,又不懂這邊的語言,身體又如此弱小,可謂毫無生存能力。
果然兜兜轉轉,必須要蒐集情報。奈何學習語言是非常漫長的過程,而且現在似乎正在戰爭中,身為難民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需要操心的事太多,絕對不是學習語言的好時候。一天廿四小時都被各種麻煩事佔據,豈有那麼多時間等他慢慢學習本地語言呢。直至剛才遇見那位東方男人,曉可羅司頓時靈光一閃,想到應該能夠從那個人身上找到突破點。
阿爾希兒等人說的,興許是在舊世界中,只流行於某些地區的語言。因為具地域性,使用的人數比較少,所以不知名不流行,未來的曉可羅司也就沒有接觸過。然而那位東方男人,肯定不是本地人,極有可能是從亞洲地區過來。說不準他會通曉兩門或以上的語言,那末曉可羅司至少能夠嘗試以英語、漢語、日本語等語言跟他溝通。
一旦能夠接上對話,便成功踏出最重要的一步,嘗試從他身上打探情報。
帳篷非常大,各處都堆滿了人。當中九成都是北歐人血統的白種人,想要尋找髮色與膚色截然不同的黃種人,也不是辦不到。曉可羅司刻意沿着對方前往的方向走一趟,不斷掃視每一個人的頭部,果然在拐了一個彎後,就看見一頭黑髮埋在其中一張雙層床的下層床鋪上。
曉可羅司小步跑過去,近距離望向臉部,確定沒有找錯人。瞧瞧那頭長時間沒洗的長髮,都黏成一塊一塊的;鬍子都散亂打結,垂在下巴上;還有身上那套散發出酸臭味,布滿不明污漬的黑色夾克;加之多處磨損穿洞的長褲,絕對是方才救了自己的那個東方男人。視線掃過全身一遍,最後落在對方的藍色臂帶,上面標示「R-18-17275」。與此同時,對方察覺有人接近自己,即時醒來並起身,對曉可羅司拋來不太友落的眼光。
「Thank you.謝謝。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감사합니다.」
不知道對方會哪門語言,曉可羅司一口氣說了英語、漢語、日本語、朝鮮語。東方男人的眼神略為露出異樣的光芒,可惜沒有回應,於是曉可羅司便繼續唸印度語、蒙古語、緬甸語。孰料對方還是毫無反應,這下子教曉可羅司犯疑。難不成方才七種語言,對方都聽不懂嗎?曉可羅司再聰明,也沒有把全部亞洲地區的語言都學習過啊!那些都是已經消逝,無人使用的死亡語言。要不是他出於個人興趣,才不會學習那麼多。
「對了,不能被外貌騙了!沒有規定東方人臉孔,就一定會東方的語言!」
曉可羅司覺得自己是大聰明,打算改為唸出其他歐洲當地流行的語言時,沒料及對方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幾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終究忍不住開口道:「得啦,我明啦,唔使再講啦。(行了,我聽懂了,不用再說了。)」
「唐語?」
聽到曉可羅司開口說出自己的母語,東方男人反應殊為激動,仿佛判若兩人:「妳識講唐話?(妳會說唐語嗎?)」
曉可羅司點頭。
唐語、漢語、藏語、羌語等,在語言學上同屬漢藏語系。其中漢語為東亞中原地區流通的語言,唐語是東亞淮河以南地區流通的語言。雖然同樣書寫漢文,但語音差天共地,以至文法均有些微出入。曉可羅司之所以會唐語,不得不說又是文月瑠衣的功勞。皆因她的小說內,混入不少唐語的詞彙。為了確切理解其意思,才會特別學習這門語言。
「識呀。(會啊。)」
興許是人在他鄉,遇見會說故鄉母語的人,一下子拉近雙方的距離。不過東方男人忽然感覺不對勁,上下打量曉可羅司,猶豫問:「妳唔喺本地人咩?點解識講唐話?(妳不是本地人嗎?為何會說唐語?)」
曉可羅司臨時編造謊言:「因為……因為我阿爸喺南越國人,細個時佢教我講的。(因為……因為我的父親是南越國人,小時候他教我說的。)」
「誒……」東方男人眼神中疑惑未消:「但喺我見妳頭先好似識八國語言喎。(但是方才我看妳好像能說八國語言呢。)」
「無呀,都喺一啲好似Hello、こんばんは、오빠之類簡單的字啫……我邊度識講咁多話?(才不是,就只是一些基本的字,像是Hello、こんばんは、오빠之類……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多門語言?)」
等等,怎麼中間混了一些奇怪的東西進去?東方男人先是傻眼,繼而搖頭。不打算在這些小事上糾纏太久,匆匆轉換話題:「咁妳搵我咩事?(所以妳找我有何要事?)」
「喺咁嘅……頭先真喺唔該晒。(是這樣的……剛才真是承蒙相救。)」曉可羅司說着,把手中那包食物遞上來。東方男人不屑一顧,拒絕道:「妳哋仲喺細路,自己拎番去食啦。(妳們還是小孩子,拿回去自己吃吧。)」
「唔使啦,我哋夠食㗎啦。(不用啦,我們足夠啦。)」
曉可羅司強行把那包食物塞進東方男子懷內,對方提起食物袋,那對烏溜溜的瞳孔注意曉可羅司好一會,隨後把那包東西丟在一邊。
「哼,講啦,想我做咩?(哼,說吧,想讓我做甚麼?)」
「嗄?」
「無事不登三寶殿,夾硬拎啲野來賂賄我,肯定另有所圖。(無事不登三寶殿,強行拿些東西來賂賄我,肯定另有所圖。)」
曉可羅司臉上淺笑,心中卻笑不出來。如同會讀心般,準確判斷自己心中想法,看樣子不是單純只會暴力的莽夫。那怕外表很像難民,可是一般難民是不會有此等本領。這下子讓曉可羅司益發好奇,究竟這位東方男子,是何方神聖。
「無錯!我確實有事相求!(沒錯!我確實有事相求!)」曉可羅司看見雙方話既談開,對方又沒有拒人千里的態度,不妨直接坐在床上。反正四周的難民根本聽不懂唐語,索性開門見山道:「頭先你都見啦,嗰三條友肯定唔喺咩好人。都唔知之後會唔會返轉頭,搵我同姐姐報仇——(正如剛才所見,那三個人絕對不是善男信女。興許之後會捲土重來,找我和姐姐報仇——)」
「就咁?(就是這樣?)」
「所以呢……到時候唔知可唔可以……(所以……那個時候能不能……)」
「得啦,佢哋嚟一次,我就打一次。(好啊,他們來一次,我就打一次。)」
都合のいい人ゲットだぜー(工具人GET!)!
曉可羅司絕非無的放矢,據他觀察舊世界的紀錄,深明舊人類的心靈有多骯髒。尤其是那些沒本事的小人物,百分之九十都是心胸狹窄、小氣記仇、睚眥必報。今天幸好有東方男人出頭,幫忙趕走那三人。然則明天呢?後天呢?那三個人回來找麻煩?抑或有其他同樣卑賤無禮的人走來惹事呢?處身在難民營內,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曉可羅司不可能在旦夕間變強,那麼只好抱大腿,找一位強者來保護自己及阿爾希兒。
「謝謝!」
「咁無野就走啦。(既然沒別的事就回去吧。)」
「咪住!我仲有另一件事!(且慢!我還有另一件事!)」
「仲有咩事?(還有甚麼事?)」
東方男人準備再次倒頭大睡,卻遭曉可羅司無情打斷,心中難免不快,語氣稍稍變重。
「那個……你知道依家喺幾年幾月幾日?呢度是咩地方?我喺咩人種?(那個……你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何日?這處是甚麼地方?我是甚麼人種?)」
「……嗄?妳嗡乜鬼?(……嗄?妳到底在說甚麼?)」
「我好認真嘅!(我是認真的!)」
東方男人抓抓頭,猶如飛雪般,大片雪花一塊塊飄落。儘管對曉可羅司投予疑忌,但最後還是快速回答一遍:「今日應該喺公元2099年6月某日啩,已經唔知喺邊一日啦;然後呢度喺西波烈特國東面嘅皮亞斯尼亞軍港。至於妳嘛……西波烈特國主體民族喺西蘭族,我諗妳都應該喺西蘭族人。(今天應該是公元2099年6月某一天吧,詳細日期已經不知道了。然後這處是西波烈特國東面的皮亞斯尼亞軍港。至於妳嘛……西波烈特國主體民族是西蘭族,我想妳應當都是西蘭族人。)」
公元2099年?
不對啊!開玩笑吧?公元2099年,舊人類與新人類之間的戰爭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公元2025年起,一部份人類陸續覺醒。他們變得更聰明更智慧更有力氣,從此被人稱呼為「新人類」。至於未有進化的,則被歸類為「舊人類」。由於新人類在各個領域均具有優勢,威脅舊人類的生存與利益,導致社會上慢慢彌漫起仇視新人類的思想。
公元2045年,地球人成功於月球上建立人類首個外太空殖民地。隨後在數十年內,陸續擴充開拓,於水星、金星、木星等行星。在外太空殖民探索事業上,新人類的表現遙遙領先舊人類。不僅是頭腦及肉體,最重要的是新人類會無私互助互敬,大家在宇宙中毫無介蒂通力合作;反觀舊人類不易陋習,即使肉身離開地球,處身在浩瀚宇宙,猶在搞權力鬥爭,互相陷害拖後腳。當新人類陸續成功於宇宙各處建立殖民地,順理成章亦由他們進行管理。舊人類討不到多少好處,佔不了便宜,甚至虧損累累下,不僅沒有自省,更遷怒至新人類上,無形間鼓動新舊人類對立,雙方衝突越趨激烈。
公元2079年,連邦政府三番四次試圖介入外太空殖民地,渴望納入掌中徹底控制,持續遭到激烈抵抗而失敗。長期拖拉無果,終於不演下去,藉詞新人類於社會各方面侵佔壓迫舊人類,決定對新人類發動戰爭。地球上崇尚舊人類的國家紛紛加入大一統的連邦政府,侵略那些支持新人類的國家。同時不承認新人類擁有外太空殖民地的自治權,決意派遣宇宙艦隊出擊。
新人類愛好和平,不代表不抗爭。他們即時團結一致,同樣派出大軍,死守月球殖民地防線,限制連邦的宇宙艦隊離開地球。另外分撥特殊部隊降落地面,維護支持新人類國家的安全。
這場戰爭持續了接近五年,至公元2084年,月球殖民地研發出大殺傷力兵器月面砲,一擊光砲劃破大氣層,沿着地球上空擦過去。幾乎像是把天空射穿,留下長長的餘光,美麗得令人生畏。
「如果連邦政府再不願意休戰,我方將迫於無奈,將砲口指向地面上的城市。」
新人類不想無謂殺生,更不想破壞地球環境。象徵式射一發,威脅連邦政府。可惜對方根本不聽勸,繼續不計成本,瘋狂在戰場上反擊。至此新人類方無可奈何,盡量將月面砲威力壓至最低,轟向太平洋上一座無人小島。連邦政府的人赫見威力非同尋常,內部出現動搖。此後經過一年左右的鬥爭,主和派勝出,願意與新人類談判,承認他們在外太空殖民地的自治權。
儘管戰爭結束,但人與人之間的摩擦並沒有消失。尤其是戰爭後地球受災嚴重,死亡過多,疾病橫行。與殖民地如同樂園的生活相比,簡直一天一地。即使舊人類有機會移居至殖民地,但是他們惡意不改,屢次犯罪傷害新人類,最終還是被解押回地球。舊人類不甘心下抹黑造謠,說新人類排斥舊人類,獨佔外太空樂土,雙方的仇恨還是未能消除。
轉捩點在公元2089年,由月球殖民地總統迪諾.布蘭度主導並倡議的運命計劃,強調適才適所,透過基因解析來判斷人的優劣,進而規劃其未來職業出路。最初於月球殖民地試行,不僅新人類獲益,舊人類亦如是。誰都能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崗位,發揮一己所長。在某些領域上,舊人類表現甚至不輸新人類。
舊人類表現出自己的價值,與新人類不再存有偏見或歧視,戾氣也就隨之減少。當他們的道德及精神提升後,也就使自身或下一代有更高機率進化成新人類。在月球殖民地內,新人類越來越多,舊人類變少,雙方矛盾日漸消弭,也就不存在衝突。迪諾的運命計劃大成功,接着在更多基因專家參與改進,進一步最佳化,改良成運命指引,同時推廣至其他殖民地以至地球。
「由最好的人做最好的事」,人盡其才,大家都發揮出最高效率,很快就建立更加美好的社會,實現理想的天堂。
——這,就是曉可羅司所知曉的舊世界歷史。
「為甚麼……這邊世界的歷史會不同呢?難道我穿越的是平行世界嗎?怎麼會這樣……這下子還能夠回去原本的世界嗎?」
東方男人望着曉可羅司表情呆滯,心事重重的離開,叫了幾聲都像聽不到,也就不管她,直接躺平在床上。好半晌後陡然從床上撐起身,快速彎腰低頭,望向床下底。
一具行李箱以一條鎖鏈牢牢扣住床架,密碼鎖完好無損。東方男人確定自己的行李箱仍舊存在,終於長吁一口氣,倒臥在床鋪上。
「瑠衣……」
他雙目閉上,嘴巴呢喃着某個名字,臉色十分痛苦,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安眠。
ns 15.158.61.18da2原案設定是在這個時候曉可羅司已經發現東方男人那個行李箱,疑似認為是與未來自己發現的那個為同一個,雙方遂糾纏在一起。想想看故事進展太快,我覺得這個矛盾可以留待日後再解,就暫時保留下來。
即使沒有那個行李箱,曉可羅司都有找東方男子的理由。事實上在難民營中,兩位十幾歲的女孩子,如果不抱上一條粗大腿,真的很難活下去。
還有一對重要角色未正式登場,估計等下一話雙方至少見過面後,便可以真正進入機人戰鬥的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