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清晨五點，天色還處於半暗不亮的狀態，某些飛禽類顯然已經醒了，牠們從人們的屋簷下飛出，伴隨著清脆的鳴叫，但者還不足以打擾那些還在進行中的夢境。
大多人們都還躲在家中柔軟的床鋪之中，顯然不會有人注意到有一個狼狽的人影靜靜的倒在城市的某個死巷裡頭。
那是個已經損壞嚴重的卡加林，他的右腿沒有布料和人造皮膚的覆蓋，看起來有些年代的機械暴露在外，那兒已經錯位變形了，上頭還有些焦黑和熔毀的痕跡，還有幾根已經斷裂的電線互相糾纏著，很明顯的這隻右腿已經完全無法使用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看看他的眼珠子，已經像某種爬蟲類所能做到的一樣，兩顆眼睛分別看向不同的位置，這是他的資訊處理中樞已經損壞的現象，那個用人類的腦組織、機械、和格瓦里家的技術所做成的，功用類似於人類的腦部的部分已經出了問題，原因可能是電流或撞擊，導致它已經無法正常運行了。
他的身體偶而還會微微抽動，受損的資訊處理中樞似乎還在苟延殘喘的運作著，但是大部分的功能還是壞了，他甚至注意不到朝自己接近的腳步聲。
那是膠底皮靴踏在街道石磚上的聲音，是如此的急促。
「路易。」一個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出現在死巷口的不是追捕他的軍隊，而是另一個卡加林，手臂和半邊臉都少了肌膚覆蓋，但看著他還完好的那部份皮膚，看起來是個難以分辨性別的傢伙。
那是沙穆希，一個總是負責救援同胞的卡加林，很顯然他這次來晚了。
「天哪，發生什麼事了？」沙穆希快步的跑近，開始檢查路易的狀況。
路易花了點時間，才把一隻眼睛轉向沙穆希，然後又花了約半分鐘才辨認出眼前是誰。
「他們鎖、鎖定我了。」路易的聲音模糊且斷斷續續，其中還有不少電子雜音「我我我，逃……不掉。」
似乎是有人通報，那些軍隊已經緊盯南卡加安特的住宅區一陣子了，路易已經跟他們糾纏一陣子了，他逃掉了好幾次，這一次他也幸運的逃掉了，但大概也沒有下一次了。
「好，沒關係，我和道格拉斯會把你修好的。」沙穆希搬起路易沉重的的軀體「不過你以後大概只能待在線圈裡頭了，現在我們沒有多餘的資源修補你的皮膚。」
「不……用，修好、我。」
「什麼？」
「我的，腦已經壞壞壞壞掉了。」路易艱難的說著：「沒、沒救了，把我我我可以用的零件拿去……給其他人，用吧。」
「資訊處理中樞也可以修理，不用擔心。」
「不對，你們們們只是換一個新的……上去。」路易的頭晃了幾下，這大概是因為他很激動「那會變變成，一個新、新的路易，沒有記憶，就像是……人類的新生兒，但但但是，我們不是生而為了繁衍……我們活著，只是為了……」
路易的話斷在這裡，他沒有在發出聲音了。
「為了什麼？」
沙穆希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路易現在就只是一台壞了的機器，毫無反應，只是任由其他人搬運。
他停下了腳步，就那麼一會兒，像是人類在另一個人類死去時那樣，默哀了幾秒，現在就只能幾秒，這裡對他來說太危險了，他不該在此駐足。
他搬著那個曾經是路易的機體，走過了巷弄，回到了那輛專門護送卡加林們到線圈的黑色轎車上，然後在天完全亮起之前回到那個避難所。
回到了格瓦里宅邸──那個隱藏著避難所線圈和眾多卡加林的大房子，宅邸的主人道格拉斯．格瓦里看到了沙穆希搬著那句看起來破爛不堪的機體進屋，便說：「把它搬進我的工作室吧，我有空會修理。」
「不用了，將他還可以用的部分拆下來給其他需要的卡加林吧，他……」沙穆希頓了一下「他死前是這麼交代的。」
道格拉斯用那雙陷在泛著不健康色澤眼窩裡的雙眼盯著沙穆希手中的機體，問道：「你認為他死了嗎？」
「……是的。」一個靈魂的逝去便是死亡，這是他剛剛才了解到的。
「那需要為他辦場喪禮嗎？雖然對你們或許那只是人類的繁文縟節。」
「如果喪禮是為了哀悼，那便不是繁文縟節。」沙穆希又問道：「喪禮該怎麼做呢？」
像這樣的知識並沒有被收錄在卡加林的資料庫裡，也沒有人會告訴他們，因為這與工作無關。
「就像你說的，哀悼便可。」
沙穆希將路易的機體搬到了工作室，他在那兒多待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和路易一起工作的時候，於是他坐在一旁，把那些回憶整理了一下，然後才起身離開。
之後他走進了道格拉斯的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記錄簿，把寫〝編號：19，路易〞的那行字劃掉，並在後頭寫上已損毀，但他後來想想覺得不太對，於是又把損毀這個詞劃掉，寫上了死亡。
沙穆希覺得自己夠難過了，如果自己有眼腺這個裝置，裡頭的液體大概會流出來吧？
而且路易給他留了個謎題，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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